第四章
姣素的目光停落在她大腹便便的腰腹上……
再略微往上打量,是一個清秀的家人子,比的這些年在宮中所見過的絕色女子並不凸出。許是雨露的滋潤,許是今日特意的打扮,比得同鄉女子精緻許多。
姣素注意到她紅褐色裙裾腰間別著一條熟悉的玉玦。
玉玦極是晶瑩透亮,有光線穿透就反射出玉質的斑斕,姜夫人每走一步,那玉玦就壓着裙裾擺動,流光溢彩着實好看。
這玉玦非凡品,從前的姣素或許未必能認得出來,可現在的姣素卻明白這是顧錦同身上的東西。
到它最後一任主人,便是顧錦同最寵愛的厲夫人,後來顧錦同駕崩后,厲夫人無子也殉葬了。
只是不曾想往上追溯上去,玉玦的主人竟是姜夫人。
姣素收回目光,看着姜夫人小步快走至自己身前停下。
她跪下,雙手高舉於柳葉眉前,叩首:“妾身姜氏拜見夫人,。”
姣素連忙起身,上前攙扶起她,笑道:“姜夫人孕中不宜太過勞累。”說著攜她一同到蒲團上坐下。
姜夫人緊跟其後,才走一步,忽驚嘆出聲。
姣素回頭看她,姜氏羞紅了臉,頭略微地下,目光依舊盯着她的右腿。
姣素明意,輕描淡寫道:“從前摔過後沒根治如今便不大好了。”
姜夫人低眉的樣子悄悄抬眼打量她。
幾日前便聽聞主公要接大夫人回營,她心下原有些忐忑,但如今想來卻是不必。大夫人面容憔悴,身體茡弱,且還有一條腿是跛的,已然行動不便,主公於她應該只是舊日恩情吧。
姜氏明媚一笑,反攙着她在主位上,又退了一步坐於姣素下首。
姣素捋着裙裾緩緩而坐,神色安詳寧靜,透着一雙眼眸透露着一股疲乏。
“夫人夜間睡得不好?”姜氏側目探問。
“不是。”姣素搖頭捋着眉間掉下的散發:“睡得極好。”她頓了頓反問:“腹中孩兒幾月了?”
姜氏斜側坐着,這個作為很容易凸顯出她的小腹和腰帶上的玉玦。她慈愛的撫摸着腹部,輕聲笑道:“七個月了。為了主公妾身不覺着累。只是這孩子時常半夜鬧起折騰着起身……”
稍停,美目轉向姣素:“大夫說極有可能是個男娃娃。”
“兒子好。”顧錦同需要的是兒子。姣素喝着茶接口道,語氣自然的像談論今天的天氣。
姜氏眉微挑,隔着氤氳的茶湯模模糊糊的只看得清對面那個端莊而坐的女子,可這一瞬間她的眉她的眼乃至她的唇都模糊在這一片茶色之中了。
“夫……”姜氏剛想言語,外頭傳來士兵的彙報聲:“主公回營——”
一群以顧錦同為首的男人撩開營帳接踵而至。
冷冽的空氣瞬間打散了帳內的胭脂氣息,柔和着不斷攀升的熱氣,姣素剛站要上前,姜氏已經替顧錦同接下盔甲。
姣素只好帶着笑站在案幾前,看着面前幾人。
“大哥,給俺三千人,老子干他的料庫,讓周章喝嫩個西北風!”廖樊把盔甲拍的咚咚響,吼聲震天。
眾人哄堂大笑,疆渾朝地吐了口痰,哼哼:“就你猴急猴急的混養,還不夠周章玩咧。”
“嫩,嫩放屁!”廖樊面紅耳赤,撩下頭盔要干仗。
孫起廣袖一揮,擱在二人中間,平息了一場口舌,他低聲笑道:“莫急莫急。疆渾說的對,周章此人不可小覷。他原本僅是張司徒手下一名車夫,如今卻掌管着典中一個大鎮不可不堤防。”
“九章所言甚是。”顧錦同突然道。
眾人皆看他。
姜氏從胡床底下拿了布鞋過來,躬身彎腰解了顧錦同的草鞋。
顧錦同微不可查的挑起濃墨的眉,看着姜氏高高隆起的腹部,大腳伸進布鞋裏。
“主公可要布食?”她溫柔着聲問。
不等顧錦同答,他身後的廖樊猴急猴急的跳出來:“嫂子,給俺整點肉,一早上的菜食,吃的俺臉都綠了!”
姜氏輕聲低笑,笑聲猶如黃鸝。
顧錦同捏了捏她手心,挑眉:“去吧。”
“是。”姜氏含情脈脈的看了他一眼,轉身對着姣素也微微一俯身:“妾身退下。”
眾人這時才注意到屋中還有其他的人。
孫起和疆渾對視一眼,朝姣素恭恭敬敬的抱拳作揖。
孫起,疆渾,廖樊三人與顧錦同姣素皆是同鄉。
顧錦同未起義前,這三人時常來往家中吃喝玩樂,本也是極熟的。若是遇到冬日吃銅鼎之時沒有好酒,姣素就時常典了櫃中銀簪來買酒。
“嫂,嫂子……”廖樊抓耳饒腮:“俺沒看見嫩,俺……俺……”
疆渾用手肘捅了他腋下,瞪去。
廖樊趕忙閉上嘴。
姣素倚着案幾站起,微微笑的朝四人行禮。
“你坐,別起身了。”顧錦同擺擺手,帶着三人走向沙盤。
典中一役對他十分重要,典中乃雍丘大縣,若是典中攻克下,雍丘就是囊中之物。雍丘又處於閬中關卡,朝宮帝都所需糧食皆從此道運進,其重要自然是不言而喻。
可若是沒有攻下,周章勢必反噬,到時只怕連蠡縣都要丟失……
四人探討着,面色越來越凝重,一個個計策從沙盤推沙中跳躍出來,又一條條的被否決。
顧錦同覺得帳中炭火燒的太過滾燙,猛地踢了鞋,嚷道:“茶湯。”
姣素早就煎好茶放溫了,倒了四碗叫琪彤送去。
甘香中略帶苦澀的茶水滑落喉嚨,顧錦同仍舊盯着茶盤凝眉深思。
孫起回味着茶香對顧錦同笑道:“主公,今日大寒,可想品嘗鼎食?”
眾人停下,紛紛望向孫起。
顧錦同皺着眉,原本寒光冷冽的雙眸似乎憶起了什麼,看向了姣素。
姣素跪在木板上在納鞋板,穿針引線熟練無比。
營帳外的白雪融融光芒給她的側面打上了一層柔和的白光,連那包裹着小小身軀的黑色粗布也明亮了起來。
姣素行針騷頭,抬眼處見大家都在看她,不由一愣,只一會兒有所察覺,朝他們微微一笑放下針線:“妾身這就給眾位弄鼎食。”
她俯身拜了拜。
琪彤連忙上前攙扶。
走了幾步,大家這才察覺她行路不大方便,右腳似乎……
“俺,俺嫂子的腳……”廖樊心直口快脫口而出,疆渾推了推他,廖樊直跳起:“嫩咋的,俺嫂子腳跛了,俺不能說的吧!”
顧錦同目光森森然,緊卯薄唇,回身一把推了沙盤。
疆渾朝廖樊瞪去:“還說!”
幾人面面相覷,禁口不敢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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