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土豆雞腿
第五章
這時我飢餓疲憊,滿身泥灰,頭髮也散了架,實在是從小到大的十四年裏最為狼狽的一刻。
也正在此刻,朗月星空之下,綠竹美玉般的少年翩翩而來,臉龐在月光下的映射下有種潤澤的光芒。
陳雅喃喃:“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殿下,你的意中人來了……”
我拍了拍她的臉。“醒醒,那是方蔚臨。”
方蔚臨走到我們身前,默默地放下一個漆木盒,轉身離開。
“是方蔚行讓你來的?”我盯着他的背影,大聲問。
“剛剛的事我都看見了。”他沒有回頭。“下回搶東西的時候記得下手快點,別再被人給發現了。”
“桂花糕!”陳雅揭開了盒蓋,歡呼雀躍。
他漸行漸遠,我久久沒回過神。這個人,的確有點兒意思。
那夜的風波之後的幾天裏,我沒有再見過趙蓮息和趙宣,只和方蔚行遠遠見過一面,至於方蔚臨更是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跟他道聲謝也完全找不到人。
但陳雅卻打探到了一個很重要的消息:方蔚行和方蔚臨,原來是同父異母的親兄弟。
據我所知,方域主只有一妻一妾,方蔚行自然是妻室所出,而妾室只生過一個女兒,哪裏來的兒子?
根據墨衣祭司那裏的記錄,方蔚臨今年十七,三年前他應該已經滿了十三歲,為何沒有參加當年的試煉,要等到今年?
謎團重重。
前幾天的試煉反響平平,聽說這一批的試煉者資質普遍不如三年前,被選中進入天樞,天璇,天璣前三宮的祭徒尚不足百人,能被大祭司選中進行重點栽培的根本就沒有。
幽族人身上受到的庇佑,果然是世代減少了嗎?聽到這樣的消息,我心中不免沉重。東南西北四域之中,幽東域主家今年並沒有適齡的孩子參加試煉,幽北域主倒是有個剛滿十三歲的女兒,卻早早上書說自家女兒體質平常並沒有異能,也就不再參與今年的試煉。如今看來也唯有寄望於幽西幽南域主家的這幾個少年以及天谷城裏風頭正勁的佼佼者了。
第六天的試煉,有方蔚行,方蔚臨,趙宣以及趙蓮息。試煉前夜,我正琢磨第二天要怎麼偷偷混進演武殿看看,陳雅卻抱了一個包袱進來,一語不發地放到我面前。
我打開一看,竟是兩套雪衣祭司的衣服和手牌。
雪衣祭司所在的天樞宮最接近太和神殿,而雪衣祭司本身也是最接近大祭司及其親眷的人物。他們負責了大祭司及其親眷的衣食住行,也守護着幽國最為重要的神塔以及其中的靈力源石。在祭司殿中,大部分修行者都能夠感覺到體內異能的日益增長進階,這都是靈力源石的功勞。因此,雪衣祭司的地位僅在大祭司之下,是七重祭司之首。
有了雪衣祭司的衣服和手牌,要進入瑤光宮演武殿輕而易舉。正可謂瞌睡時送枕頭,深知我心。
“這是少祭司大人讓人送來的,說是給我,裏頭卻有兩套。”陳雅嗤笑了一聲。“少祭司大人這回彆扭鬧了好幾天,你一定把他氣得夠嗆。”
我尷尬地笑笑。這幾天光顧着關注試煉,忘了按慣例去哄哄那小心眼的傢伙,沒想到他主動示好,讓我心中很有些過意不去。
“氣得夠嗆還沒忘了給你送手牌,少祭司大人其實很在意殿下吧?”陳雅撐着臉,滿面桃花紅。“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啊,不知道跟方蔚臨相比誰的勝算比較大呢?”
我把手牌往她頭上一丟,砸得她呲牙咧嘴。
“說了多少次了,我們是兄弟。不,他是我兄弟。”我撫額。“他喜歡什麼樣的姑娘你還不知道嗎?還有,從現在開始,不管有人沒人都叫我姐姐,別說漏了嘴。”
“還姐姐呢,明明比我小。”她不滿地嘟囔。
“誰讓你沒我高?”我站直身體,向她挑了挑眉。
翌日,我特意起了個大早,悄悄摸到瑤光宮的偏殿廚房煎了一大塊香蔥土豆蛋餅,又烤了兩個雞腿,一股腦兒塞進之前方蔚臨送的漆木盒裏,又重新拿包袱皮包了起來。
前往演武殿的路上,陳雅的鼻子一直在吸啊吸。
“什麼香味兒?”她納悶地四處看,我假裝沒聽見。
有了雪衣祭司的手牌,我們順利地通過了墨衣祭司的關卡,進入了演武殿。
“你們怎麼才來?”
在殿門口守候的白衣小男孩一把揪住我的手,正是崇錦西的表弟崇安。祭司一族至今一共也不過數百人,但由於他們族內通婚保證了血統的純正,幾乎每一個後代都擁有程度不同的異能,而大祭司和長老們也會根據後代們異能的不同進行合適的安排,將他們分別送到七重祭司殿中修行,而這些後代們成長之後便又成為了各個祭司殿中的中流砥柱。崇安今年不過九歲,他的父母分別是碧衣祭司和緋衣祭司,而他自己已經成為了雪衣祭司,更是崇錦西的小跟班。
自從認識了崇錦西后,我時常偷跑來祭司殿找他玩耍,也跟崇安混了個臉熟。崇安拽着我往前,巴掌大的小臉上掛着不滿的神情。“錦西哥哥這幾天心情很不好,昭姐姐是不是又惹他生氣了?”
我還沒答,陳雅先道:“小鬼頭,你這話怎麼說的?就算殿下她口無遮攔不會說話又不討喜,少祭司大人畢竟是男人,就不能寬容些嗎?”
我看了陳雅一眼,不知道該生氣還是該感動。
崇安哼了一聲。“錦西哥哥不開心,連飯都吃不下,把我們都給愁壞了。”
其實是他挑食不肯吃吧……
我正想着,忽然從前方走來一名雪衣祭司。
“你們兩個……”他眉頭一皺,手指向我和陳雅。“哪個部的?”
我竟忘記了,雪衣祭司一共才幾十個,一定都彼此相識,突然多了兩個生面孔,不被認出來才怪!
不知道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把他敲暈的機率有多大……
“賀雲大哥,她們是六殿新挑選上來的祭仆。”崇安倒挺鎮定。“你也知道,最近人手不夠。”
那雪衣祭司點點頭,顯然是相信了崇安的說辭。
“來得正好,你們跟我來,有事要你們去做。”
“可是錦西哥哥那裏也需要人服侍!”崇安連忙道。
“少祭司大人?”他沉吟片刻。“那可馬虎不得。”他分別在我和陳雅臉上打量了一圈,指着陳雅道:“把這個送去吧。另外一個,跟我來。”
崇安急得抓耳撓腮,我給他和陳雅遞了個安撫的眼色,順從地跟着崇賀雲走了。
崇賀雲把我領到側殿,問道:“之前是哪個宮的?”
“瑤光。”
“墨衣?”他點點頭。“會不會做飯?”
我愕然。又是做飯?“會。”
他立刻面露喜色。“今日少祭司大人在演武殿的膳食便交給你了。萬不可有半分差池,否則便將你遣回瑤光宮。”
敢情是雪衣祭司們也知道自家的手藝不咋樣,所以特意來找幫手?
我再一次回到了瑤光宮的廚房,望着滿滿當當的鍋碗瓢盆鮮蔬肉魚,心中陡然升起一種使命感。臭豆腐師傅曾私下裏說,我天生便是做廚子的料,當時很不以為然,現在看來倒很有些道理。
包袱皮里包着的餅和雞腿本打算偷偷塞給崇錦西以示賠禮,但現在既然有機會給他好好做一頓飯,自然不必再送。我取出盒子放在一旁,捋起袖子準備大幹一場,早點做完這頓飯,也好早些去演武殿,免得錯過了圍觀試煉的機會。
碧綠的生菜灼一碟,鍋上燉着的火腿梗米粥正濃,我撒上些細鹽蔥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準備去看看蒸籠里的水晶餃,卻聽得身後腳步聲一響。我當是崇錦西終於尋了過來,頭也沒回道:“別急,一會兒就能吃。”
來人沒有回答,我有些訝異地轉頭,卻見方蔚臨好整以暇地立於門側,正探究地看我動作。
而我腰間圍着一塊髒兮兮的兜裙,鬢間帶汗滿面油光,一時間頗覺尷尬。“你怎麼會來這裏?今天不是要進殿試煉嗎?”
方蔚臨回道:“錯過了朝食,想來看看廚房裏還有沒有吃的東西,沒想到——真巧。”
瑤光宮一共有五個廚房,他偏偏就來了我在的地方,的確是巧。我訕訕道:“想吃點什麼?”
話一出口,我悔得差點沒咬掉自己的舌頭。難不成我還要給他做飯?
看來我已經自覺自愿地把自己定位成了廚子,我悲哀地想。
好在方蔚臨並沒有藉機消遣我的意思,他走進幾步,取過一旁的漆木盒子。
“這個可以還我了嗎?”
“當然。”我鬆了一口氣,卻見他伸手打開了盒子。微涼的土豆餅和雞腿默默地躺在其中,看上去依然很美味。
方蔚臨挑眉。
“請你吃,就當是回禮。”我賣了個順手人情。
方蔚臨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卻之不恭。”
方蔚臨走後,我才想起爐灶上的吃食,趕緊撲了過去。水晶餃蒸過了頭,軟塌塌一片,粥的火候沒調好,煮得太稠幾乎成了疙瘩,只有一碟生菜看上去還能勉強入口。
還能如何?崇錦西那挑剔的舌頭可不會接受這樣的食物,必須重做。我心疼地看着粥和水晶餃,轉身取了個碗打算把它們統統送到肚子裏去。
剛剛咬了一口餃子,崇錦西咬牙切齒怒氣沖沖的聲音便在耳邊驚雷一響。
“崇昭!你這個沒良心的臭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