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天舞祭酒
第十章
七日試煉結束,各宮弟子前往所屬的祭司宮修習,我與陳雅留在瑤光宮,換上了黑色鑲金邊的墨衣弟子服。瑤光宮給新進的弟子們安排了院落居住,我們被分配到了純鈞殿的天字一號院。
各大祭司宮對於宮室的命名原原本本地反映了各任長老各有千秋的惡趣味。其中最正常的是太和神殿。它的第一任主人,那位傳說中的祖神小女兒,雖說審美觀令人不敢苟同,但起碼人家取的名字還算得文雅動聽,比如崇錦西住的雲光殿,又比如大祭司和夫人居住的漪瀾殿。
從雪衣祭司的天樞宮開始,宮殿的名稱就開始往奇怪的方向發展。天樞宮的宮室全部以對女子的形容詞命名,比如傾城殿,驚鴻殿等等,最特別的是歷任雪衣長老居住的天香殿,其中繪滿了神女飛天的壁畫,精美至極;也不知道是不是在這些宮殿裏住得久了,雪衣祭司中的男性越來越往柔美(婆媽)的方向發展,就說那個崇賀雲吧,長得文秀也就罷了,一遇事就胡思亂想,哪裏像個男人?難怪崇錦西現在越長越歪,一定是受了這些雪衣祭司們的影響……
相比而言,葯痴藕衣祭司們居住的天璇宮內以葯為名就顯得正常了許多,只除了偶爾幾個大黃殿山楂苑之類的奇葩名字;而獅吼鶴鳴聲處處可聞的天璣宮與天璇宮相反,除了孔雀殿白鷺殿等幾個勉強能入耳,其餘的全是諸如虎獅象馬之類的名字,感覺像進了從林獸苑;
其餘幾宮的名稱各有特點,但最為人津津樂道的便是墨衣祭司們所住的瑤光宮。據說瑤光宮原本的命名方式為:甲一殿,甲二殿,甲三殿……丁一殿,丁二殿……
據說後來瑤光宮受到了其餘幾個宮祭司們無情的嘲笑,墨衣長老在重重壓力之下痛定思痛終於決定改名,才有了現在的各殿。
我十分欣賞他的這一決策,否則我現在住的就該是乙三殿了。
也許是因為我和陳雅在演武殿的表現大大地給墨衣長老爭回了面子,我們所住的天字一號院是整個純鈞殿內最為寬敞漂亮的地方,不僅如此,住進去的第一個晚上還享受到了一頓特別優待的豐盛晚膳。
我和陳雅頗有些受寵若驚,決定與鄰居們分享,哪知道去了好幾個院子,不約而同地受到了婉拒。折回時,卻見兩人正站在天字一號院的門口,對着院子裏頭兩顆杏樹指指點點。
“蔚臨兄弟你有所不知,我在幽北的家中也有那麼兩顆金杏樹,到了春夏之交,那滿樹黃澄澄的大杏子,香噴噴軟綿綿,又酸又甜叫人想想都流口水……”
“新鮮杏子的確好吃,如果摘下來晒乾加蜜糖做成杏脯,味道也很不錯!”我贊同道。
“沒錯沒錯!”說話那人轉過頭來,一臉找到知音的激動瞬間又化為僵硬。“你是那個兇巴巴的——”
我挑了挑眉。他將後面的話咽了下去,露出尷尬的笑容。
“來得正好。”我招呼兩人道:“一起用飯嗎?”
“居然有玉心果!”宇文默豎著筷子激動得不知道往哪兒伸,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寫滿垂涎。“蒜子石雞,這是白魚嗎?難怪大家都傳你跟少祭司大人有一腿,本來我還不信,想着少祭司大人怎麼可能喜歡那麼兇悍的姑娘……”
飯桌上的氣氛頓時有些沉悶。
陳雅猛地把他手裏的筷子一抽:“食不言寢不語,你爹娘沒教過你嗎?”
宇文默抓了抓耳朵。“沒有,我爹娘很早就不在了。”
……
陳雅默默地把筷子又還給了他。“抱歉。”
“沒關係沒關係!”宇文默笑嘻嘻地,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樣。“你們不吃,我可不客氣了啊!”
我與方蔚臨對視而笑,算是默契地打了個招呼。
四個人說說笑笑,一頓飯吃得頗有滋味,正覺得茶水寡淡,便有墨衣侍從又送來一壺醇釀,說是長老賜給眾新弟子的入宮禮。考慮到第二天還要早起晨修,我們便打算只喝一杯。哪知這酒十分香醇甜潤,我們喝得興起,便將整整一壺酒給喝了個精光。
然後……然後我在清晨第一縷霞光照入窗欞的時候被方蔚臨給潑了一臉冰泉水,活生生地給凍醒了。
陳雅和宇文默橫七豎八地倒在旁邊,方蔚臨的神情出奇地冷。
我立刻去確認陳雅和宇文默的情況,見他們只是昏睡了過去,這才放下心來。“看來我們着了別人的道。”
方蔚臨拾起地上的酒壺,放在鼻間仔細地又聞了聞。“這酒里沒有摻別的東西。”
“祭司族裏有一種祭酒名為天舞,專門在神誕日飲用,入口醇和,卻後勁強烈,小小一杯便能令人長醉不醒。”我起身,在陳雅和宇文默的臉上澆了些泉水。“恐怕原本賜給我們的酒已經被掉了包。”
昨夜我也曾心存疑慮,但墨衣長老嗜酒如命,賜酒給新進弟子也曾有先例,再加上確認過周圍居住的弟子們也都收到了酒,這才打消顧慮,誰想到還是被人給算計了。若不是方蔚臨提前醒來喚醒了我們,我們必定會錯過列隊,到時候被墨衣衛們找上門,發現兩男兩女醉卧房中……
我的額頭上起了細密的冷汗。
差一點,只差一點。若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別說瑤光宮,恐怕整個祭司殿都不可能容我們再呆下去了。
不過這設計者恐怕也只是針對我和陳雅,方蔚臨和宇文默只是無辜受累。想到此處,我不由得看了方蔚臨一眼。
“抱歉——”
他搖搖頭,笑了一聲。“沒想到在這裏也會碰到這樣的事。”
聽上去他似乎曾有過類似的經歷。我正想追問,陳雅和宇文默卻雙雙醒了過來。
“頭痛……”陳雅捧着腦袋。“殿下你在哪兒?”
我心一揪。就知道這不靠譜的傢伙早晚會壞事……
索性方蔚臨似乎並沒有在意她的喃喃自語,只是伸手將地上的宇文默給扶了起來。“感覺如何?”
宇文默睜大了眼。“小雅,你怎麼在我房裏?”
陳雅暴躁地沖他道:“叫那麼親近做什麼?這裏明明就是我們的房間!”
“昨天喝酒的時候不就是這樣叫的么……”宇文默委屈地揉了揉臉。“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先回去再說。”方蔚臨把宇文默給拽了出去。
飛快地收拾停當,我和陳雅朝演武台奔去,恰好趕上最後一聲鐘響。
集合之後開始分隊,我和陳雅屬於弟子組中的乙三隊,一隊十名弟子,隊長正是之前在別情台上勸我選擇瑤光宮的那名墨衣祭司,名為墨久。
只是此刻他不復當時的熱情,待我頗有些冷淡。不僅是他,組裏另外八名弟子待我的態度也相當疏離,陳雅受我牽連,也同樣被他們所孤立。
崇錦西絕不會想到,他在大殿上任性的行為給我帶來了多大的麻煩。墨衣衛們是出了名的介直,非常不喜亂七八糟的裙帶關係。對大祭司和少祭司,他們自然是忠心一片可證日月,但對於我這種“紅顏禍水”,他們是避之唯恐不及。墨衣衛們的態度直接影響到了弟子們,我們要獲得認同恐怕是難上加難。
陳雅毫無所覺,還在皺着眉頭思考昨天晚上為什麼會醉得不省人事。為免她自責,我不打算將實情相告,只跟她說這酒後勁太足,一時喝過了量。
春日當空,乍暖還寒時。墨久將弟子們領到演武台側,讓我們先沿着演武台跑十圈。
墨衣祭司們看重身體質素,這樣的訓練方式我有所預料,對我和大部分墨衣弟子們而言也算不上什麼難度。然而對於不曾習武的陳雅來說,簡直是天大的挑戰。她本來就不愛動,在青極宮時最多踢毽鬥草,偶爾陪我騎馬擊鞠,哪裏吃得消這樣劇烈的運動?
果然,才跑了兩圈,她已經氣喘吁吁。
我帶着她跑,慢慢就落在了眾弟子後面。她忽然掙開我的手,上氣不接下氣道:“姐——姐姐,我——”
“跑不動了是不是?”我急忙問。“我背着你跑?要不然抱着你跑也行!”
她面色蒼白地搖頭。
“好吧是有點奇怪。”我又想了想。“或者跟墨久求個情?”
她堅決地搖頭。
“你先跑。”
我跑完十圈時,她還在第四圈上艱難地挪動。
眾弟子們陸陸續續地跑完十圈,她在第五圈上十分艱難地挪動。
眾人們的目光頗有些輕蔑。我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跟在陳雅身邊給她加油。雖然每一步她都跑得像是快斷氣,但她始終沒有停下,緊咬着牙向前,向前。第六圈,第七圈……
眾人眼中的輕蔑漸漸消散。墨久在不遠處凝視着我們,一語不發。
跑到第九圈時,陳雅忽然腳下一軟,僵直着眼往下一摔,恰恰被我給接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