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第四十一章:江山飲醉,公子惜音(中)
屋子裏陳設極為簡單,一張簡單的床,一張圓桌,桌上擺放着一把形式古雅的劍,桌旁有一個很大的浴桶。
裏面漂浮着粉白色的鮮花。
此刻正有人舒舒服服地躺在溫暖的水裏。
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人。
顧朝雨現在乖乖地伏在邊上,好似在享受着背後那個戴着蝴蝶面具的女人的撫摸,那是一種他從未體驗過的感覺。
柔情的手掠過白皙細膩的肌膚,氤氳的水汽半遮半掩着身體,朦朧似幻,妙不可言。
所以他醉了,然而就在他將沉醉的那一刻,他聽到了一陣清脆的風鈴聲。
蝴蝶面具下的美人把青蔥的手指放在顧朝雨的嘴唇邊上,另一隻手輕輕放在他的背上,曼聲道:“雨公子,等會兒可就有人來了。”
顧朝雨已不能說話,他感受到一股奇特的內力在體內遊動着,與此同時,一股奇妙的香味繚繞,若不是那清晰的鈴音,他早已完全被那人所控制。
他不禁駭然,這個神秘女人究竟是誰?自己似乎毫無反抗的能力。
就在這個時候,風鈴聲近了,彷彿就是在你的耳邊響起。
劍雨樓內刮著細膩連綿的風。
風中走來一個人。
那人帶着刀,然後,進了屋子。
風神秀驚愕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嘴巴張得簡直比當年被醉僧師父塞了三個雞蛋還要大。他絕沒有想到,他居然會見到這樣的一幕場景。
堂堂雨公子居然會和一位來歷不明的女人在同一個浴桶里洗澡,傳出去,豈非要笑掉別人的大牙?
更令他驚訝的是,顧朝雨飄散着的頭髮,和水面上的顯出的晶瑩、幾乎毫無瑕疵的胴體,竟似比女人還要像一個女人。
風神秀彷彿看得呆了,痴痴道:“我倒是想收回我當初的話了。”
“哼,”清脆的嬌哼聲忽然傳來,戴着蝴蝶面具的女人說的:“你要是再多看一眼,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來。”
“你要挖我的眼睛?”風神秀似乎此時才發現這個女人正是他在巷口碰到的奇怪女子,他接著說道:“難道一個男人看另外一個男人的身體,還要付出什麼代價嗎?”
此時無法說話的顧朝雨,雙頰已飛上兩抹彩霞,他現在是又羞又惱了。
那女子嬌笑一聲:“因為他現在是我的。”
話音還未落,她就聽到一聲低低的嘆息。
風神秀在嘆息。
鈴音在嘆息。
然而,有劍行於音塵之間。
隱隱約約,有細細的雨滴落在人的耳邊,落在人的心上。
小樓一夜聽春雨。
這春雨,並非是真正的雨。
而是水,女人身上滑落的水。
蝴蝶女子驚訝地看着輕紗遮體,曲線玲瓏,妙曼無雙的人從浴桶中飛起,手持着名劍穿行在狹小的空間裏,劍上泛着氤氳魅惑的水。
一滴一滴,從光潔的身上,從鋒利的劍上,緩緩滑落。
劍上透着寒氣。
一息,兩息,風神秀仍在嘆息,然後,他出刀。
刀光溫柔,柔和的就像是一陣拂面的微風。
蝴蝶女子眼中映着的這把刀,垂落在她的心上,似乎泛起無盡漣漪。故而她驚訝,她驚訝於風神秀的刀法,她本以為她已足夠了解他,如今看來,卻是看得不夠。
顧朝雨的身體已在顫抖,若單單是那個蝴蝶女子在這裏,他還能忍受,可現在,卻是風神秀這樣的男人也在。
所以他衝破背後女子的封印,所以他使出了有生以來最強的劍。
聽春雨。
女人身上的雨。
然而,風神秀看的卻不是顧朝雨,而是戴着蝴蝶面具的女人。
刀與劍,輕輕相碰,然後分離。
只這一瞬,顧朝雨紅着的臉便已泛白,他似乎已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感覺不到手中劍的存在。
嘴角溢出一絲鮮血,妖冶而幽魅。
顧朝雨看呆了這式刀光,風神秀看着浴桶中蝴蝶女子,蝴蝶女子看呆了顧朝雨輕紗下的身子。
他們看了很久很久。
不知道什麼時候,鈴聲又響起。
顧朝雨不禁喃喃道:“這刀,這人。。。。。”
風神秀看了一眼他,苦笑道:“這一刀,叫溫柔,我以為你不會中刀,現在我知道,我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顧朝雨聞言臉色一白,此時的他似乎才發現,自己的真正身份已被面前的男子識破了,他不禁惱怒地看着還躺在浴桶中的那個女子。
蝴蝶女子輕輕笑,她盯着風神秀的眼睛:“方才那一刀,你說,是溫柔?”
風神秀道:“是。”
她看了一眼他,又看了一眼顧朝雨,說道:“好刀。”
風神秀苦笑說道:“每個見識過它的女人,都說是好刀。你當然是個女人。”
聽到他的這句話,蝴蝶女子忽然收起了笑容,說道:“可惜的是,你帶來了一陣鈴聲。”
一語落下,風神秀正奇怪着,忽然感覺到一陣陣的勁氣透過很短的距離,瞬息之間,迫到他的身前,他不禁面色一變,這股力量竟是古怪異常,彷彿要直進入人的肌膚穴竅之內。急切間,他連忙後退,欲躲開這一招。
想法很好,然而蝴蝶女子卻並沒有放棄,只見她猶若鬼魅一般,徑直穿過浴桶,一瞬間就到了風神秀的面前。
然後她出掌,掌上泛着迷離的香。
電光火石之間,風神秀腳步微點,眼睛瞥向門口,心下有了主意。他少見的出掌相對,“啪”的一聲輕響,風神秀在那人掌勁的餘威下,人似勁風,一掠而出。
蝴蝶女子看着遠去的身影,然後走到顧朝雨的身前,說道:“你說,他能走出劍雨樓嗎?”
顧朝雨沒有說話,他只盯着眼前的女子,盯得她不禁身體都起了反應。
蝴蝶女子輕輕抹去他唇角的血,美麗的手指抵在他的下巴上,含笑說道:“雨公子,你要真是個男人,就好了。”
她拉着顧朝雨的手,附在他的耳邊,輕聲說道:“現在,該是你為我解惑的時候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劍雨樓內,幾道破空聲響傳出,誰都能想到,風神秀已經被發現了。
門外也適時傳來一陣問候。
“公子,您沒事吧?”
顧朝雨回答道:“我沒事,下去吧。”
那人告退一聲,腳步漸漸遠去。
顧朝雨收起劍,看着這個帶着蝴蝶面具的女人,問道:“你究竟是誰?”
後者漫步走到頗大的浴桶邊,溫暖的水劃過指尖,幾朵花瓣便靜靜躺在她的小手上。
“我只不過是一隻遊離在花之世界的蝴蝶罷了。”
“這隻蝴蝶,你說美嗎?”她對着顧朝雨的耳垂,吐息如蘭。
。。。。。。
。。。。。。
深夜,涼月,黑影,縱橫。
風神秀一個人逃跑。
他不得不逃,因為他知道,劍雨樓雖然不會拿他怎麼樣,但是,顧朝雨,卻一定不會輕易放過他。
所以他,只好逃,逃得飛快。
月夜下的影子,穿梭在黑暗與光明的邊界。
漸漸地,只有風和音樂。
風神秀的輕功已足夠好,然而後面的那人竟也不遑多讓,依舊死死地,緊緊地,跟在他的後面,一點兒也不含糊。
他的臉色已發苦,他知道,這樣無止境的奔馳,就算你的輕功絕頂,就算你的內力冠絕天下,你又能以最巔峰的速度跑多久?
一個時辰,還是兩個時辰?
風神秀心下計較着,不知不覺依舊跑着。
忽然間,他停下,他盯着不遠處的一顆古樹,古樹在月下,如一條悠揚的魅影。
一聲輕輕地咳嗽,彷彿來自極遠之處,又彷彿從你的心頭響起。
然後,他看到一個人。
一個面色蒼白,偶爾咳嗽的白衣人。
他的身體也許不好,但他的輕功,在天下絕對可以排得上號,甚至要比風神秀還要強上一些。
他看着風神秀,風神秀也在看着他。他一向是個文雅的人,可是這個時候,風神秀卻從他的眼睛裏讀到一絲憤怒。
那種憤怒,可以把一切都化為塵埃。
這種力量強大,獨特,久遠,好像與生俱來。
因為,這種力量,來自於人的內心。
顧惜音手上拿着劍。
風神秀刀上的風鈴還在響。
顧惜音聽着這聲音,看着他說道:“剛剛的人,是你?”
風神秀苦笑道:“是。”
顧惜音又說:“你進了朝雨的房間?”
風神秀道:“不錯。”
顧惜音沉默半晌,開口道:“你看到了什麼?”
風神秀呆了半晌,呢喃道:“我什麼都沒看到。”可他說話的當口兒,臉竟已紅了起來。
顧惜音不再說話,因為他已拔出了劍。
風神秀連忙開口:“顧公子,君子動口不動手啊。”
然而顧惜音的劍已出鞘,劍光折射着星,折射着人。
風神秀面色一變,他知道,這場架已非打不可,誰讓他看了顧朝雨的身子,還跑得這麼快呢。
所以他拔刀,刀光迷濛,一點也不溫柔。
黑夜中,除了黯淡的月,燦爛的星,還有誰,見證着這場意料之外的決鬥?
唯有那陣陣微風,裊裊鈴音,繞樑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