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第十八章:寫意疏狂(下)
“料想不到,足下劍術非同一般,伊賀青木,便也向足下問一番劍道。”
話音剛落,周墨還未回答。便聽到一陣奇特的聲音傳來。
“嗒嗒嗒嗒”,步履沉重而富有力道,予人一種極為強烈的節奏感,比之方才幾人詭異陰冷的路子似乎要顯得光明正大一些。
風好似也變得不再清冷。
動靜之間,如高山,如流水,不顯突兀,不顯花俏,彷彿極平常之處所看普普通通的一件物,一個人。
當你在流離在高谷幽澗之前,賞風景之盛,若是有一個人攜着一陣微妙腳步漸漸走來。離你越來越近的時候,你會有何等樣的感覺?
是孤獨,是隔閡。此時的周墨彷彿被這種奇特的韻律所吸引,乃至眾人也被這其貌不揚的中年人所吸引。
人竟好似完全融入這片環境之中,鬧聲不入耳,對手不入眼,漸進自然矣。
風神秀暗道一聲不妙,此人武學精妙不在周墨之下,這種意境若是臻至巔峰,周墨想要擊敗他便算難了。
心頭急轉,他眼睛撇向台上一動一靜的兩人,忽高聲大喊道:“嘿,那位公子,你要是能一劍把這個人也給打敗咯,我就把我家妹子許給你,做小的都行。”
一聲出乎意料的言語,轟然打破場間奇異的寧靜,觀者聲又嘈雜起來。
那中年人乍聽此聲,腳步一頓,眉頭微皺,一雙陰鷙的三角眼環顧全場,殺機畢現,只可惜連他也找不到剛剛呼喊從何處傳來,足見風神秀此人對內力的控制達到很高的境界,頗似道門中所言千里傳音的武學。
周墨雖然依舊保持着卓然風姿,錦衣隨風而動,內心中卻好似已經進行過一場戰鬥,此時破韻而出,周墨眼神一凜,對方此刻已露出一處極大的破綻,心知出手時機剛剛好,他陡然重重一步,急速間再度出劍。
意在劍先,劍如風走。
“此劍,指東瀛。”
風漸長,名劍寒光更勝,周墨挺身出劍,旨在先發制人。此劍既不刁鑽古怪,走的便是堂堂正正的路子,卻是在眾人不可思議的目光中由中門轉攻肋下。
伊賀青木氣勢被阻,真氣一滯之下,未想到竟被對手窺得破綻,對瞬息而至的黑色長劍逼得連連後退,劍風呼嘯之際顯然已落入下風。
周墨仰天長嘯,狂態自生,彷彿脫離了一種桎梏般,運劍更加自如,真氣流轉亦彷彿合乎自然真韻。
寫意精髓,其一,疏狂意也。
兩人戰至一處,周墨越戰越勇,伊賀青木雖長於修為,氣勁深遠,一時之間也無法轉守為攻。
場下東瀛人心繫門派長者,尋常觀者則是目不轉睛,只想知曉這場戰鬥的高下勝負如何。眼見戰況激烈,風神秀與葉初塵互相交換了一個眼神,暗道:“動手。”
眾人渾然未覺身邊兩個看熱鬧的人,而另一邊東瀛浪人處竟也絲毫未察有人悄悄靠近了他們。
葉初塵走到那邊一位年輕伊賀劍者身旁,忽然右手呈劍指出擊,打在此人背部一個穴位之上,一息之內便暈了過去。
同時他又大聲說道:“這位朋友,你怎麼了?”一時之間吸引了身邊大部伊賀門人的目光。
此時,在場幾乎全部伊賀門人目光要麼放在台上精彩戰鬥,要麼便放在突發情況之上。再也無人把着眼於方才伊賀青木所坐之處。
“機會來了。”風神秀露出一個滿意的笑容,同時腳踩奇特步法,人如影,轉瞬之間從人群中躥至伊賀門人群之中,竟也未被人發覺。一陣風吹過,風神秀再展無雙輕功,一瞬間又穿入普通人群之中。唯一改變之處,便是有一粒藥丸漸漸消融在伊賀青木方才所飲茶杯之中。一番動作,前前後後不過三個呼吸。可見風神秀與葉初塵二人天衣無縫的配合。
眼神相交,葉初塵心知一切便算準備就緒了。
再往擂台上一看,周墨方戰至酣處,勝負仍未分曉。
觀者精神正在最緊張一刻,忽聽得場間竟爾響起一段擊掌聲。掌聲急促,短短不過三下,眾人心下無疑,周墨聽得卻是耳邊仿若一震,知曉離場時機已到,霎時浩運真氣,一劍猛地一劈伊賀青木手中長劍,人卻極速往後飄飛而去。
與此同時,一陣高聲笑語從空中傳來。
“哈哈哈,伊賀流劍者果然並非全是酒囊飯袋,閣下耐力倒是好得很,本公子就不奉陪了。”
高調而來,疏狂而去,真江湖風采也!
風神秀與葉初塵相視一笑,暗道,周兄真會玩,竟將高調進行到底,實在太貫徹吾等的方針了。
伊賀青木面目滿帶霜冷,臉上尚掛着汗珠,可見方才斗劍頗費心力。雖亦好奇這位劍客為何突然棄戰,轉念一想,雖然此子一旦佔盡先機戰力只在頂級高手之下,卻必定因年輕氣盛、真氣未盈而不堪久戰。也幸好憑藉一身修為支撐到現在,一旦落入敗局,在後輩面前就大大失了面子。
他長呼出一口氣,施展輕功如如燕歸巢般回到座位,高聲道:“不知還有哪位高手,再來挑戰?”場間鴉雀無聲,也許是因為東瀛來客不過數日,尚未引起江東各大世家注意,竟然連應者也寥寥。
暗處的風神秀笑了笑,心道:“就先讓你這老小子再囂張一會,打了那麼久,等你喝了那碗茶,嘿嘿。。。。。。”那種神態與惡作劇的孩子一般無二。
伊賀青木見無人回答,面色復輕鬆起來,不出風神秀所料,他飲一杯香茗,再高聲說道:“既然無人應,那我等就明日再來。伊賀青木可真希望到時候能見識到更多中原武學。”
一言說罷,他便緩緩起身,在伊賀門人的簇擁之下漸漸離開了石鼓大街。與此同時,眾觀者亦散去,只餘三三兩兩的低聲嘆語。
伊賀青木既未察覺所喝之茶有何問題,更未發現身後竟還有三個不一般的高手悄悄跟隨着。
他絕不會知道,接下來自己將會面臨著怎樣非人的遭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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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陽光已脫去舊日小巷的濕意,令人不覺慵懶起來,這種時候,本用來飲酒談天最為合適。
然而一場惡戰,已令伊賀青木頗感乏累。
街道上行人漸少,他也需要帶領門下弟子前往下榻之處商議各類大小事宜。掌門師兄遣他前來,便是為了一探江東虛實,如此觀之近段時間他必定不會好受,想到此處不覺略感苦惱。江東素來人才輩出,多有俊彥,不說各大世家弟子,單單方才一位未報名號的小輩便有如此實力,實在令人驚訝。
唉,算了,掌門師兄向來謀定而後動,這些事便交予他罷。
如此想着,伊賀青木面色微緩,不覺加快了步伐。
眼見伊賀流派門人走入了“如雲客棧”當中,一路跟隨着的風神秀三人便也在街角顯出身形來。
周墨目光仍鎖定在伊賀青木身上,沉聲道:“風兄的目標便是此人了么?”
風神秀摸了摸鼻子,道:“這些東瀛人中唯以此人頗有實力,也唯有他有一絲可能知道那名嫌犯的更詳細資料。”
聽此回答,周墨忽然笑了笑,說道:“莫非風兄已有把握在如此多人中將他手到擒來嗎?”
風神秀嘴角一挑,露出一個神秘的微笑來。
葉初塵一雙好看的眼睛,彷彿也帶上耐人尋味的味道,只聽他說道:“若是他在人群深處,便是難上加難,可若是他遇到逼不得已的急事,那就給了我們機會。”
機會從來都是靠人自己爭取,周墨也沒有想到方才論劍之時,風神秀便已策定妙計,不過他早知道每當他做出這幅表情,就一定會有人遭殃,曾經在姑蘇他便已領教過了,那種滋味真是不堪回首。
“那如今呢?”周墨問道。
風神秀笑語道:“我們便去這客棧的茅房處,來個守株待兔即可。”
“茅房?”
“若說一個客棧里的客人,一定會去的一個地方,那一定就是茅房。所謂人有三急,我斷定,不用半盞茶的工夫,他一定會去的。而且,他去的會很爽快。”
風神秀的雙眸中竟像是充滿戲謔之意,周墨不禁暗嘆,這個伊賀青木也太倒霉了些,風兄捉弄人的本領可算不小。
偶爾捉弄一下朋友和對手,豈不是和喝酒一般痛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