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忘了怎麼愛你
季諾白到家的時候,Eric剛剛洗澡出來,裹着毛絨絨的浴巾窩在沙發里。她正在換鞋,小傢伙就掛着腳丫子“咚咚咚”的跑過來,撲進她的懷裏。
“媽媽,你回來啦。”
“外婆呢?”
抱起兒子走進客廳,Eric摟着她的脖頸,乖巧的靠在她的肩膀。
“外婆在和外公打電話。”季諾白把他放在沙發上,他站着,黝~黑的桃花眸望着媽媽,帶有些小委屈,“媽媽,你今天遲到了,說好了陪Eric看動畫片的,動畫片都結束了,你才回來。”
“抱歉,媽媽今天有些事,原諒媽媽,好嗎?”親吻兒子的額頭,他濕漉漉的眼睛裏只有她的影子。
“那媽媽今晚給Eric多講一個故事。”
“好。”彎腰把小傢伙抱進自己的卧室,一邊走一邊商量,“多講兩個Eric是不是可以親媽媽一下?”
當初賀卿和她正處於熱戀,裝房子的時候沒有想到弄寶寶房,結婚後,賀卿有了換房子的打算,說是以後有了寶寶,要給寶寶弄一個溫馨的房間,還要給他準備玩具房,房子最好有個小院子,可以給寶寶裝鞦韆、樹屋……
只可惜,一切都成了空。
“媽媽,你這是索吻。”
“那講三個親一下?”掀開被子,把小人放進去。
公寓比較小,是兩居室,母親住客房,她和Eric住主卧。當初她想讓母親住主卧,母親拒絕了,說是住不了幾天不用這麼麻煩。
無奈噘嘴:“媽媽……”
額頭抵着額頭,揉著兒子的臉,季諾白討好,“四個。”
“媽媽,你應該去洗澡。”
“對對對。”起身,從包里拿出iPad遞給Eric,“媽媽先去洗澡,一會出來給你講故事。”
“好。”
Eric鑽進被子,左滾右滾,床~上就多了一個蒙古包,他裹得嚴嚴實實,露出圓圓的腦袋,iPad放在枕頭上,他吝嗇的伸出一隻手玩切水果。
季諾白洗澡出來的時候,小傢伙玩遊戲玩得津津有味,他不像其他小孩那般激動,只是靜靜的坐在那裏,等待最佳下手的時機。
聽到門聲,Eric拿着平板高興的從被子的跑出來,站在床位,給她看自己的成績。“媽媽,這是我的記錄。”
“我的Eric真是棒極了!”
她玩了一天的記錄,這麼會的時間就被他給破了。
“因為我是媽媽的孩子。”小傢伙洋洋得意,拉着季諾白上床,“媽媽快給我講故事。”
“今天想聽什麼?”躺在兒子身邊,掩掩被子,把小傢伙抱在懷裏,“孔融讓梨,好不好?”
“嗯。”
往媽媽懷裏蹭了蹭,閉上眼,等待她的故事。
瞧着他的小動作,季諾白覺得心裏暖暖的,愈發的愛憐這個小傢伙。
今天Eric聽故事很安靜,季諾白故事還沒講完他就睡著了,望著兒子恬靜的睡顏,她覺得很滿足,沒有什麼比Eric更重要。
同一夜幕下,簡熙剛把小公主哄上床,賀卿連着幾個奪命call把她叫了出來。
“賀卿,你腦子被驢踢了是不是?大晚上不睡覺,你抽什麼風?”
簡熙一出來就朝賀卿一頓吼,她還想着晚上和老鍾說說情話聊聊未來,沒想到半路殺出個賀卿。
“你他媽今天才是抽風!晚上是什麼意思?”
原來是興師問罪,雙手環胸,靠在鐵門上,咧嘴一笑,“好玩唄。”
“簡熙!”
“賀卿。”簡熙收起笑容,嚴肅的看着微微動怒的男人,他是她見過最溫柔的人,對誰都和煦,不管是待人接物,還是為人處世,都無可挑剔。
但,那是五年前的他。
“其實你從來都沒忘記過季諾白吧?你越是表現得在乎莫小染,越是想麻痹自己。你今天之所以會去追莫小染,並不是出於本能,準確的說你不是下意識的去做那件事,而是經過思考。”
“簡熙,不要用你心理醫生那一套來分析我。”
“但你不得不承認,我分析的都是正確的。”簡熙上前一步,定定的站在賀卿面前,沒有絲毫畏懼的盯着他的眼睛,“賀卿,欲蓋彌彰,你越不在乎,其實越在乎,你越恨,其實越愛。”
賀卿面無表情的低頭看簡熙,眼底平靜如鏡,沒有因為她的話起半點漣漪。
簡熙倏地笑了出來,無論多麼成熟的男人,在面對自己喜歡的人的時候,都會變得很幼稚,賀卿不知道他面對季諾白的時候就是熊孩子長大了的即視感。
誠然,這些話她是不會說出來的,她在賀卿面前可沒有免死金牌,毫不誇張的說,除了那個人,誰把賀卿得罪了都不會有好下場。
“得,周六馬場騎馬,你帶着你家新歡,我給她道歉,成不?”抬手打了個哈欠,“我先回去陪我家老鍾了,要不進家,咱繼續談?”
進去給你機會向鍾楚告狀?他可不想站着進去,躺着出來。
“簡熙,把你的花花腸子都給我收着,別以為鍾楚給你撐腰,我就不敢動你。”
“誒,別走啊,進家坐坐唄!”簡熙朝賀卿的背影大喊,“慢走了您,黑燈瞎火的,甭摔着了!”
等看不到賀卿的影子,簡熙冷哼,打擾她和老鐘的二人世界不說,還威脅她?她不敢和賀卿硬碰硬,那就給他添堵。
翌日中午,午休時間簡熙就找上季諾白,說是去樓下咖啡廳聊聊天、敘敘舊。
咖啡廳里放着輕柔的英文歌,配着可可的濃香,舒適而放鬆,季諾白和簡熙坐在窗邊,陽光懶洋洋的落在身上,讓人昏昏欲睡。
“你知道嗎?四年前,賀卿在酒吧唱了一個晚上的《Can'ttakemyeyesoffyou》。”咖啡廳正放着這首歌,簡熙開了口,“那時候他來美國做復健,趁醫生護士不注意的時候跑去了酒吧,我和鍾楚找到他的時候,他已經喝了個大醉,抱着話筒在唱歌。”
簡熙永遠記得那天的賀卿,人跡寥寥的酒吧里,他坐在台上,抱着結他,邊彈邊唱。他的鬍子好幾天沒有剃了,身上的衣服皺巴巴的,他很瘦,也很頹廢。
“Iloveyoubaby,andifit'squiteallright
Ineedyoubabytowarmthelonelynight……”
賀卿唱這段的時候,哭了。記憶里賀卿從來沒有哭過,男兒有淚不輕彈,那是她第一次見賀卿流眼淚,那麼傷心,那麼絕望。
“季諾白,我愛你。”
這是賀卿倒下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第二天醒來,他就好像變了個人,積極配合醫生治療,重新接管公司。
他的一切都開始變好,只是再也不提季諾白,慢慢的,季諾白就成了禁忌,成了賀卿心底的那一道鎖,鎖住了曾經的他。
“你肯定想問他為什麼會做復健,對不對?”
“嗯。”季諾白低頭攪拌着杯子裏的咖啡。
簡熙牽過她的左手,雖然季諾白藏得很好,但是作為醫生,她早就發現了她手腕的傷痕。
傷疤被人揭開,季諾白本能的縮手,但是簡熙抓得很緊。
“這樣的疤,賀卿也有,比你多,也比你疼。”簡熙突然放開季諾白,端起咖啡,轉而放下。
季諾白沒有打斷她,等着下文。
“你離開的那天,賀卿開車去機場截你,在機場高速出了車禍,連着撞了五六輛車,車子撞成了一堆廢鐵,人也廢了。”
“我聽鍾楚說,他們把賀卿從車裏扒出來的時候,他全身都是血,準確的說是血肉模糊,他不肯去醫院,不配合醫生治療,就要去機場,但由不得他。”
“他全身上下不知道縫了多少針,我從美國回來的時候,他就像個木乃伊躺在床~上,如果不是看到心電圖,我都以為他是個死人。”
“他在床~上躺了小半年,期間去過一次英國,我猜他肯定是去找你,或許沒有找到,或許找到了,被人從英國帶回來后,他就再也沒有亂跑,也不做復健,天天瘋玩,曾經賀家最出色的小少爺一下子變成了花花-公子的代表。”
季諾白遲疑,琥珀色的眸子波光粼粼,“他去過英國?”
“是啊,剛能下床就一聲不響的去了英國。他說,英國老是愛下雨,你沒有帶雨傘的習慣,他去給你送傘,接你回家。陸晉南在英國找到賀卿的時候,他拿着傘站在雨里,不知道站了多久,衣服都濕透了。”
“他什麼時候去的英國?”
“你生日那天。”她和季諾白不熟,知道她的生日,完全是因為賀卿。她覺得賀卿選在那天去英國,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給她過生日。
季諾白張了張嘴,卻是說不出半句話,她抬手捂唇,扭頭看窗外,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
原來那不是她的幻覺,他真的出現過,在她生日那天,在Eric出生那天。
聖誕節快到了,她上街買些東西,白琛來接她回家,茫茫人海中,她好像看到了他的臉,她在雨中喊着他的名字,在大街上尋找他的蹤影,卻是怎麼都找不到。
太過心急,她摔倒了,被送去醫院,Eric提前來到了這個世界。也許是他知道父親來了,所以迫不及待的想要和爸爸見面。
“季諾白,你走的五年,賀卿沒有一年過得好,他就像個機械人,工作做得完美,卻沒有感情。”簡熙將紙巾放在她面前,說出了一個殘酷的事實,“你不要怪賀卿,他只是忘了怎麼愛你。”
陪伴是最長情的告白,等待是最愚蠢的告白,遺忘是最殘忍的告白,愛有多深,就會忘得多乾淨。
遺忘,是因為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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