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
布順達的屋子常年有一股紫檀木的清香,如她的人一般寧靜淡泊,讓胤禛總能放鬆下來,不論喜歡的是誰,布順達作為正室的威嚴和尊榮胤禛從不吝嗇給予。
他從外面回來先來了布順達這裏,布順達笑着替胤禛脫了外頭的大氅,服侍他喝了熱茶,胤禛覺得渾身上下暖和了起來,脫了靴子坐在了炕上,舒展着緊繃的身體,布順達一面替他按摩,一面輕聲同他說話:“裕親王怎麼樣?要不要我這幾日也去一趟,在加上一些藥材?”
“聽太醫的意思,也是以前上戰場留下的舊疾,如今上了些年紀就都發了出來,情形不容客觀,皇阿瑪非常關心裕親王的病情,我們也當著緊一些,也就這一兩日,你就去一趟,看一看。”
布順達點頭答應:“我會辦妥的。”
胤禛便輕拍了拍她的手:“你辦事我從來都放心。”
布順達淺笑,將難得的小女人氣息都展示在胤禛面前。
侍候着胤禛睡着布順達起了身,叫了丫頭過來,淡淡吩咐:“把這盤子新鮮的果子端到李格格那裏去,就說爺睡下了,叫她先不要過來打攪。”
書琴低聲道:“您何必這樣抬舉她?”
布順達看了一眼內室,撥弄着盤子裏的果子:“我不過是做給四爺看的,有些事情不可操之過急,要徐徐圖之。”
書琴便若有所思。
良妃的身體這幾日也不大好,八阿哥從裕親王府上回來就先來了宮裏看望,他因為幼時身體不好,總特別厭惡藥味,特地還從外面買了一份蜜棗給良妃,沒想到才進宮就撞上了郭絡羅輕扇,她正指揮着幾個小宮女掃院子,插着腰站着:“掃乾淨一點,要是做的不好,我將你們的皮都扒了!”
八阿哥原想躲開的,輕扇卻早早的看見了他,開口就朝他抱怨:“八哥出去也不知道帶上我,我不依,你要賠我好吃的東西。”
八阿哥深吸了一口氣,笑的溫和:“你都多大了,還總惦記吃的,你要什麼我改日買給你。”
輕扇盯着他手裏的東西,掘起了嘴:“你手裏拿的什麼?怎麼我就不能吃?給我!”
她說著就來搶,八阿哥抬手要躲,卻被她剛好扯開了紙包,蜜棗掉了一地,沾滿了土灰,輕扇還在哼哼:“這麼小氣,有什麼好躲的,這下好了,掉了一地。”
她一直養在太后膝下,太後過於寵愛她,皇上也慣着,養的她飛揚跋扈,不知道天高地厚,又總愛粘着八阿哥。、
八阿哥淡淡的,眼眸也幽深起來:“這是我買給我額娘的。”
輕扇眼裏是□□裸的不屑:“早知道我就不要了!”
八阿哥的目光沉了下來,在不多說,轉身就走。氣的輕扇在他身後跺腳:“每次見了我就躲!”她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又得意起來,揚起青春明媚的臉龐:“看你以後還躲不躲得掉!”
良妃像朵潔白的凌霄花,有種曠古空靈的美,讓人不敢褻瀆,看見八阿哥就多了幾分笑,身上好似都好了大半,笑着叫八阿哥坐下,即便是跟八阿哥瑣碎的說幾句話,她也顯得很高興。
又難得的帶着幾分俏皮,揶揄的問八阿哥:“皇上問我對你的婚事有什麼意見,說是不能在拖下去了,我就說全看你,只要你高興,我就高興。”
八阿哥將削好的蘋果用銀刀切成小塊遞給良妃:“皇阿瑪怎麼安排我就怎麼來,您也不用費心。”
良妃坐了起來:“到底是一輩子的大事,總要找個可心的人,要不然我也放心不下。”
八阿哥笑着道:“這事情先不說了,太醫怎麼說的,您的身子要不要緊?”
良妃嘆息了一聲:“你怎麼總是這麼不顧忌自己的感受,這叫我心裏也跟着難受。”
八阿哥怔了怔,他不顧忌自己的感受嗎?大概是吧,不論憤怒還是難過總是面帶微笑,溫和忍耐又不卑不亢,那些幼時極其艱難的歲月讓他很早就將自己真實的情緒遺忘了,陳舊的記憶,帶着枯枝敗葉腐朽的氣息,讓他覺得噁心憤怒,最終又歸於平靜,他閉了閉眼想起那個清澈又薄怒的眼真是好看,垂着眸笑着道:“您放心吧,我不會叫您心裏難受的。”
雲溪發了高燒,人昏迷不醒,馬佳氏嚇壞了,請了好幾個大夫都沒怎麼見效。
科本氏挑選着首飾盒子裏的首飾,將個粉紅的絨花簪在了歲末頭上,看她嬌嫩柔美,只覺得賞心悅目:“不論以前怎麼樣,該做的樣子還要做出來,我們也過去看一看,不能叫別人說咱們冷酷無情。”
歲末點頭稱是:“額娘說的我都明白,在說以前的事情也都過去了,怎麼也是自家姐妹,小時候不懂事做出來的事要是總是念在心裏,那也太斤斤計較了。”
科本氏是半路的額娘,更希望歲末是個念舊情不忘本的人,她對雲溪的大度也讓科本氏更高興了起來,將個鮮紅的珊瑚手串帶在了歲末的手腕上,那白皙鮮嫩的手腕就一下子醒目好看起來,讓人愛不釋手,科本氏看着她穿好大氅牽着她向外走去,又一面嘖嘖讚歎:“額娘若是個男子也一定會十分喜愛你這樣貌美又通情達理的女子!”
遇上的下人們恭恭敬敬的行禮,細珠跟在歲末身後感慨萬千,好像一夜之間這些丫頭對二格格的態度就忽然都變了,以前那些耀武揚威的人都低着頭一臉討好,那卑微清苦的歲月好像是夢裏發生的事情,特別不真實,細珠想着腰桿就挺的更直了,格格說了,好日子還在後頭!
去的時候下人們將剛熬好的葯端了上來,馬佳氏親自餵給雲溪,顧不上招呼科本氏和歲末。
科本氏就帶着歲末自己坐下,又瞧着憔悴了一大截的馬佳氏:“怎麼忽然這麼重?難道開始的時候沒人注意到,下人們是怎麼說的?”
馬佳氏和凌柱鬧在了一起,下人們也跟着亂了陣腳,雲溪都病了兩日才報了上來,這些話馬佳氏自然不可能跟科本氏說,只是淡淡的道:“多謝弟妹關心。”
科本氏就笑了笑,在沒有說話。
國柱馬上就要陞官了,以後大房和二房完全不在一個級別,一個是王府的官吏一個皇上的官吏,前途和地位顯而易見,科本氏對這時候的馬佳氏就非常的寬容。
歲末自然更不可能在這個時候趕上去同馬佳氏說話,打量着雲溪的閨房,雕花的拔步床上掛着花鳥魚蟲的紗帳,用銅鉤掛起,一旁的高几上擺着一盆水仙,窗前的大案上放着筆墨紙硯,筆架上擱着粗細不一的筆,對面放着個四扇的立櫃,她身後是個博古架,擺着幾個瓶子,說起來確實太過簡單粗糙,也可見大房的家底薄,鈕鈷祿家也實在算不上富庶,應當比較着緊。
看科本氏的打扮,應當是娘家比較會鑽營,銀錢不少,她的嫁妝又厚,所以寬裕的多。
嘩啦啦一聲響,葯碗摔在了地上,剛剛還昏迷不醒的雲溪忽然坐了起來,歲末看了過去,正好同雲溪漆黑又迷茫的眼對上,她的心就忽的沉了沉。
馬佳氏嚇了一跳,攬住雲溪的肩膀,緊張的道:“好孩子,你這是怎麼呢?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又轉身吩咐下人:“快!再去熬一碗葯!”
歲末隨着科本氏站了起來,走到雲溪身邊詢問。
雲溪很快垂下了眸,雙手扣住半舊的被面:“好像做了個夢,心裏慌的很,一下子就坐了起來。”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沙啞,彷彿不是她自己一般。
馬佳氏鬆了一口氣,扶着她躺,蓋好被子下:“不管怎樣能醒來就好!”她累的坐在床上,靠着床架,又叫丫頭去請大夫來看看,屋子裏忙亂的很。
科本氏也就不打算在待:“大丫頭只要能醒來,那就是好了大半,我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麼忙,到像是添亂的,要是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大嫂就來找我。”
馬佳氏的態度比開始的時候好了很多,點了點頭,叫丫頭送了兩人出去。
外面不知道什麼時候颳起了風,刺骨的冷,新做的大氅帽子上有一圈雪白的兔毛,襯托的歲末面頰越發的白皙又小巧起來,挨着臉特別的舒服,歲末的心裏翻來覆去是雲溪剛剛醒來時候的樣子,覺得那時候的歲末像極了她剛醒來的時候,久經世事的淡然和不知所措的茫然。
她想着又淡淡的笑,見的多了就知道這世上無奇不有,不管現在的雲溪是什麼,又跟她有多少關係,她做她的事情,凡是阻擋者她必不放過。
雲溪閉眼躺在床上,腦子如漿糊一般,人也渾渾噩噩難受的厲害,馬佳氏的聲音讓她覺得踏實了很多,丫頭端了水上來,她就着馬佳氏的手喝了兩口,聽着馬佳氏說話:“多大點事情,你就受不住了,一次兩次算個什麼,人這一輩子還長的很,你也不要怕,萬事都有額娘替你擔著,你現在只要一心養好身子就行!”
她是鈕鈷祿雲溪,胤禛才剛剛做了皇帝,很看重弘曆,連她也水漲船高,宮裏看不慣她的人比比皆是,不知道是誰送來的橘子裏竟然下了毒,她吃過之後腹痛異常,昏睡在床上,沒想到在醒來就回到了選秀的前一年,她才剛剛十三歲,這充滿稚氣又平淡的閨房,曾充滿了她無數美好的幻想和平常又難忘的生活。
轉瞬之間,只要一想到她知道將來要發生的一切,她就會覺得興奮又鬥志昂揚,或許她會比上一世還要風光還要出人意料,不必在進府八年之後才有機會生下弘曆,不必受人冷眼數年之久,也不必在弘曆即將成為新皇的時候卻偏偏是她一命嗚呼,這一次她要登上女人的巔峰!
到底是大病初癒,她費了些心思就頭疼起來,便閉目休息,不知道是不是夢,會不會一醒來就又回去......
天氣更加寒冷,孟佳氏覺得身體裏好似空蕩蕩的,一點精氣神都沒有,咳嗽起來也停不下來,丫頭端上來了痰盂,就着燈看了一眼,忍不住驚呼了出來,孟佳氏聽到動靜心就更冷了幾分,靠着靠枕坐着,閉上了眼,半響才吩咐蘇嬤嬤:“叫下人去安排,後日叫鈕鈷祿府上的二太太帶着他們家的二格格一起過來陪我說說話。”頓了頓,好似極其疲憊一般:“告訴爺一聲,就說我覺得時日不多,叫他那天留下來陪陪我。”
蘇嬤嬤好似是受了極大的打擊一般,人也佝僂起來,應答的很艱難:“奴婢明白。”
跳動的燭火在這寒風之中好像即將要熄滅一般,看起來格外凄涼......
慈寧宮裏,康熙正陪着太后說話,熏籠和炭盆都燃着上好的紅羅炭,一絲煙味也沒有,太后紅潤的面頰上也少見皺紋,一看就是個非常健康的老太太,訴苦一般同康熙道:“快找個人替哀家收了輕扇那個小土匪吧,在這樣下去哀家這把老命也要搭上了!”
提起輕扇,便連康熙也哈哈笑起來,知道太后不過是說笑:“這孩子也確實頑皮,不過真要離了她,您大抵還是不習慣。”
太后笑了起來,頭上的喜鵲登梅簪熠熠生輝:“誰說不是,自她來了慈寧宮,這裏笑聲都多了起來,哀家是打心眼裏喜歡這孩子,所以想着要是能嫁給自家的孩子就最好一些。哀家思來想去這話也不想拐彎抹角的說,哀家也不怕你多想,你就給哀家個準話吧。”
太后的身上還是帶着蒙古民族的豪爽的,確實最喜歡直來直去,她這樣說,即便康熙原本會有什麼猜測這會也不大會有了:“皇額娘言重了,輕扇的事情兒臣會仔細思量的。”
太后便笑了起來,又叫宮女端了點心上來:“才新做的點心,你嘗一嘗。”
等到康熙走了,輕扇才從後門摸了進去,瞧見太后就湊了上來,撒嬌道:“瑪嬤怎麼樣嗎?”
她這樣一說話,太后的心先軟了一半,點了點她光潔的額頭:“你的那些小心思以為哀家不知道?哀家哪裏捨得虧待你,且等着吧!”
輕扇立刻就喜笑顏開,像綻放的花朵明媚亮麗,映照的太后覺得自己都鮮活了起來,整個人都舒暢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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