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夜色早已籠罩住這個偏僻的宅院,這個宅院在雨夜之中顯得格外的漆黑。唯獨有一間屋子裏,隱約透出了昏黃的燭光。

屋子的外間居中坐着兩個人,左邊的是一位身着黃衣、體型肥胖的老者,右邊則是一位穿着黑衣的中年人。屋內的地上還跪着一個黑衣人,正是剛才被李滄瀾一腳踢出酒館的那群黑衣殺手的頭領。

這位殺手頭領,已全無當時統率殺手沖入酒館之際的那種氣勢。只見此刻的他正單膝跪地,額頭之上滲出大量的汗水,後背有九條醒目的鞭痕從破損的衣服中顯露出來,鮮血橫流,連腰間的衣服都被浸濕了一大片。

只聽坐在中間靠右的那位黑衣中年人,用手指着跪在地上的黑衣人說道:

“坤四,你是堂中的老人了,難道連任務失敗后,不能直接返回僱主身邊,這個最基本的規矩都不知道嗎?你來到這裏不等於把我們的僱主暴露了嗎?以後,我們黑風堂還怎麼做生意?今天,要不是僱主為你說情,我就依照堂規直接將你處死了。”

“堂主,坤四任務失敗,又違規來到僱主居所,其罪當死。多虧僱主講情,堂主開恩,僅處以九鞭之刑,坤四感激至極。只是,坤四並非不懂得規矩,只是情況極為緊急,我不得不冒險趕回。”那位名叫坤四的黑衣人,也着實是一條漢子,雖然背後那觸目驚心的傷痕疼的他冷汗直流,可是他卻始終沒有吭過一聲。

這時,一直沒有出聲那位黃衣老者拿起手邊的茶碗,喝了一口茶,又嘆了一口氣,說道:

“真沒想到,李滄瀾居然行動如此之快,剛到臨淄就借故除掉了熊灞,你們才初次出手,就被他識破了身份。明王李滄瀾,真是名不虛傳啊。”

“哼,臨淄之內,做殺手生意的除了我們,就是萬壽樓了。而以李滄瀾和那個姓翁的老不死的關係,萬壽樓也決然不會接暗殺孟歌的生意,李滄瀾猜出來才沒讓我失望。否則,呵呵呵……”

黑衣中年人似乎很不屑於別人對於李滄瀾的誇獎,可正當他準備接着再嘲笑幾句李滄瀾的時候,突然李滄瀾的聲音從門外傳來:

“馬泌,想不到當年的一劍,你至今還是不服氣啊;可是更想不到的是,我們的吳長老居然會私下接觸黑風堂的殺手,我這個陰陽家家主當的可真夠失敗的啊。”

李滄瀾邊說邊走進了屋子,魏何順手拉過旁邊的一張椅子,李滄瀾一撩衣服下擺,直接坐了下去,魏何與孟歌分別立於他身後的兩側。

屋子裏的三人,一見李滄瀾出現,都吃了一驚。其中,一直跪在地上的黑衣人反應尤其強烈,他見到李滄瀾到場,立即起身,準備拔刀。可是,他手指剛剛碰到刀柄,就感到李滄瀾兩道幽寒的目光射來,頓時就覺着自己全身的血液似乎被凍結了一般,以至於明明已經握住刀柄,可就是無法將背後的刀拔出來。

那位被稱為“吳長老”的黃衣人深深地吸了口氣,平復下自己的心情,起身施禮,恭敬地說道:

“屬下吳飛桐參見家主,不知家主駕臨臨淄,有何貴幹?”

“吳長老,請你記住,我才是陰陽家家主,你只是陰陽家的一名長老。我到何地,辦何事,勿須向你彙報。反倒是我很好奇,你為何身在此地?”李滄瀾微微低着頭,輕聲問道。

這位吳長老江湖之中,人送綽號“九面玲瓏”,是形容他為人處事圓滑世故,而又滴水不露,比“八面玲瓏”更加厲害。然而,此刻面對李滄瀾的詢問,卻如同一個犯了錯的孩子一樣,半天說不出一個字,豆大的汗水從額頭滲出,順着滿是皺紋的臉龐一個勁兒的往下淌。

吳長老旁邊的黑衣中年人,正是黑風堂的現任堂主馬泌,他本來極為忌憚李滄瀾,畢竟黑風堂的昔日堂主、自己的哥哥—“風雷刀”馬拓就是死在李滄瀾的手中,自己也曾經被李滄瀾所傷,而且若論武功,自己的兄長馬拓可比自己強太多了。

但當他看見吳長老的窘相,心中不禁升起一股無名之火,他心想:沒見到李滄瀾的時候,你吳飛桐吹的天花亂墜,說自己如何能耐。今日,一見了李滄瀾真人,卻慫的跟烏龜王八似的。李滄瀾不過二十齣頭,能有多大的能耐,至於嚇的你連話都說不出來?幸虧老子提前在這裏埋伏下了黑風堂精銳,否則今天還不被你拖累死。

想到這裏,馬泌準備說幾句話充充場面,但話剛到嘴邊,就見李滄瀾猛的又是一抬雙目,兩道精光直射自己,生生將他想說的話壓了回去。

李滄瀾眼中的寒光轉瞬即逝,他轉頭問身邊的孟歌:

“孟先生,你是本地執法堂的堂主。請問,若有人勾結外人,屠戮本家子弟,該如何處罰?”

孟歌低首回答道:

“其罪當誅!”

李滄瀾聽完,長長的吁了一口氣,說道:

“吳長老你聽到了吧,你是自己動手,還是等我親自動手呢?”

吳長老聽完,已知今天的事情,絕對難以善了。他一咬牙,惡狠狠的說道:

“李滄瀾,既然你不給我生路,那也別怪我心狠手辣,不講情面了。”說完,他回頭對着內間大喊一聲:

“來啊,把人帶上來。”

只見內間的門帘被人掀開,緊接着四個黑衣人押着一對兒神情頹廢、白髮蒼蒼的老夫婦走了出來。兩位老人似乎是受到了很大的驚嚇,體似篩糠、渾身顫抖,連路都走不利索,是被四名黑衣人硬架着才走了出來。

李滄瀾身邊的孟歌,一見這對老夫婦,頓時大吃一驚,連忙下跪磕頭,說道:

“爹、娘,都是孩兒不孝,讓你二老遭受連累了。”

接着孟歌起身,指着吳長老罵道:“吳飛桐,枉你也是江湖上成名已久的人物了,居然連‘罪不及家人’這個規矩都不知道嗎?你有能耐,儘管沖我來,快放了我爹娘!”

熟悉孟歌的人都知道,孟歌是一個大孝子,即便他已經是陰陽家臨淄分堂的副堂主,可在他父母面前,永遠都是畢恭畢敬,絲毫不敢有半點忤逆的舉動。此刻,孟歌見到自己的父母被擒,情緒極為激動,若不是擔心父母的安全,孟歌早就衝上去跟吳飛桐拚命了。

“哼,‘罪不及家人’,這句話還是等你下了陰曹地府之後,對你的好兄弟熊灞說吧。到時候,看看他怎麼對待你這個滅他滿門的好兄弟。”

李滄瀾站起身來,用右手按下了孟歌那因為情緒激動而不停亂顫的手臂,而左手的四根手指則不停的在插於腰間的“斷離”劍劍鞘上彈動。

“吳長老,‘冤有頭,債有主。’滅熊灞滿門的命令是我下達的,也是我逼着孟先生去做的;你若是想替熊灞滅門之事出頭,大可以衝著我來。犯不上去綁架一對不會武功的老人家,陰陽家的臉真是被你丟盡了!”

吳長老雖然並不是李滄瀾的心腹,但是他好歹也是陰陽家總堂中人,他知道每當李滄瀾用左手的四根手指彈自己的劍鞘之時,就是李滄瀾動了殺心之際。吳長老在陰陽家身份尊貴,一直以來都是生活奢靡、養尊處優,最近更是納了第七房小妾。所以,他並不想死,而且還想好好的活下去,他知道自己的主子已經計劃好趁李滄瀾遠赴臨淄,在陰陽家內發動一場叛亂,等到李滄瀾趕回陰陽家之際,陰陽家早已不是李滄瀾的了。只要今天能夠活着逃出去,回到陰陽家,等待他的不僅是金銀財寶、如花美眷,更有大好的錦繡前程。

想到這裏,吳長老把心一橫,說道:

“少跟我講什麼仁義道德,你李滄瀾什麼嘴臉,我會不知道?我告訴你李滄瀾,馬堂主早已有所準備,提前在外面埋伏了,布下陣勢,你今天別想輕易離開這裏。”接着,又轉頭對孟歌說道:“孟先生,外面的人都說你是大孝子;若你真是孝子,擔心你父母雙親的安危,你一會兒就動手拖住李滄瀾,等我逃到了安全的地方之後,我就放了你的父母。”

“埋伏?你讓馬泌發暗號,讓我看看他到底埋伏了多少好手,佈下了怎樣凌厲的陣勢,但凡你們能讓我看見一個人,我就放你們走。”李滄瀾望着已經氣急敗壞的吳長老,有些戲謔地說道。

馬泌聞言一驚,突然反應了過來,適才他被突然出現的李滄瀾嚇的有些呆住了;以至於他直到此刻才開始產生疑惑,為何自己伏在外面的手下,不僅沒有阻止李滄瀾的到來,就連最基本的示警都沒有發出。要知道他今天帶來的人手可謂黑風堂精銳中的精銳,縱然擋不住李滄瀾,可也不至於連聲音都來不及發出,就讓李滄瀾闖了進來。馬泌趕忙將兩根手指放在唇邊,發出預先設定好的暗號,可是外面除了風聲、便是雨聲,完全沒有收到一絲的回復。頓時,一種莫名的恐懼感瀰漫在他的心頭。

一旁的吳長老見到馬泌的表情,心中頓時一顫,他知道外面一定發生變故了。再加上他看到李滄瀾在劍鞘上彈動的手指速度越來越快,他感覺到死神的雙手彷彿已經緊緊抓住了他的脖子,正一點一點的收緊。已經有些慌了神的吳長老大吼一聲:

“李滄瀾,趕緊讓出一條路,讓我們兩人出去。否則,我就拉孟歌的父母一起陪葬。”

“明王!我……”孟歌看到自己的父母危在旦夕,心裏很是焦急。可是,他也很清楚李滄瀾今晚斷然不會放吳長老以及馬泌離開,情急之下,雙膝跪地,準備以此求李滄瀾放二人離去,以換來自己父母的安全。

可孟歌雙膝還未碰到地面,李滄瀾袖袍一揮,一股陰柔之力生生將孟歌托起。

“孟先生,請放心,你的父母不會有事的。”說著,李滄瀾一直在劍鞘上彈動的手指突然間停了下來。

吳長老心中一驚,他知道當李滄瀾在劍鞘上彈動的手指停下來的時候,就表明他已經向下屬下達了攻擊的命令。可他依然不死心,他看出來李滄瀾極度賞識孟歌,否則也斷然不會將他帶到這裏,他決定先殺掉孟歌的母親,先震懾一下李滄瀾,然後再伺機逃跑。

“把那老婆子殺了,現在就動……”吳長老對押着孟歌父母的黑衣人喊道。可是,還沒等他喊出“動手”兩個字,就聽見李滄瀾輕聲說道:

“動手!”

接着,就看見一道銀光從孟歌父親的袖中閃出,還沒等吳長老看清那是什麼東西,押着孟歌父親的兩名黑衣人就已經倒地,咽喉之處出現一個又細又深的血洞,正汩汩的往外流出鮮血。而孟歌的母親連動都沒動,只是輕輕的吹了一個口哨,押着她的兩個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上連半點傷痕都沒有。

這突如起來的變故,驚呆了屋內的孟歌、吳長老和馬泌。吳長老和馬泌怎麼都不能理解為什麼這對兒老夫婦能在眨眼之間就撂倒四名黑風堂的精銳;而孟歌更是吃驚,沒有人會比他更了解自己的父母,素來都不懂武功的父母,怎麼可能瞬間殺死四個黑衣人呢?而且,手法之快、手段之高,居然連自己都沒有怎麼看清楚。

馬泌是最先回過神兒來的,他指着孟歌的父母問道:

“你們不是孟歌的父母,你們到底是誰?”

只見孟歌的母親轉過身來,蒼老、遍佈皺紋的臉上忽然顯露出一種只有妙齡少女才會擁有的俏皮神態,她深深地向馬泌納了一福,說道:

“不好意思,馬堂主,事情來得太突然了,實在沒機會提前通知你,讓你老人家受驚了啊!”

吳長老聽到這個聲音,再抬眼看看李滄瀾身邊的魏何,以及想起外面毫無聲息的伏兵,猛然間頓悟過來,他知道這對兒老夫婦已經被掉包了,也知道這對兒老夫婦到底是誰了。

他深深嘆了一口氣,說道:

“素問溫姑娘的手段高明,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

“哎呦,吳長老您這麼說,可折煞晚輩了。晚輩自作主張,壞了您的好事,你可千萬別往心裏去啊。晚輩,在這裏給您賠禮了啊。”孟歌母親的聲音很甜,而且甜的發膩,完全不是一個老婦人應該、能夠發出的聲音。

馬泌仍然沒有明白到底發生什麼事情,轉頭問吳長老:

“到底怎麼回事兒?”

還沒等他話說完,身邊的吳長老突然一把將他推開,同時吳長老也迅速閃到了一旁。

馬泌只覺着三道寒光從臉旁劃過,直接釘入了背後的牆中,在青磚砌成的牆上留下了兩個深不見底的洞孔,另一枚則不知道打到什麼地方去了。

直到此刻,馬泌才突然醒悟,他想起眼前之人是誰了,也知道剛才自己勉強躲過的暗器是什麼了,他指着孟歌的母親喊道:

“‘高山流水中,談笑殺人間’,你是溫、溫婉!”接着,又轉頭望向孟歌的父親,說道:

“那閣下想必就是‘銀笛才子’吳庸了吧?”

“呵呵,小弟只是在明王麾下混口飯吃而已。才子什麼就算了,我無德無能,否則也不會叫‘吳庸’了。”裝扮成孟歌父親的人拱了拱手,笑着說道。

“唉,難怪我家明王說,馬拓一死,黑風堂就徹底沒落了,你居然現在才發現我到底是誰。”溫婉撇了撇嘴說道,抬手順着後頸撕掉罩在臉上的人皮面具,一個白白嫩嫩,彷彿一個瓷娃娃般的小姑娘出現在了眾人面前。

“哼,怪不得我布在外面的埋伏能被人無聲無息的清理的乾乾淨淨,原來是溫姑娘出手了。他們折在了溫姑娘的‘瀟瀟夜雨’的毒下,到也不冤了,要不是吳長老推了我一把,恐怕就連我也要折在姑娘的‘子母離魂鏢’之下了。只是,你們不都被李滄瀾派出去執行任務了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

溫婉似乎對馬泌的奉承毫不感冒,她輕輕拍拍手說道:

“那只是我家明王的障眼法而已,你們上當了。而且你奉承我可沒什麼意義,你今晚是死是活,還得問問我們家明王。”

馬泌轉頭看了看一旁的李滄瀾,低聲問道:

“明王,難道今天真得不能給我一條活路了嗎?”

“本來,你也許可以不死;但是,你居然敢動孟先生的父母,憑這一條,你死定了!”李滄瀾淡淡的說道,那種語氣彷彿馬泌此刻已經是一個死人了。

馬泌一怔,接着“咕咚”一聲跪倒在地,大聲喊道:“明王,給條活路吧,只要你肯放我一條生路,吳長老所有的秘密我都會告訴你的。”

“哦?先說來聽聽,如果有價值,也許我可以考慮一下。”

“馬泌,你個軟蛋!居然向李滄瀾求饒?告訴你,以李滄瀾的為人,他斷然不會放過你的。與其坐以待斃,到不如我們聯手衝出去,也許還有一線生機。”吳長老沒想到馬泌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向李滄瀾求饒,氣急敗壞地大罵道。

馬泌根本沒有理會吳長老,似乎已經鐵了心的要“賣友求生”了。

“秘密、秘密就放在那個茶几的底下。”說著,馬泌用手朝自己左前方的茶几一指。就在眾人的目光順着馬泌手指的方向望去之時,只見馬泌深吸一口氣,猛的撲向了自己身後正座靠右的檀木座椅。

“不要!阻……”吳長老見狀大驚,他知道這個屋子是黑風堂專門用來接待僱主的秘密地點,為了防止泄密,黑風堂在每一個這樣的地點都預伏了大量的炸-葯,必要時刻,可以引爆炸-葯,與來犯的敵人同歸於盡,以便於不泄露自己的信息。而馬泌撲向的那個座椅靠背上,有一個按鈕,正是可以引爆整間屋子的機關。

吳長老見眾人的注意力都被馬泌引開,而自己也來不及阻止馬泌,連忙縱身一躍,穿破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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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樓之滄瀾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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