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笑
街上,到處都是聖誕節的廣告,身邊,到處都是討論着聖誕節怎麼過的人。
而暮照白卻在加班。
說加班並不確切,應該說他正以加班為借口,四處搜尋着姐姐死亡的線索。
但沒有,什麼都沒有。報紙上是怎麼報道的,檔案里就是怎麼記錄的,太乾淨了,也太簡單了,包括姐姐的出警記錄,雖然格式毫無問題,時間地點包括報警電話都很詳細,但當他打過去的時候,卻發現這個號碼是個空號。
“最後只能靠她了嗎?”暮照白心想。
他嘆了口氣,伸手關閉電腦,正準備回家,一轉身,卻發現一個男人站在他身後,無聲的看着他。
暮照白楞了一下,開口道:“隊長,你還沒回去啊?”
“你不也沒回去嗎?”隊長右手勾着大衣,將大衣搭在肩膀上,笑着對他說,“走吧,送你一程。”
車子開出警局,在路上靜靜行駛着,一路上兩人都沒開口,直到車子拐過一個路口,暮照白忽然皺皺眉,轉頭說:“走錯了,我家不是這個方向。”
“你不是要去醫院看望鹿露嗎?”隊長慢條斯理道。
暮照白沉默下來,心裏琢磨着是誰在背後偷偷告密。
車子開進醫院停車場,兩人一起從車子裏下來,走進了病房。
病房裏還是那幾個人,司機大叔一看見暮照白,就喊:“來得剛好,我們正在跟鹿露小妹講故事呢。”
隊長笑了一下,快步走過去,在卷卷面前坐下,問道:“講什麼故事呢?”
“當然是七十三號事件的故事咯。”司機大叔一副熱心腸的樣子,完全沒注意到暮照白和卷卷兩人的臉色都有些不自然,他舉着手裏一張紙道,“看,我特地讓我老婆送來的。”
紙上是一張人物表,一共十個人。
十個名字,九個都用紅筆打着叉叉,只留下一個鹿露。
“怎麼樣?有了這張表,死了幾個人,怎麼死的,是不是就一目了然了?”司機大叔一手舉着人物表,另一隻手指着上面一個名字說,“比如這個,帥丹,小學老師,被人按進浴缸里溺死的……”
除了鹿露之外,另外九個人的名字下面,都詳詳細細的,用紅筆記錄著各自的訊息和死法,有的長有的短,寂靜的夜晚,被司機大叔一個個念出來,讓眾人覺得自己正在參加一場葬禮,正在聽一份冗長的訃告。
“寫得挺詳細的。”隊長忽然打斷他,目光從人物表上,慢慢移到卷卷臉上,問,“怎麼樣?看到這份表格,你想起什麼了沒有?”
“沒有。”卷卷回答。
“也許我可以幫幫你。”隊長笑道,“畢竟是我處理的這個案子,由我來說,應該會比別人說得更清楚一些。”
“不需要。”卷卷說,“司機大叔每天跟我說十遍,我知道的已經夠清楚了。”
說完,為了轉移壓力,她將目光投向暮照白:“還是跟我說點別的吧,比如……你姐姐的故事?”
暮照白微微一笑,在她身邊坐下,落座的一瞬間,目光在隊長臉上一掃而過。
“我姐姐經手過很多案子。”目光轉回卷卷臉上,他說,“今天跟你講個綁架案的故事吧。”
卷卷和隊長的眼睛齊齊望向他。
“這故事大約發生在三年前,有一對母子被綁架了。”暮照白笑着說,“結局有點出人意料,當時只有十五歲的那個小孩,把綁匪全殺了,就留了一個活口。”
卷卷眼中閃過一絲微光。
“最後經過鑒定,發現這小孩是個人格分裂患者,殺人的不是他,而是他體內的第二人格,所以他沒被送去少改所,而是被他家裏人送去了精神病院。”暮照白接著說,“我前段時間去精神病院拜訪過他,說實話,不發病的時候,他是個非常謙遜溫和的少年,比現在社會上大多數人都要有教養得多……巧得是,他還記得我姐姐。”
暮照白的眼睛雖然看着卷卷,但是眼角餘光卻看着隊長。
“聊到最後,他跟我提了一件事。”暮照白在笑,臉上的笑容像一張扣在臉上的面具,“一件我本來不知道的事。”
“什麼事?”卷卷好奇的問道。
“他說,我姐姐正跟隊伍里的一個人談戀愛。”暮照白忽然轉過臉,笑着問,“這個人是你嗎?”
忽然被他問到,隊長條件反射的張了張嘴,之後是一秒鐘的停頓,停頓之後,他忽然笑了起來,盯着暮照白說:“是。”
暮照白的笑容漸漸消失在臉上。
“是又怎麼樣呢?”隊長拿出一根煙,叼着點燃,“這是我跟你姐的私事吧。”
暮照白表情僵硬,一言不發。
“和就在一起,不和就分手,男女關係嘛,有時候就是這麼簡單。”隊長抽了口煙,然後朝暮照白笑道,“怎麼?你該不會是覺得我跟你姐分手了,所以就借故殺了她吧?”
他的目光忽然陰沉了下來,蝮蛇一樣盯着暮照白,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拿得出證據嗎?”
半小時后,卷卷在自己身體內蘇醒。
一睜眼,就看見小刀坐在旁邊,一隻手拿着暮照白的那疊照片,另一隻手玩着打火機,火焰在照片底下啪的一聲冒出,又啪的一聲消失。
小刀臉上,一副“好想燒燒燒燒燒”的表情。
卷卷:“……刀哥,你在幹嘛?”
小刀又啪的一聲打出一朵火焰,淡淡問道:“跟小警察的約會結束了?”
他用詞怎麼就這麼怪呢?卷卷決定糾正他:“哪是約會啊,我是去看熱鬧的。”
“什麼熱鬧?”小刀問道。
卷卷把夜裏發生的事情跟他說了,然後感嘆:“我一開始以為是警匪劇,結果發現是家庭倫理劇,我一開始以為自己發現了一樁不可告人的秘密,結果發現只是一盆不可告人的狗血……”
還有一句話,她沒有說。
一開始她以為暮照白受了林馥的蠱惑,現在看來,蠱惑是蠱惑了,卻不是來對付她,而是來對付隊長的。
“現在隊長已經全招了。”她聳聳肩,“看來我是拿不到封口費了。”
“誰說拿不到?”小刀笑了起來。
卷卷疑惑的看着他。
“我這兩天翻了一下以前那個帖子。”小刀說,“就是自殺事件發起人的那張帖子。”
“發起人的賬號是從淘寶買來的。”卷卷也查過這個人了,現在將得出的結論說給他聽,“而且登陸的IP位址很亂,一看就是用了轉換器的。”
“所以我沒查這個發起人的ip。”小刀淡淡道,“我查了另外九個人的ip。”
卷卷眨了眨眼睛,沒想到還有這種辦法,她忙問:“有什麼收穫沒有?”
“涉及七十三號事件的一共有十個人,去掉發起人,其他九個人里,有八個人的ip地址是固定的,要麼在家上網要麼在公司上網,又或者用手機登陸,他們的身份也因此可以固定下來。”小刀說,“沒法確定ip地址的,只有兩個人。”
“是誰?”卷卷問。
小刀又啪的一聲打響了打火機,這一次跳出的火焰特別大,一不小心就點燃了照片的邊角,將邊角燒得彎曲起來。
火焰后,小刀面無表情的吐出兩個名字:“暮照柔,還有鹿露。”
卷卷愣住了。
“還沒明白嗎?”小刀笑了起來,火焰之後,笑容如魔鬼般可怖,“七十三號事件的主謀,自殺活動的發起人,要麼是暮照柔,要麼是鹿露。”
呼啦啦——
窗外風吹雨打,夜雨又急又冷,沖刷着醫院的窗戶,像一道道黑色血液。
最靠窗戶的那張病床上,忽然一聲嘆息,像棺材裏的人忽然吸了口氣。
一道驚雷閃過,床上的少女忽然睜開眼睛,兩隻眼睛在黑夜裏幽幽發亮。
然後,她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