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不能說的秘密
“堅持住!”
怎麼回事?卷卷艱難的睜開眼睛,覺得視線一片恍惚,胸口火燒火燎的難受。
她現在穿進了暮照白身體裏,但不是在他的房間,而是在一輛車子的後車座。
開車的人聲音很是焦躁,他不停喊着:“馬上就到了,你撐着點啊!”
卷卷覺得自己心都涼了,她掙扎了一下,但是沒能爬起來,只能顫巍巍的抬起一隻手,放在難過不已的胸口,喃喃道:“我中彈了?”
一股苦澀的滋味頓時在嘴裏瀰漫開來。
雖然她早看出暮照白長了一張要因公殉職的臉……
但她實在沒想到,這一天會來得這樣的快……
“咳咳……”卷卷翻了個身,嘴巴對着地面,喉頭一甜,覺得自己要吐出一口烈士血了。
“不要!”前座的隊長大吼一聲,“算我求你了!下車再吐!”
卷卷:“嘔……”
車子停在暮照白家樓下,隊長衝下來拉開車門,然後被裏面的穢物氣息熏得倒退兩步。
“造孽啊!”他一邊將人從裏面拽出來,一邊罵罵咧咧道,“你不能喝就別喝啊!哎……”
一對老夫妻急急忙忙的跑下樓,從他手裏接過卷卷,然後不停的道歉道謝。
卷卷暈乎乎的連再見都不會說,她搭着兩人的肩,腳步踉蹌的上了樓,鑰匙打開房門的那一刻,一隻體態優美的白色波斯貓走過來,鼻子朝她嗅了兩下,就嫌棄的跑遠了。
兩人扶着卷卷回了房,房間不大,還被一面書櫃佔去了大半,書柜上滿滿當當的都是書,各種材質的封皮,各種顏色的花紋,各種樣式的字體,隔着玻璃櫃,依然散發出書本特有的氣味,不是草木的芬芳,而是一種更加陳舊的,令人懷念的氣味。
受這氣味吸引,卷捲走書櫃邊走過的時候,轉頭看了眼書櫃。
玻璃櫃內,各類書籍分門別類,除了書以外,還放了一排排筆記本,有一排標記着時間,像是日記本,還有一排標記着姓名,陳知朝,暮照柔,鹿露……林馥。
卷卷覺得自己酒醒了。
她站在書櫃前,定定看着玻璃櫃裏的那個名字,看着那本黑色筆記本。
“別看了。”一隻手在她腦後溫柔的拍了拍,身邊的老婦人溫情款款的對她說,“什麼時候不能工作?先把身體養好再說。”
卷卷晃了晃腦袋,被人這麼一拍,她覺得自己又想吐了……
遺憾的看了眼玻璃櫃裏的筆記本,卷卷慢慢轉過頭,順從的躺到床上,閉上了眼睛。
這一夜,就這麼平靜的過去了。
第二天,卷卷下班回來的路上,走進一家照相館,將手機連同手機線一起遞過去:“幫我洗十張照片。”
老闆很快幫她洗出十張照片,低頭看了眼照片里的男人,然後抬頭對她笑道:“你男朋友啊?長得挺帥的。”
照片里,是低頭吃烤肉的暮照白。
林永夜的事情結束之後,他們曾約在烤肉店一起吃飯,當時習慣使然,她隨手給對方拍了一張照,沒想到時隔多日,居然拍上了大用場。
夜裏回家之後,卷卷將這疊照片放在床頭柜上,跟小刀的照片並列排放在一起。燈光和她的影子一起落在照片上面,一邊是光明的,一邊是黑暗的。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聲音:“你喜歡的人?”
卷卷回頭,發現小刀不知何時來到她身後,目光慢慢從照片上收回,平靜的看着她。
“小夥子別想太多。”她回答,“我喜歡的不是人。”
說完,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大聖手辦,朝他搖了搖:“這才是我老公,齊天大聖孫悟空!”
小刀抱着胳膊,面無表情的看着她。
卷卷搖動手辦的動作漸漸停下來,她把大聖抱在懷裏,看着他道:“找我什麼事?”
“聖誕節有安排嗎?”小刀問。
“我有約了。”卷卷回道。
“推了吧。”小刀說,“我請你吃烤肉自助餐。”
卷卷嘴角開始分泌液體,心裏浮現一柄桿秤,左邊是綠綠右邊是烤肉,搖擺不定,最後擦擦口水,拿出手機:“你等等,我問問。”
下一刻,正在做睡前面膜的沈綠瓷接到卷卷的短訊。
短訊上寫:“刀哥說聖誕節請我們吃烤肉,同意不?”
沈綠瓷大怒,撕掉臉上的面膜,兩隻爪子一起打字,給回了一條短訊。
短訊上寫:“叫他走!我請你吃!”
卷卷放下手機,遺憾的對刀哥說:“綠綠不同意啊!刀哥你自己過聖誕節吧。”
小刀一聽這名字,眉頭就蹙了起來,他嘖了一聲,低頭從煙盒裏叼出一根煙來,一邊朝門外走去,一邊嘟囔着什麼,但是卷卷沒聽清楚,她的心思已經完全放在另外一件事上面了。
雖然中間發生了一點小意外,但並不能妨礙卷卷今天晚上的計劃。
她將手伸向床頭櫃,手指落在暮照白的那疊照片上頭,取走了最上面那張。
枱燈熄滅,卷卷枕着他的照片,閉上眼睛。
十幾分鐘之後,她在暮照白的身體裏醒來,打開枱燈,翻身坐起,然後快步朝對面的書櫃走去,手指在一排筆記本里點出林馥那本,一邊抱在懷裏翻動,一邊坐回枱燈邊。
橘黃色的燈光,照亮了筆記本上工整的字跡。
上面詳細記載着暮照白與林馥會面的始末。
也記載着林馥的口供。
尤其是關於他體內那個美麗的,兇惡的,殺人如麻的,女性人格的口供。
卷卷無聲的翻閱着筆記本,表情看起來平靜,但是嘴唇卻越抿越緊,翻動紙張的聲音也越來越響。
響聲忽然止住,因為下面一頁是空白的。
但不會永遠空白。
只要他們的會面再繼續下去,筆記本上就會添加新的記錄。
卷卷抓過床頭柜上放着的筆,按出筆芯,想要在筆記本上寫下什麼,可是筆尖落在白紙上,最終只留下一個墨點,就緩緩收了回去。
她什麼都不能寫。
她什麼都不能說。
她寫下的每個字,說出的每句話,最後都只能證明一件事——林馥是對的,他身體裏真的有另外一個人,而不是另外一個人格。
沉默片刻之後,卷卷將筆放回原處,筆記本塞回原處,然後關掉枱燈,靜靜躺回床上。
“我什麼都不能說。”她慢慢閉上眼睛,喃喃道,“那就換個人說。”
幾天後,暮照白來到病院,看望再次陷入昏迷,變成植物人的鹿露。
“嗨。”窗外浮着一輪雪白的月亮,病床上,骨瘦如柴的少女轉過臉來,一雙小鹿一樣無辜而又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用一種等待多時般的語氣對他說,“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