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安非他命10
葉喬是在一陣頭疼欲裂中醒來的。
她一向少眠,不吃安定片無法入睡,就算是酒精都不能支撐她睡過七點。
晨光當很好,只是她房間處處拉着神色窗帘,白晝如夜。她在習以為常的暗沉光線里,大腦遲鈍地轉——她喝醉了,在夜排檔睡著了,應該是周霆深把她送回來的。
然後呢?她是怎麼脫了那件穿脫難度和它的價格一樣不菲的禮服,把它在衣櫃裏掛的一絲不亂,再躺在自己卧室床上的?
葉喬緩緩坐起身,床頭柜上是《守望者》白色封皮的劇本,上面整齊羅列了她昨夜頭上的八個黑色暗夾,從大到小,邊緣相抵。處女座的排列方式。
她去主卧的浴室洗了個熱水澡,裹着浴巾到廚房,熱了一份速食雲吞面,出去客廳——
男人高大的身型橫卧在她的雙人沙發里,長手長腳的四肢垂下來,靜靜沉睡。
周霆深?
葉喬赤着腳走過去,端詳他微微泛青的眼圈。這個男人連倦容都過分鋒利,眉眼如星。
周霆深的手裏還捏着她的手機。葉喬從他手中抽出來,他就醒了,用一種迷濛的,略帶起床氣的眼神看着她。
葉喬單手扶着浴巾,沒想到他這麼容易醒:“你家離這裏一共五米,你睡這幹什麼?”
周霆深眼神迷茫。
他躺在這兒等梁梓嬈。那個處女座的女人折騰了半天也不見出來,他漸漸有了睡意。
但他萬料不到梁梓嬈會把他扔這裏不管。
周霆深揉了揉額角:“喝太多。”
葉喬呵地一聲冷笑,進卧室去換衣服:“我今天約了表妹陪我看醫生。你最好趕緊回去。”
聲音涼薄得像一夜情后的負心郎。
周霆深將將起來,門鈴“叮咚——”一聲響。
葉喬衣服穿到一半,認命道:“幫我開下門。”
千溪又按一下門鈴,叮咚——“表姐,是我呀!”
門咔嚓一聲打開,千溪石化在門口:“走……走錯了……”向後一看,是23層,2301,她家大明星表姐的家。
霧草,她這是撞上娛樂圈潛規則現實live版了?她家清靜如蓮潔身自好一心投身藝術事業的表姐終於解放身心睡男明星了!等等,這個人有點面生?
難道是操粉?粉絲質量有點高啊……
千溪在腦內劇場摸着下巴對這個長相身材都可以打五顆星的男人品頭論足,一邊正氣凜然地質問:“你是誰!”
周霆深對打扮和心理年齡俱在二十歲以下的姑娘束手無策,涵養很好地指了指她身後:“我住隔壁。走錯了,抱歉。”
說著就打開門,當著千溪的面邁到對面,落落大方地進了2302的門。
千溪:“……”
穿完衣服的葉喬出來,玄關只有千溪一個人,料想他是回去了,說:“你愣在門口做什麼?”
千溪回過神,踩着閱兵式的譜點雄赳赳氣昂昂走過來:“表姐!我都看到了!程阿姨下次給我打電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撒謊了!”
葉喬聽到程素的名字,面色一沉。她大約是八字跟姓程的過不去。
她冷笑道:“那就別撒謊了。說我被男人甩了放任自流,現在夜夜笙歌睡遍圈內圈外。她會很滿意的。”
千溪做了個割舌頭的表情,認錯速度飛快:“我錯了表姐……以後不提那個女人了。”
葉喬的媽媽,也就是千溪的姑姑,在她十二歲那年被查出乳腺癌晚期,而葉喬也在同年因為心肌病住院。醫生給出的意見是,儘快進行心臟移植手術。葉母重病之下又遭此打擊,身體每況愈下,只支撐了不到一年便鬱鬱而終。原本幸福和睦的一家三口被疾病和死亡拆得分崩離析。
後來,一直久等匹配供體的葉喬,在最後的時限里等到了一顆合適的心臟,卻在痊癒之後和父親反目。
葉喬從此活得像一個孤兒,性格也變了個人。從前品學兼優的好學生,在休學兩年之後突然改學藝術,考進了表演系。後來她爸爸娶了新妻子程素,父女更加漸行漸遠。
千溪扯了會兒嘴唇,又倒行逆施:“最後再提一次!”她把兩隻手蓋頭上,當頂了個鍋蓋,“聽說程阿姨最近在備孕……想再生一個。”
葉喬臉色微變:“你聽誰說的?”
“我爸。他前幾天在醫院,遇到姑父陪程阿姨去婦產科檢查。”
程素比她爸爸小十歲,今年三十七,高齡產婦,但不是沒有懷孕的可能。
葉喬從冰箱裏取出一盒鮮奶,喝了一口:“他們沒告訴我。”
“你沒告訴我。”
葉喬的主治醫生也這樣對她說。
葉喬說:“情況不嚴重。失眠是一直以來的,最近有時會輕微幻聽,大腦遲鈍,偶爾想要求死。這些要緊么?”
“建議你做個精神檢查。”醫生在她的病歷上寫上兩筆,“心理障礙在大病患者中非常多見。做過心臟移植手術的病患兩年內罹患抑鬱症的概率將近百分之五十。你這種情況比較特殊,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葉喬平視前方:“有沒有可能,是我換的這顆心臟的主人,在影響着我呢?”
醫生忽然停筆,面前的病人雙目平靜地看着他,卻像穿透了他看着別的東西。這讓他更加確信了推薦她做精神檢查的必要:“這種看法很唯心主義,也許在病人間流傳甚廣,但目前沒有科學依據能夠證明,供體的性格會影響接收器官的病人。”
葉喬說:“謝謝醫生。”
醫院走廊,消毒水的氣味浸泡着無數生老病死。
千溪從藍色的椅子上站起來:“怎麼樣,表姐,沒事吧?”
“嗯,沒有排異現象。”
一切都好。只是那顆在她胸腔里的心臟,隱隱希望她死亡。
※※※
連着一周,葉喬都沒再見過周霆深。
城市住宅擁有良好的私密性和獨立性,即使兩扇門相距三米,只要主人不願露面,便永遠無法相識。
白露已過,g市的天終於放晴,陰瑟地涼。
秋天要來了。
葉喬在《守望者》裏的戲份不多,在主演中最後一個進組。這段時間一直空着,經紀人幫她接了一檔綜藝節目。
時下很火爆的明星真人騷《偶像挑戰》,集結了娛樂圈最火的一線演員和歌手,連鄭西朔都靠這檔節目吸了不少粉。葉喬一向不接綜藝節目,更不用說這樣的節目根本輪不上她這樣的二三線女演員。
申婷介紹的時候說:“這一期恰好是密友特輯,常駐的五位嘉賓各自邀請自己的一位異性密友,做特別節目。鄭少邀請了您。”
葉喬:“節目組同意他胡亂請人?”
申婷為難道:“鄭少的話……節目組應該不會說什麼。”
放眼整個圈內,也少有鄭西朔這樣的,背景與實力俱全,走哪都橫行霸道底氣十足。
申婷說這話的時候,還補了一句:“薇姐已經幫您答應了。”
連葉喬這樣的犟骨頭,都要給他這個面子。
鄭魔王從來沒有上工這麼積極過,提前一天飛到了真人騷錄製場地,葉喬的家鄉,楊城。
一個充滿藝術氣息的城市,先鋒藝術區和博物館林立,還出過幾位當代畫壇的巨匠,其中就有近幾年藝術品投資人趨之若鶩的徐臧。
一下飛機,鄭西朔摘下墨鏡,吸一口霧霾,彷彿踏入呼吸塞納河畔的薔薇園。
助理點頭哈腰:“鄭少,要口罩嗎?”
鄭西朔踹他:“懂什麼?藝術的氣息,就是這麼朦朧。”
不是藝術的氣息,是葉喬的氣息。
他迫不及待想看見她,特意跟她經紀人接洽,讓她回楊城錄節目,給她一個驚喜。
然而葉喬表現得興緻缺缺,下飛機的時候對他那張“”的俊臉毫無熱情,跟他約法三章:“我從來不錄綜藝節目。下不為例。”
鄭西朔還是強行抱了她一下:“散心不好嗎?總比回g市看顧晉那張老臉強吧?”
葉喬用一種平靜的,嫌棄卻縱容的神情,淡淡瞥了他一眼。
鄭西朔覺得她就是傲嬌。
第二天正式錄製,嘉賓聚在楊城最大的先鋒藝術園區門口,攝像機后圍了里三層外三層的粉絲,尖叫着偶像的名字。
鄭西朔的呼聲很高,以至於葉喬站在他身邊都萌生一股無形的壓力。她為鏡頭而生,卻不適應這麼多現場觀眾,顯得有些拘謹。鄭西朔攬着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輕道:“放心,任務錦囊是按人氣分的,有我一定能贏!”
她在意的當然不是遊戲輸贏。
而是透過藝術園區畫廊的玻璃牆面,她分明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浮着薄霧的日光下,影影綽綽。
周霆深雙手插褲袋,熨燙平整的定製西褲挺括修身,將他的雙腿襯得像松竹一樣挺拔修長。雪白的襯衣包攏凌厲的肌肉線條,剪裁得體的西服扣了一粒紐扣,在他胸前修出男士正裝禁慾性感的v型。
站在畫廊的玻璃牆幕前,身後工筆精妙的現代藝術品,不及他入畫。
梁梓嬈穿着高跟鞋的腳步聲突然頓住,問他:“霆深,怎麼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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