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以為是
“千年不見,吾弟可安。”
低頭看着傳訊玉符上的八個字,玉微不由得微抿嘴唇。
原來不知不覺間,他離開不周山已逾千年。
當時他離開不周山時,長兄還在閉關。他因為被那份記憶擾了神思,再加上不想牽扯兩位兄弟,故而並沒有留下任何訊息。
他之前還從未離開不周山這麼長時間。
大概,是讓長兄擔憂了罷。
這樣想着,玉微指尖凝力,隔空劃出一段神文打入玉符,傳給了他遠在不周山的兄弟們一句話。
“諸事皆宜,勿念。”
覆手收起掌中玉符,玉微抬眸望向北方——其實這次他已經撞上過了龍玉,出來的最初目的已然達成。若是現在返回也無不可。
但他總覺得,若是繼續走下去,還會有更大的收穫。
回不周什麼時候都可以,但機緣卻是失不再來的。
所以……
他果然還是繼續向北走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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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荒大地北冷南熱。
越向北走,總體氣候就越是寒冷。
不周山是洪荒中心,氣候最是適宜萬物生髮,生靈成長。但是,這也說明了,過於極端的氣候,不周山是沒有的。
玉微見過冰雪。
可他卻從來沒有見過如此飛雪漫天、冰林遍野的壯觀場景——莽莽雪原之上,一根根形態各異的冰稜柱拔地而起,飄飛的白雪落下時積壓在冰稜柱的表層,遠遠看上去,別有一番趣味。
自然永遠是靈感的源泉。
這句話放在洪荒時期,也是有道理的。
玉微右手背負於身後,衣袖籠罩住正在緩緩掐動着手訣的指尖。
其實在這個時候,洪荒生靈們所運用的手訣布罡符咒等手段都非常簡單質樸,沒什麼花樣可言。如果說得再明確一點兒呢,那就是大雅無聲,大道至簡。
這種境界實在是很高。
可現實是……
大家普遍反應,這麼高的境界我們玩兒不來啊!
於是,不管是誰,只要是有點兒追求和修為的修士,都會竭力將那些東西變得實用化。
自小便青睞於術法一道的玉微,自然不例外。
此時此刻,被眼前這一片如此壯觀的冰原震撼到的玉微手中,推演着的就是御水的手訣。
然而,玉微推演着推演着,卻不自覺地走了下神兒——
‘地下之水凝聚可成冰,升華可為汽,但無論如何衍化,最後都會再化作雨雪冰雹重歸於地。天道循環,因果報應,不也……正是此理?’
想着想着,玉微心下突然一悸。
他皺了皺眉,袖中推演着御水訣的手指瞬間掐起了攻擊術法的印。
目光一轉,他果然見到遠處的一塊冰稜柱後面,緩緩走出一道白色的身影——那是,一名看上去年齡二十七八上下的青年男子。
這男子英姿勃發,一頭及肩的短髮白中泛着微金。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皮裘,身材極為高挑,不曾包裹在衣中的左小臂自然綳起強健的肌理弧度。
站在冰稜柱邊,男子眯了眯眼睛,瞧着已經踏入了冰林的玉微,意味不明地說道。“冰森雪域,擅入者死。”
這是佔山為王么?
聽着那男子的話,玉微心底只覺得荒謬。
他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傢伙——真仙境界,修為或許能比他高一點。但絕對沒有高到哪裏去。甚至於,在某些地方,這男子的修為應該還不如自己。
否則,不可能讓玉微勘破他的本體。
只是一隻異獸夫諸而已。
玉微的神情很快就冷了下來,可還不待他說什麼,就見對面的那隻夫諸勾起唇來,金瞳之中流露出了滿滿的惡意——“既然來了,就留下吧。”
與玉微相比,夫諸在洞察的領域上顯然遜色了不止一籌。
可是,他還是能夠嗅出玉微身上那醇正的靈力與開天功德的味道。
他心中就對玉微的身份有了些猜測。
但與龍玉不同,“盤古氏”的名頭非但不能震懾夫諸,反倒讓夫諸對玉微起了貪念。
屬於盤古嫡傳的開天印記,還有開天功德,乃至於那充斥着清正靈力的血肉。
再加上……
玉微本身那並不算太高的修為。
這些都讓夫諸願意鋌而走險。
只要,能夠拿下他——
因為這樣的心思,夫諸一聲咆哮,地下的水脈與周圍冰棱,盡數化作了利器擊向玉微。
見此情景,玉微神情徹底冷了下來。
玉微那豈是個會任人欺負的主兒?
敏銳如他,當然看得出對面那隻夫諸打了什麼主意。
身上法光一閃。
玉微籠罩在袍袖中的手指輕輕一彈,當即便以攻為守地反擊向夫諸。
他負於背後的右手掐訣的同時,左手也開始一心二用地掐起了另一種雷訣。
那雷訣顯然與一般洪荒生靈所熟悉五行雷訣相差頗大,以至於夫諸並沒能夠在第一時間辨認出玉微所要使用地術法是什麼——直到天際被一片烏雲籠罩,雪白的雷光彷彿驚鴻一般劃過天際之時,他才驚覺那雷雲是玉微引來的。
然而,卻已經來不及了。
沉悶的雷鳴淹沒了神獸的嘶鳴。
玉微冷眼瞧着被雷光遮蔽了身影的夫諸,已經停下掐動手訣的右手緊緊攥起,他此時只有藉著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的疼痛才能將因為過度揮霍法力而有些虛脫的身體站直。
突然,他抬眼看了下天空。
只是被雷雲遮蔽的天日依舊昏沉,除了炸開的雷光和翻滾的烏雲以外,什麼都沒有。
可是……
他還是覺得,自己似乎被誰注視着。
這樣想着,玉微不由得略一蹙眉。
其實玉微的感覺沒有錯——奔雷當空的奇異景象,確實是引來了兩位過路大能者的注意。
依舊是白髮青簪,墨裳加身。
除了未着紗袍和身上袍裳袖口形狀的些許改變,龍玉看上去與當年在山谷中與玉微初遇時無甚兩樣。
此時此刻,他站在雲端,垂眸看着從自己身邊劃過的雷光,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咦?”
帶着詫異的一聲輕喃。
出聲的卻是站在龍玉身邊的一名白衣青年。他黑髮金瞳,五官輪廓硬朗,倒是有幾分威嚴之感。但因着他臉上輕鬆爽朗的笑容,神情間倒滿是溫和之意。
而他的身份,則從其衣袍上栩栩如生的麒麟圖騰就能夠看出來——天定太古三族族長之一,未來的麒皇麒玄。
當然,與龍玉未來北海龍君的名頭一樣,如今的麒玄還是孤家寡人,並沒有旁的打算。
他側目看着玉微憑空引出來的玉清神雷。
之後還伸手出去,親身感受了一下雷火的威力。
“唔,不是五行神雷不是天降之雷。這種雷火我還是第一次見——單論感覺,倒是跟你的龍雷有些相似。”說到這裏,那白衣青年看着自己因被雷火擦過而略泛着焦黑的指尖,突然又輕笑着補充了一句。“當然,威力嘛,跟你引來的雷火差遠了。”
“龍玉,你精於雷法,可知這雷術之中的玄機?”
玉微感覺到自己似乎被注視着的時候,就是在白衣青年伸手攔了一攔雷火之時。
雖然玉微理所當然地沒有看到站在雲層之上的龍玉和那青年,但這樣敏銳的神識,卻讓龍玉眼底多了兩分笑意。
“感覺上有點像都天神雷。”
抽空回答了好友麒玄的問題,龍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玉微的身上。
“這應該跟我使用的雷法一樣,是脫胎於盤古大神都天神雷的雷法。玉微擁有‘盤古’氏稱,得大神傳承也是理所當然的——這樣並不奇怪。”
說著說著,龍玉隱約感到旁邊好友的目光似乎有點不對勁。
好容易將目光從玉微,以及玉微引雷時掐動的手訣上拔開,施捨給了身邊的麒玄一點,卻見這位性情溫和的墨麒麟不眨眼地盯着自己。
那隱約有些崩潰感覺的眼神,看得龍玉心中不悅,當下便抬了下眉梢輕哼一聲。
“你看我作甚!”
“你,你竟然……這就叫上他名字了……”
麒玄一臉慘不忍睹的表情,下意識地呢喃道。
“你不是說,你在此之前只見過他一面嗎?!”
只是一面之緣,就得到了龍玉稱呼其名的待遇——如此差別待遇,讓曾幾何時經常被龍玉當做空氣處理完全無視的麒玄情何以堪!
該說,盤古氏就是在這方面佔便宜么?
雖然生性寬和,但此時此刻,麒玄還是覺得心裏酸溜溜的。
“是一面之緣沒有錯……”
用非常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了下麒玄,龍玉習慣性地撫了撫自己的袖口后說道。一言畢,生性敏銳的龍玉轉念一想,明白了麒玄說這話的緣由后卻又不由得嗤笑一聲。
“我倒是沒想到,麒玄你還在意這個。”
“……”
龍玉的話讓麒玄頓時啞然。
可!是!
即使明白自己想法非常幼稚,麒玄還是不由得微微咧了咧嘴,回想着那火色的倩影,從而在心中道。
‘真應該慶幸進來跟來的不是凰軒那姑奶奶,否則,就龍玉這表現,她非跟他打起來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