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巫蘭沒有理他,她在迴廊盡頭的風雨亭中坐下,沉默的注視着這座被夜幕和暴雨籠罩的古宅,時常掛在臉上的笑容已隱去,陰影中面容波瀾不驚,冷漠地像塊石雕。
舒緩而懷舊的音樂在耳邊響起,開始低不可聞,後來漸漸地蓋過了暴雨的嘈雜,卻不會讓人覺得吵鬧,巫蘭注意到的時候,她已經沉浸在這熟悉的曲調中,眼睛裏冷寂也像霧氣一樣緩緩地化開。
是她常聽的曲子。
她嘴角有了一點笑意:“朱雀。”
朱雀夜間頻段男主播一樣磁性溫柔的聲音說道:“親愛的主人,是不是覺得人家很貼心吶,有沒有為剛才的發火感到愧疚呢?么么噠一個就原諒您喲。”
巫蘭沉默一下:“你真的修不好了?”
朱雀給她發了一個淚奔掩面的表情,並且配有字幕:嚶嚶嚶嚶壞人~!
巫蘭不為所動,眼睛裏露出的笑意卻是真實存在的。
音樂忽然停了下來,朱雀語氣平板地說道:“主人,梁府地圖發現入侵者,一共二十八個。”同時他開啟地圖界面,滿屏的綠點中,出現了幾十個紅點,前門、後門都有,但凡紅點經過的地方,綠點就會變成灰色,這代表着一條人命的消失。
從後門進來的入侵者目標明確,直奔梁君壁的卧房而去。
巫蘭起身,穿過長長的迴廊來到梁君壁的房間,她推門而入,直接繞到屏風之後。
梁君壁靠在床上,頭偏向一邊,他眉頭微蹙,眼睛闔着,長長地睫毛在眼瞼下方打下一小片陰影,那張姣若好女的面容上泛着說不出的哀意,即使在睡夢中,他的表情難過的也像隨時都會哭出來一般。
巫蘭毫不憐惜,大力晃醒他,一邊觀察着地圖中紅點的分佈,一邊抓起梁君壁的胳膊,掀開被子低聲催促道:“起來,穿上衣服跟我走,馬上。”
梁君壁雙眸中含着迷茫之色,懵懂地看着巫蘭,喃喃道:“芷柔……”
他玩偶一樣被巫蘭擺弄着身體,無意識地下床,赤腳踩在地板上,被腳下堅硬冰冷的觸感一刺激,腦子清醒了幾分:“是你……”他久病在床,渾身無力,被巫蘭拉着,勉強站了起來,身上只着褻衣褻褲,披着外袍,頭髮散亂,狼狽不堪。
“走不了么?”
巫蘭伸出兩指,在梁君壁脖子后某個位置捏了一下,男人尚未弄明白怎麼回事,就失去了意識,巫蘭扶他躺倒床上,打開立櫃,胡亂塞了一床被子進去,最後才把梁君壁關進去。
吹熄蠟燭后,從後門包抄而來的紅點距離巫蘭不足二十米。
可能是因為時空穿梭的緣故,空間扭曲導致她原先和系統兌換的道具武器全都碎成了渣渣,唯一有倖存的只有一顆電擊球,但電擊球一次只能電擊一個人,並且一次釋放的電壓只能讓一個成年人暫時暈厥。
所以巫蘭不打算用電擊球。
身無分文,自然無法向系統兌換,但於她而言,在黑暗的環境裏,只憑一雙手就足夠對敵了。
任何外力都不能帶給她安全感,所以在得到系統之後,巫蘭最先做的就是對自己的身體進行最大程度的改造,這種改造並非讓她異能或者變超人這種脫離現實的,只是讓她身體各項機能達到最完美的狀態,柔韌度、平衡性、持久力、爆發力,感官的敏銳程度,大腦的活躍程度,……系統是最全能的改造者,危險程度不同的經歷和遭遇則是最頂尖的老師,沒點本事,她有什麼資格成為全球通緝榜上“永不落網的no.1”?
來了四個人。
每個人身上都穿着魚皮水靠,這種打扮在暴雨天裏顯然更方便形容,他們有備而來,並且專門挑了這一天下手。
房間裏沒有動靜,一名黑衣人慢慢地打開門,謹慎地邁了一隻腳進去,他另外三名同伴也在一息過後小心翼翼的進入房間內。
閃電和雷鳴已經停了下來,天地間唯有嘩啦啦的雨聲,外面尚有一絲天光,房間內近乎伸手不見五指,但誰也沒有碰到房間裏的家居擺設,他們的眼睛雖然不能穿透全部的黑暗,卻比普通人更適應黑暗的環境。
這種優勢,在聽到第一聲脖子被拗斷的脆響時,宣告打破。
當另外三人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時,雪亮的鋒刃吻上第二人的頸項,刺穿第三人的喉嚨,“咄”的一聲,傳來兩聲刀砸在地板上的聲響,“咚”的一聲,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掉在地上,咕嚕嚕的滾到第四人的腳邊,在他驚的下意識地後退一步的同時,一隻和空氣一樣冰冷的手撫上他的脖子,他幾乎沒感覺到任何痛苦,就永遠地告別了人世。
朱雀輕聲道:“十秒。”
巫蘭打開地圖界面,只一會兒,上百個綠點所剩無幾,已經開始有別的紅點向這邊靠攏,沒有武器的情況下,她不敢託大。
把梁君壁抗到肩膀上,她從後門離開,出了梁府,梁府地圖就自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銀花城地形圖”,因為屬於未開啟的地圖,所以除了巫蘭本人和被標記過的秦邦彥外沒有任何人物標示,秦邦彥仍然在梁府的位置,名字是綠色的,這代表他還活着,巫蘭收回目光,給梁君壁做了標記,在代表她的三角符號上,出現了一個重疊的綠名。
巫蘭扛着梁君壁,跑過大半個銀花城,終於到達了目的地——“醫館3號”。
她放下樑君壁,讓他靠在自己肩膀上,敲響“醫館3號”的門板。
朱雀發了個陰暗的表情給巫蘭,嚶嚶嚶地說道:“混蛋,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巫蘭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瘋,沒有理會他,繼續敲門,醫館裏的人終於被她吵地不耐煩了:“來了來了!誰啊這是?!”其中一塊門板被卸掉,巫蘭迎上那張滿是怨氣的臉,微笑,“小哥,我這裏有個病人,你要嗎?”
醫館小哥大腦當機:“……”
巫蘭摟着梁君壁擠進去,被推開的醫館小哥反應過來立刻大叫起來:“唉唉唉唉,姑娘你怎麼——”他的聲音在看到巫蘭把人高馬大的梁君壁打橫抱的畫面后瞬間消失了,他嘴巴張得很大,就像被人硬生生塞進一整個雞蛋,眼珠子都要掉出來,震驚地忘記了阻止她往後堂去。
門帘掀開,裏頭走出來一個儒生打扮的年輕男子,和巫蘭打了個照面,看到她的形象時愣了一下。
小哥也回過神來:“先生,我攔不住她!”
“攔?”男子瞧了眼巫蘭懷裏的梁君壁,狠狠瞪了小哥一眼,“趙小四,我教你的是不是都被狗吃了?!去燒熱水!”他相貌清俊,看起來甚是儒雅,一發脾氣那點表面上的溫和全都沒了,冷着臉罵人的樣子很嚇人。
不再管趙小四,男人掀開帘子,對巫蘭道:“進來!”
他神色毫無異樣,語氣比對趙小四稍稍好上那麼一點,但絕稱不上和氣,換了別人可能還會猶豫,不過巫蘭是什麼人?這位“先生”再不走尋常路,還能比得過策劃着讓男人懷孕生子這個驚天大陰謀(霧)的巫蘭?
她連遲疑一下都沒有,乾脆地走進去,趙小四眼看着梁君壁一腦袋磕到門框上,發出好大一聲響——門太窄了。
巫蘭腦袋上冒出問號,轉了一下身,趙小四受不了的閉上眼睛,果然又聽到一聲響亮的:“咚!”
男子:“……”
趙小四:“……”
巫蘭沉默一下,一臉“什麼都沒發生過”的平靜表情,把腦袋上起了兩個鼓包的美人“爹”放到內堂木板床上。
她回過頭看着還在門口杵着的男子,笑問:“你是大夫?我該怎麼稱呼你?”
——你到底是怎麼做到在那種事情發生后若無其事的笑的那麼自然的?
“敝姓陸。”陸大夫微妙地上下打量巫蘭幾眼,隨即恢復常態,走到巫蘭跟前,“把手伸出來。”
巫蘭很配合地把手給他,陸大夫三指搭在她手腕上,片刻后鬆開,頗為意外地看了眼巫蘭:“放心吧,你沒病,我行醫十幾年沒見過誰的脈象比你還健康的。”他目光越過巫蘭,落在梁君壁臉上,呵了一聲,“短命相!”
朱雀歡快地說道:“這個人太討人喜歡啦~”
巫蘭:“……”這人嘴巴真夠毒的。
陸大夫可不知道巫蘭在想什麼,坐下給梁君壁把脈,過了一會兒,眉頭擰成了一個疙瘩:“沒救了,本來能活七天的,現在頂多活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