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公園二零一二年,元月一日,現世。
男人穿着大衣,圍巾鬆鬆垮垮的在脖子上繞了一圈,頎長的身體靠在背後的電線杆上,嘴裏叼着的煙在遠離塵世的夜色中明明滅滅的閃爍着。
一點冰涼的東西落在他的臉頰上,像雕塑一樣杵着一動不動的男人像是被突然驚醒了一樣,怔怔的抬起頭望着夜空,路燈灑下的白色光線里細碎的雪花飄落下來,從鬆鬆散散的幾片,越來越緊湊,越來越多,紛紛揚揚的灑下來。
居然下雪了。
伴隨着落下的雪花,遠處響起了午夜十二點整的鐘聲,男人的目光投向遠方,待鐘聲落下后,他也收回目光,站直了身體,把抽了一半的煙掐滅扔到附近的垃圾桶里。
他雙手插在大衣口袋裏,從明亮的路燈下慢慢的步入漆黑的巷子,踩着有規律的步子,不緊不慢的前行。
這條巷子一共有五十多米長,巷子裏路燈全是壞的,有時候修好了,很快又會壞掉,因為地處偏僻,某些犯罪行徑經常會在這裏發生,它實在不算是一條安全的路徑,一般來說,就算是白天也少有人會選擇走這條路。
十米,二十米。
除了男人沉着、平穩的腳步聲外,巷子裏一點聲音都沒有。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二十四、二十五米。
大概在一半的位置,男人忽然停了下來,他慢慢的轉過頭,定定的看着在微弱的天光中隱約顯現出其輪廓的兩個垃圾箱。
垃圾箱的位置變了。
放在口袋的手悄悄地握住了裏面的東西,男人若無其事的朝着兩個垃圾箱的中間走過去,一條黑影忽然從中間的位置跳了起來,以極快的速度撲向男人。
這樣近的距離,這樣快的速度,就算是反應速度一流的運動健將、武術好手也未必能夠完全避開,更何況男人動也不動,似乎根本沒有反應過來,或者根本沒打算避開。
黑暗裏只能聽到運動帶起的風聲,以及*碰撞發出的沉悶聲響,大概一分鐘過後,一切都安靜了下來,這時候才終於聽到其中一個人發出的沉重的、發顫的喘息聲。
男人壓在對方身上,牢牢地將其禁錮,他掌下的衣物是濡濕的,而且他感覺到衣物之下仍然有液體不斷的湧出來。
這個人受傷了。
男人又是吃驚又是奇怪,吃驚的是對方在受傷的情況下竟然也能帶給他如此大的壓力,如果對方沒有受傷,這場較量中誰會是勝利的一方還說不準。
這個地方男人還從未遇到過身手強到可以與自己一較高下的人。
他奇怪的是如果對方是他一直打算抓捕的人,在受傷的情況下還躲在這裏就不大對勁了,對方是個相當謹慎的聰明人,他享受把對手玩的團團轉的樂趣,但只要有一點不確定的地方就絕對不會犯險。
而現在這個被他制服的人更像一隻走投無路的困獸。
“嘭——”
附近忽然響起了放煙花的聲音,大大的煙花在頭頂的天空炸響,明亮的煙火轉瞬即逝,但足以讓男人看清楚身下之人的面孔,他瞳孔微縮:
“封燁。”
梁無暇嘴裏叼着煙,伸直的兩腿交疊着,目光審視的望着對面毫無形象狼吞虎咽的吃着泡麵的男人,無法相信對方就是記憶中那持重、正直,笑起來溫良有禮的青年武官。
剛把他帶回來的時候,這個人就像從垃圾堆里撈出來的乞丐,長發臟污板結,身上穿着的廉價衣褲破爛不堪,腰側有一個血窟窿。
在刑警隊呆了五年的梁無暇很清楚這血窟窿怎麼來的。
槍傷。
封燁穿着的是梁無暇的睡衣睡褲,還有超市購物時贈送的海綿寶寶的棉拖,雖然形象仍然和梁無暇記憶中的封大人相差甚遠,但至少他現在乾乾淨淨整整齊齊,頭髮洗過了,澡也洗過了,傷口也處理好了,只看臉的話仍然是那名英武的封大人,只是一開口說話的時候比以前多了點呆愣的傻氣。
比如現在……
封燁擦了擦嘴,睜着無辜的大眼睛,像看親人一樣看着梁無暇:“我吃飽了。”
“想起來了嗎?”梁無暇不抱希望的問。
封燁搖搖頭,他期待的看着梁無暇:“我到底是誰?”
“封燁。”
“哪個fengye?”
“楓樹的葉子。”梁無暇面不改色。
“哦。”封燁很老實的問道,“那我以前到底是什麼人?我們是什麼關係?朋友嗎?”他露出一個笑容,乾淨,透着傻氣,“我覺得我認識你。”
漆黑的巷子裏,梁無暇叫出封燁名字的時候,一直用力掙扎着的人忽然安靜了下來。
“你認識我?你是誰?”
“梁無暇。”
他的目光里透着坦誠和親近。
“我覺得我能相信你。”
梁無暇的眼神因為這句話柔和了一些,他嘴角帶着連自己也沒發覺的微笑,彈了彈煙灰,聲音低沉的問道:“把你能想到的事情都告訴我,你什麼時候來這裏的?”
“我不清楚。”封燁搖了搖頭,“我記得的,大概有一個月。”他低下頭扯了扯身上的衣服,“雖然我什麼都不記得了,不過我還是覺得這裏很奇怪,我醒來的時候身上穿的是……”
“紅色的長袍。”梁無暇接了下去。
封燁抬頭一笑:“是,你果然知道。還有一柄劍,我和衣服藏到了一起。”
“不算太傻。”
“我的衣服,你認得?”
“那是你的官服。”
“官服?”
“這不是重點,你繼續說下去。”
“好吧。”封燁暫時把疑問放到一邊,開始講述自己這一個月來的經歷。
和梁無暇比,不知道他們兩個誰更幸運一些。
梁無暇陰差陽錯之下得到了一個失蹤人口——梁浩的身份,但也只是有一個身份而已,他在這裏呆了六年,從一無所知格格不入,到現在表面上和當地人看上去沒什麼區別。
而封燁一來就失去了記憶,被一個人撿取給他吃給他穿,卻是為了利用他不凡的身手去殺人,封燁的槍傷就是逃離追殺時落下的,幸運的是,來的第一個月,他就被梁無暇給撿到了。
“我說完了。”封燁像個圓滿完成任務等誇獎的乖孩子,精神奕奕的看着梁無暇。
梁無暇默默地別開臉,聲音毫無起伏的說道:“今晚你睡沙發。”
“沙發是什麼?”封燁好奇的問。
梁無暇指了指自己屁股底下的東西:“就是這個。”
“哦。”封燁燦爛的笑,“謝謝你,無暇。”
梁無暇可有可無的嗯了一聲,掐滅煙頭扔到煙灰缸里,從卧室抱了枕頭以及被子給封燁,淡淡道:“睡吧。”
“你還沒告訴我我的事情。”封燁見他轉身就走,似乎真的要結束這場談話,連忙說道,“無暇,這到底是什麼地方?我們的家鄉在哪裏?”
梁無暇腳步停都沒停,雙手插在口袋裏,神色冰冷的走向卧房:“沒什麼可說的,別想着回去,你的下半輩子都在這裏。”
關上的房門隔絕了封燁的視線,他盯着門發了一會兒的呆,費解的皺起了眉頭,他大概還想再把事情屢屢清楚,不過他實在太累了,認真還沒一小會兒目光就變得渙散無神,他傻乎乎的坐了好久,最後打了個哈欠,抱着被子在沙發上縮成一團,很快睡熟了。
而卧房的床上,梁無暇卻睜着眼睛,直到凌晨都沒有一點睡意。
封燁失蹤,他為了找封燁才來到這個地方,為什麼封燁來的反而比他晚?這麼多年他早就已經放棄了回去的希望,但封燁的出現又打破了他內心的平靜,他忍不住想着,是不是還有機會回去的?這喪心病狂的女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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