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困局
二月初,一則消息震驚了整個華京——原最高議會成員約克遜,於藍河星別墅內被人殺害,享年58歲。
消息起初還封鎖在議會內部,可不知道怎麼的,中途就泄露了,導致整個華京的上層圈子一片嘩然。
秦海第一時間通知了還在科學院的唐川,為了保險起見,幾人約在華京北區的大停車場見面,這裏每天人來人往,羅明光在這裏有一個集裝箱樣式的私人大倉庫,可以當做他們的秘密據點。
地點是秦海選的,羅明光之前已經按照他的要求重新做了一番裝修,各種桌椅、電子設備,全部齊全。必要的時候,還可以整個集裝箱一起運走,無論是走水路、陸路還是就近去空港,都方便快捷。
“約克遜,原最高議會的中堅力量,十三年前極力主張派遣軍力進入墨索爾禁區,並在禁區炸毀之後,要求軍部追究肅峰將軍職責的主要人物之一。”秦海拿着最新的黑色電子桿,戴着金邊眼鏡,像一個斯文教授一樣,指着各個光屏上浮現的信息,做進一步解釋,“但這都不是我們緊急開會的原因,在約克遜被殺的現場,警署的人發現了他終端里留下的一句話——我在這裏。”
唐川立刻皺眉,“我在這裏?是肅峰將軍在禁區里曾經發出的那句?”
“對。”秦海點頭,“目前這個線索還被嚴密封鎖,但是我敢肯定,最高會議的重組,只是時間問題。而一旦議會重組,我們面臨的壓力,將成倍增長。”
聞言,氣氛不禁變得有些沉重,今天到場的除了秦海、唐川,羅明光、萊茵、查理和趙毅都在。
萊茵拿起電子桿,將一面光屏挪到近前來,“情況或許比你們想像得要糟糕。你們看,現在約克遜死了,秦海的爺爺年事已高也不可能再回去,再排除三個跟他一樣情況的,能夠參與重組的只有七個人,所以,屆時會有五個名額空缺。而在那七個人里,地位最高的是狄恩·亞伯拉罕,而我敢肯定,我哥到時也會加入,這樣一來,亞伯拉罕家獨佔兩席。”
“我記得,亞伯拉罕家是絕對的議會派,跟賀家很不對付。”羅明光皺眉,這可不是個好消息。
查理就納悶了,“你哥就是上次去警署接你的那個嗎?我看他挺關心你的啊。”
萊茵沉默了兩三秒,道:“我跟他的關係,並不是你想的那樣。”
如果可以,萊茵甚至希望從來沒有遇見過他,如果那時不要去見他就好了。
那是哪樣啊……查理摸摸自己的腦袋瓜子,表示智商有點不夠用。
萊茵繼續說:“喬伊是個野心家,他不會放過任何向上爬的機會。以他們的手段,讓亞伯拉罕在議會取得絕對話語權只是時間問題。而且,約克遜的事情很明顯可以被定性為對議會的報復,雖然會讓整個議會憤怒,但對亞伯拉罕家來說,不失為一個好機會。”
“你是說,這裏面存在內部下手的可能?”秦海說。
唐川坐在椅子上,食指在桌面輕敲,“不排除有人為了讓最高會議儘快重組,而挑選約克遜做犧牲品。”
“這也太狠了吧?”查理驚訝。
唐川微笑,“不然呢,約克遜本身背景並不強大,幹掉一個他,還可以空出一個位置,順便甩個鍋,多劃算。”
趙毅本身平民出身,憑自己的實力在皇家軍院佔得一席之地,幾年下來耳濡目染,對唐川說的可能雖然不敢苟同,倒也不驚訝,“但如果真的是有人在報仇呢?”
“那情況只會更糟。”唐川先把謝寧的事跟他們交了個底,然後說道:“怕就怕這事兒真是謝寧他們乾的,那麼所有人都會想當然地以為我們跟他是同夥,可事實上,我們什麼都不是。而謝寧那邊能完成這次謀殺,肯定有人幫忙,至於這個第三方到底是誰,我們也一無所知。”
羅明光一臉古怪,“所以這個鍋……我們背了?”
唐川打個響指,“不背也得背,誰讓我們在明面上呢,親。”
查理表示這事兒真他媽難搞,謝寧那倒霉孩子到底在幹啥呢?
“那我們現在怎麼做?”羅明光問。
唐川思忖着,“威廉那邊進行得怎麼樣了?”
威廉現在不在華京,去了別的地方招募隊員,秦海剛剛已經跟他確認了最新消息,“還差五個人。”
“我們還剩十天。”萊茵沉聲。
十天,還剩五個人,時間緊迫,不,是迫在眉睫。唐川的手指繼續有節奏地敲打着桌面,“時間越緊迫,他們動手的可能性就越大,如果在最後幾天出了事,我們甚至連翻盤的機會都微乎其微。潮生,給每個人做一個定位器和信息發送裝置,如果遇到了什麼事,威廉還沒回來,又找不到我,就直接把信息轉到我給你的那個加密通訊號里去。”
那個通訊號是季副官的,不管遇到什麼事,有軍部的人出面,總能擋一擋。
張潮生是電子信息系,搞定這種東西只是分分鐘的事。唐川還不放心,又給每個隊員發了注意事項,總之,先平安度過這十天才是要緊事。
接下去的幾天,一片風平浪靜,議會的人好像忙着約克遜的事,把他們都給忘了,甚至威廉也順利地招募到了剩下的五名隊員。
可唐川看着電視裏寥寥幾句帶過的前議員被謀殺事件,很肯定事情沒有完。
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平靜,就像死刑到來前的那段時光。
剩下第二天晚上,唐川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一個隊員忽然失去了聯絡,張潮生怎麼給他打電話都不回。
“他最後出現的地方,在八號會所。”張潮生一邊跟唐川打電話,一邊飛快追蹤着信息,“我駭進去看了,門口的監控顯示他是跟幾個男生一起去的,看樣子像是朋友。進去沒多久,信號就斷了。”
彼時唐川剛剛在科學院洗了個澡,準備休息,這下可好,揉揉眉心,抓起衣服就要出門,然而秦海一個插播進來的電話直接把他的行動打亂,“別去!這件事交給我和大羅,那兒我們比你熟悉,剛剛我收到威廉的信息,他在斐羅空港被扣押了!”
“扣押?!”唐川心裏一沉,“什麼理由?”
“斐羅空港剛剛發生了一件大規模襲擊案,威廉恰好在那裏中轉,現在警署懷疑他與襲擊案有關。因為他是軍部的,所以關於他的部分會轉交軍事法庭,他只來得及給我發了一條信息,現在已經完全聯繫不上了。”
軍事法庭,如果說最近軍事法庭最不待見水,那肯定就是威廉!
就算威廉最後被證明無罪,他們也能耍手段把他扣押到最後一秒。
可是後天就是最後期限了!
唐川蹙着眉,在房間裏踱步。
斐羅空港,軍事法庭,難道軍事法庭跟議會的人勾結到一起了?
不,不不,軍事法庭還沒那麼容易買通,最大的可能就是議會炮製了這齣戲,主動把威廉送到軍事法庭手裏,軍事法庭沒理由拒絕。
等等,先理一下思路。
威廉去別的星球招募隊員,為了擺脫議會的干擾,行蹤都是保密的。他可是從軍十幾年的老手,輕易不會暴露。而斐羅空港一出事,行蹤隱蔽的威廉立刻被扣押,甚至只來得及發出一條信息,可見這件事早有預謀。
有內奸。
肯定是威廉身邊的某個人,知道他行蹤的某個人,泄漏了消息。
但那個人是誰?唐川暫時還不知道,極有可能是軍部的。
而事情發生在斐羅空港,完全脫離了華京的視線,想要及時把他救出來,很困難。除非賀敬山直接出面要人,季副官出馬都是沒用的。
要去找他嗎?
唐川猶豫了。
威廉說過,肅峰小隊的事情是軍部對他們的一個考驗,如果在這個時候就找到賀敬山那裏,無疑是承認他們的無能和失敗,那還談什麼理想和抱負?
不能去,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唐川來回走着,思維飛快地轉。
鐘錶滴答地往前走,終於,唐川的眸光微亮,再度撥通張潮生的電話,“查一下,軍部關於肅峰小隊的備案里,一共有幾個人了?”
而與此同時,奏着優雅樂曲的酒會現場,玲瓏剔透的水晶吊燈下,一對對男女相擁在一起起舞,而被晚風吹拂着金色紗簾的小露台上,喬伊和另一個拿着高腳酒杯的青年靠在欄杆上,舉杯共飲。
兩人閑聊着,話不多,但隨便一句讓人聽見了,都是了不得的大事。
忽然,青年寶藍色的耳釘閃爍了一下,他伸手捏了捏,似乎從這個微型終端里聽到了什麼,精緻得有些女氣得臉上露出一絲笑意。
“克里斯朵夫,又有哪個小情人找你了?”喬伊搖晃着香檳,調侃着。
克里斯朵夫攤手,“哪有什麼小情人,是秦海和羅明光到了。”
“不去招待一下?”
“比起他們,我更好奇唐川現在在哪兒?”克里斯朵夫說著,忽然又眯起眼笑,“對了,還有你弟弟。你為什麼不把他叫過來,他就像一條可愛的小狗,那看着你的眼神啊,嘖嘖,不就是勾勾手指頭的事情嗎?”
喬伊笑着,仰頭喝下酒杯中最後一口香檳,然後一鬆手,“啪!”杯子從二樓掉下,直接在下面的石階上摔得粉碎。
而後他優雅地回頭,走近一步。
克里斯朵夫看着他的笑忽然有些發怵,“你不會生氣了吧?”
回答他的是喬伊揪住他衣領,把他單手摜在欄杆上的動作,喬伊壓着他,氣息中帶着香檳的味道噴吐在他臉上,“克里斯朵夫,不要把我親愛的弟弟跟你那些小情人混為一談,我都還捨不得碰他呢。”
克里斯朵夫心裏罵著,臉上卻討饒,“好好好,你也不至於這麼生氣吧?我收回剛才那句話。”
媽的,把人這麼懸空摜在欄杆上,掉下去了怎麼辦?!喬伊這個道貌岸然的瘋子,連自己的弟弟都敢肖想,亞伯拉罕家的風流果然是刻在骨子裏的。
喬伊把人放開,從西裝口袋裏拿出手帕擦了擦手,說:“克里斯朵夫,不要打我弟弟的主意,他就算是條可愛的小狗,那也是我的。”
“呵,”克里斯朵夫整了整衣領,“你弟弟真可悲。”
喬伊沒在說什麼,似乎也認同了這個說法。這時克里斯朵夫的耳釘又亮了一下,他伸手摸了摸,一條消息傳入耳朵里,隨即驚訝出聲,“唐川去睡覺了?”
他看着喬伊,喬伊忽地彎起嘴角,抬頭看了眼透頂高懸的月亮,“晚上了,確實該睡覺了。”
“可是威廉還在我們手裏,他不想辦法救嗎?”
喬伊反問:“為什麼要救?軍事法庭能真的把威廉怎麼樣嗎?軍部可不會任你們栽贓嫁禍。”
“可”
喬伊打斷他的話,伸手輕輕撣去克里斯朵夫衣領上那並不存在的灰塵,而後拍拍他的肩,“唐川可不是你以前碰到過的那些蠢貨,你應該讓自己更聰明一點。好好用你的腦子想一想,威廉是少將,有自己的直屬番隊,他又不算肅峰小隊的一員,你把他扣起來,以為能嚇着唐川?”
說罷,喬伊擺擺手走了,留下克里斯朵夫一個人風中凌亂。
好不容易理清那邏輯順序,克里斯朵夫仍舊覺得有些意外——唐川竟然就這麼果斷地放棄威廉?那後天期限一到,他是打算自己面對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