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近鄉情怯
“大牛哥,兩年未見,近來可好?”
吳大牛被迎面奔來的牲畜群弄得手忙腳亂,乍一聽牲畜群中傳來的聲音,嚇得小心肝亂顫。定睛一看,旦見一個素髮結髻、廣袖葛衣、氣質高雅的小郎君,踏着高齒屐穿過牲畜群悠然走近。怪哉,來人十分眼熟,竟想不起自己何時結識了這等人物。他試探着問:“郎君是?”
來人一聲輕笑:“王珏,王李氏長女。路上不太平,我便做了郎君打扮。”
啥?啥啥?眼前這位氣質出塵的小郎君,是王家那個失蹤兩年的刁蠻丫頭?簡直是脫胎換骨!吳大牛跟王寶金關係不錯,當初王珏失蹤,他也跟着擔憂了許久。
吳大牛緩過神來,連忙關切地說道:“你可回來了!這兩年你去哪了?你二哥日日找你,你母親哭了一場又一場!”
“此事一言難盡,我家裏人可好?”
王珏驅趕着牲畜群,吳大牛說著原主離開后王家發生的事情,兩人一齊向南山村的方向走去。
原主失蹤后,王家去衙門報了案。大家都知道,如果是被拐子帶走,孩子能找回來的幾率太小。王李氏日日以淚洗面,王寶金也沒了往日的鮮活勁,王寶柱變得更加沉默。
聽了吳大牛的訴說,王珏感動得淚眼模糊。王珏繼承的不止是原主的身體,還有她對家人的情感。王珏上輩子沒有親人,從未體會過這種被人放在心裏惦念的感覺。她在心裏暗自發誓,一定要讓王家人過上好日子!
王珏着急回家,步伐不免加快幾分,牲畜群發出的響聲也跟着增大。時至武德九年九月,李世民與頡利可汗幾日前才在渭水結盟。可憐村裡人,一大早被各種蹄子踏地的聲音驚醒,以為頡利可汗又殺回來了呢。
村民們從門縫向外瞧,看到一大群牲畜湧進村子后,都好奇着出門看熱鬧。有那眼尖的,早就發現了同行的吳大牛。幾人仗着平時跟吳大牛關係不錯,把他拉入人群中欲得到第一手消息。
將牲畜群托給看熱鬧的鄉親們照看,王珏向王家方向走去。不離鄉不知思鄉何滋味,臨近王家大門口,一股委屈與無助瞬間湧上心頭。原主走了,原主兩年間的傷痛與思念,卻執着的刻在了這具軀體裏。她分不清此時是誰的情感,有期待、有緊張,亦有擔憂。
王珏正想再向前走幾步,再靠近大門些。王家的院門由內而外打開,王李氏、王寶金夫婦和他們的長子王思源從裏面走了出來。
王珏看着一張張原主記憶中熟悉的面孔,一行熱淚奪眶而出。王李氏與記憶中比起來,衰老了很多。曾經一頭青絲的人,短短兩年間便華髮漸生。古人成婚早,別看王李氏做了祖母,實則她今年才四十九歲。可想而知,她這兩年過的什麼日子!
王李氏看到王珏后,也愣在當場。她目露期待,顫抖着聲音問道:“你是…?”
不是為人母的認不出自家孩子,實在是通過基因改造液重塑身體后,王珏的面容更為精緻,就像現代微整形的效果。再加上內里換了芯子,王珏的儀態氣度自不是原主能比的。如此才有了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的一幕。
王珏對着王李氏拜大禮,先作揖,再下跪,挺直身子,再叩頭觸地。
王珏伏在地上,哽咽道:“不孝女王珏歸家。”
“我的閨女啊!”王李氏俯身抱住王珏號哭,王寶金夫妻倆也是喜極而泣,哭過後連忙幫着王思源去扶地上的母女。
“我的兒,你這兩年去哪了?”王李氏問出了大家心底的話。
“此事回去再說,娘先等等。”王珏安撫完王李氏,又回頭對着圍觀的村民道:“我離家兩年,累得鄉親們為我操心,實在不該。幸而在外有些奇遇,方能平安歸家。臨行前得家師賜些牲畜,分些給鄉親們,大家莫要嫌棄。此次帶回牛十頭,挑五頭好的咱們村裡共同使用。羊六十頭,留十頭給鄉親們分食,餘下的我打算賣掉,好給母親蓋新房,到時還要勞煩各位長輩幫忙。”說完,對着人群誠懇地作揖。
“好說,好說,大侄女有事儘管開口。”幾個在村裡頗有地位的老者帶頭應承,餘下眾人也跟着三言兩語的表態。
初唐時期雖恢復了太平,但普通百姓想家家吃飽飯也不是容易事。此時農具簡陋,牛是能派上大用場的,只是又有多少人家能買得起牛?王珏此舉對村民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別管有多少鄉親為原主的失蹤擔憂過,她又是送牛又是給羊,大家多少都會念她的好。再加上最後孝順母親的話,王珏成功塑造了一個孝順、大氣、進退有度的名士雛形。只待後續計劃一步步施行,她方能聲名遠播。當然,孝順母親的話不是作秀,她心裏想給王李氏的何止是新房子!
王珏演得盡興,大家看得開心,又有禮物拿,真是皆大歡喜!把剛才許諾的東西交給村長,王珏扶着王李氏返回家中。
南山村民看着王珏離去的背影,無不感嘆讚賞!
“妹子,快說說怎麼回事。”王寶金性子急,幾人剛進堂屋落座,他便迫不及待的發問。
“當年大侄女拖我給她未來相公送信,我在路上被拐子用迷藥弄暈,暈倒前似乎見到了大嫂。也怪有趣的,大侄女給我的信上竟一個字也沒有。”似乎見到大嫂這句話,是王珏自己加進去的。她這麼一說,眾人還有什麼不懂的。
又說,她被賣給一戶人家沖喜,沒幾天相公便死了。相公死後婆家把她折磨至重傷,幸而被師父所救才撿回一條命。怕家人擔心,亦不想讓家人見到她的慘狀,不敢送信回來。師傅跟師母都是有大才華的人,她跟他們學了很多知識。等她病好后兩位師傅決定出海,她便帶着師傅們送的牲畜回家來了。
這些是王珏跟阿綠在路上編好的,故意提沖喜的事情也是想把寡婦身份做實,免得她成名后,再有人從她姻緣上動手腳。皇帝就算再愛當月老,他要敢給寡婦賜婚,也得被唾沫沫子淹死!
王珏想以寡婦身份立女戶,既方便她日後行動,也能免去被長輩做主。不是她小人之心,就算她願意相信王李氏和王寶金,也不敢信任老婆奴大哥。如果王李氏去世,她大哥以長兄身份壓下來,讓她做不願意的事情,那可就麻煩了。
“什麼!!!”聽了王珏的話,王李氏一聲驚呼,暈了過去。
想想也是,王李氏好不容易把閨女盼回來,又聽見這樣的壞消息,大喜大悲下怎麼承受得住!王珏在心裏默默說著抱歉,她不得不說出這樣的故事。
還好王李氏身子骨結實,王劉氏用鄉下土方法,捏了王李氏身上幾處地方,她便醒了過來。
“二哥,怎麼不見大哥他們?”王珏見王李氏醒來,趕緊轉移話題。
王寶金憤憤地回答:“我跟大哥已經分家了,娘跟我過。自打大侄女嫁進縣裏,大嫂愈發猖狂。大侄女婿讓人給家裏送過幾次東西,沒多久,村裡就有各種閑話傳出。閑話怎麼來的我不說你也猜的着,你二哥就算再沒本事,也不至於貪她那點東西,讓人戳脊梁骨!”
“我們王家造的什麼孽,娶進這麼個喪門星!剋死公公、謀害小姑子、挑撥兄弟關係、好吃懶做,真想讓地下的老頭子好好看看,這就是教書人家的閨女!這就是他選的好兒媳!”王李氏氣急,狠狠摔了桌上的杯子。
“大哥他們已經搬進縣裏了,許久未曾回家。”連老實人王劉氏都表示不滿。
得,這也不是好話題,不過分家總算是好事!
還得再轉。
“我帶回的牲畜還在外面,也不能一直勞煩鄉親們照看,咱們去西市把它們賣掉吧。再有,當年那幾個人販子的樣子我還記得,該去趟衙門的。”
怕王珏犯傻,王寶金連忙阻止:“妹子,狀告長輩於你名聲有礙,再說也沒確切證據。咱別去衙門了,二哥幫你收拾她們!”
“爹,你別急。姑姑只是希望找出當年的人販子,免得他們再害更多人。至於人販子如何招供,這事件還能查出什麼內情,就要看官府的了。”一個溫潤的男聲傳來,語氣舒緩而帶有安撫性,這是進門后一直沒開口的王思源。即便不開口,他的存在也無法讓人忽視。
王思源稱不上英俊,他屬於那種五官柔和的耐看型。他身上有着不符合年齡的沉穩和溫潤,他的聲音、長相、舉止,無不充斥着四個字-君子如玉。
王珏實在想不明白,原主記憶中只是略顯聰慧的孩子,如何在短短兩年內成長到這種程度。不知是因為生活的磨礪還是另有奇遇,有點兒意思!
王珏向王思源投去一個讚賞的眼神,道:“不愧是我大侄子,就是這個理兒!”
囧,有一個同齡的姑姑,感覺好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