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 第三者
228第三者
不消一會兒,藍妃娘娘屍身便被抬進來,兜着白布,一如被抬出皇宮的那夜一模一樣。
楚長歌從她身邊走過,指揮侍衛將藍妃娘娘屍身放下,她掀開白布。
大家看得清晰,果然這白布之下就是藍妃娘娘。
只是,剛才楚長歌一直強調這案子關鍵之處就在藍妃屍身上,大家在藍妃身上看來看去,仍是看不出任何端倪。
楚長歌微微一笑,秀薄的唇線微翹,那是她獨有的自信與驕傲,“皇上,藍主,請看藍妃妹妹頸部勒痕成筆直一線。若是藍妃妹妹是活着時遭勒殺,那末這勒痕必定是微曲。好比魚死,魚身有軟、硬、再軟三等,這勒痕也會隨着身體而有所變化。”
大家不由一嘆,這皇後果真是學識淵博,不愧是大寧國的斷案第一人。
“那也只可以說明藍妃娘娘是先遭人殺害才被奸.污的,這與誰是兇手何干?”竇一帆也湊過來,不屑一顧地開口。他自是篤定,任楚長歌在聰明,也發現不了誰是真兇。
楚長歌也是不以為意,接著說下去,“確實如竇大人所說,只可以證明這一點。不過——”她揚眉幽幽一笑,瞥了他一眼,“竇大人請看這裏。”
竇一帆隨着她所指之處看去,饒是他向來處變不驚,此刻,竟也眸色一深,變得微微惶恐不安起來。
小魚也定睛去瞧,只見楚長歌手指指着藍妃頸部淤紫勒痕下痕迹,那是掐痕。
猛地,小魚明白這藍妃並非死於那條腰帶勒死,真正死因是被掐死的,這腰帶所致勒痕不過是欲蓋彌彰。
她不得不佩服起楚長歌起來,這女人的確是有兩把刷子的,也難怪是皇上心尖尖上的女子。
“幾根手指印罷了,便能指證兇手是誰了?”竇一帆哈哈一笑,這一笑似更掩飾什麼。
這周圍一圈人中,也有一人頓時慘白了臉。
有些官吏交頭接耳,小聲議論,又向刑部尚書孔一銘問道,“孔大人,你可看出什麼名堂沒?”
孔一銘沉了下眉,“咱們且聽皇後娘娘道來吧。”
孔一銘這句才說完,便聽得楚長歌冷冷回應竇一帆道:“這是自然,就從這幾根指印中,而且這兇手就在這大殿上。要知道,本宮與皇上選擇在今日來替夏提刑澄清,便是等這指印完全顯現出來,當著藍主的面讓這兇手現出原形!”
“楚后還是莫要再打啞謎了,快快說出誰究竟是兇手?”藍容湛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和激動。
小魚亦是覺得胸腔內一團激烈,這兇手就在這大殿之上?究竟會是誰?她不禁微微朝竇一帆打量過去,他面上從剛才稍微驚懼,已轉變成淡笑如斯,詭異多端而平端如水。
楚長歌又是給藍主福了福身,莞爾一笑,“回藍主,這兇手便是紫衣侯岳文華。”
“什麼?怎麼會是紫衣侯?”
滿堂無不震驚,又無不紛紛揣測,皆朝紫衣侯看去,只見他一張帶着溫和儒氣的老臉上夾着一絲慘白,卻兀自輕笑。
“皇後娘娘,這殺人講究證據,又怎能憑几根手指印便認定家父是兇手呢,這豈不笑話?”
岳東睿率先出頭,替父親說話。
皇上倒並無驚訝,只是微微斂眉瞧着那岳家父子。
“小侯爺,這紫衣侯是你父親,你自是袒護。他奸.殺藍妃娘娘,嫁禍給夏提刑,興許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呢。”
說話之人是戚蔚,他是皇上的親信,當然得向著皇上那邊,哪怕他也不想這兇手是岳文華。
這時,竇一帆也眯了下眸,純粹的黑眸里滿是陰鷙痛惜,看向紫衣侯,語鋒陡轉,立馬成了個落井下石的小人,“侯爺,你若是想要女人,何不跟小侯爺提啊?他可是煙花之地的常客,什麼樣漂亮的女人不能弄到?你何必肖想皇上的女人呢?”
“皇後娘娘,你既說本侯是歹人,那也讓本侯可死得瞑目啊。”紫衣侯一甩以擺,沉着冷靜地高高昂着掃視眾人,定格到楚長歌臉上。
楚長歌心中只嘆了一句,倒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她揚眉,依舊信心十足,“陛下,藍主,諸位王爺大臣,請看這裏?”
大家湊臉去看,只見她所指之處,藍妃脖上掐痕,只不過還是手指印罷了,那究竟有何微妙之處?
“這究竟是什麼?恕老臣眼拙,皇後娘娘還是不要再故弄玄虛了,將謎底快說出來吧。”孔尚書不耐煩問道。
被孔尚書這句一嗆,楚長歌臉上有些不好看,但還是保持淑女風度,款款說道:“紫衣侯,可否借你右手一用?”
紫衣侯微微一愣,還是應了她,將他的手遞過去,他若不應她,那可更惹非議了。
大家看着他的手被楚長歌牽着慢慢朝藍妃脖子上指痕比對上去,而神奇的事情發生了,手指痕迹竟重疊,然而他大拇指上玉扳指與那淤紫微寬的一圈竟也沒有一絲差錯地重合。
這下大家才明白,這要比對的不是手印,而是這玉扳指。剛才楚長歌所指的也不是這幾根手指印,而是這大拇指上微寬的一圈,這一眾大臣之中只有紫衣侯有戴玉扳指的習慣。
這下,紫衣侯的臉色一點一點慘白下去。
岳東睿猛地一震,原來這就是所謂的證據,他心中雖早已有數,知道是父親做的。先皇酒後玷污了母親名節,他是先皇的私生子,難道父親就要玷污皇上的女人,才能算是報復么?
“鐵證如山,侯爺,豈容你再狡辯?”
楚長歌得意地一點一點揚起鮮艷的唇角,好似她是一個能決定人生死的審判官,這下,人們對其貌不揚的皇後娘娘敬重起來。
“哦,原來,這幕後指使者不是夏提刑,竟是紫衣侯栽贓加害?”那篡改口供的侍衛誇張地說道,再次篡改口供。
“看來是紫衣侯挾持你全家,還在煙霞湖設下天羅地網要殺了皇后,多虧岳小爺一時湊巧,來的及時,才讓皇後娘娘幸免於難,如今才能有機會在這大殿之上揭穿兇手真面目,還夏提刑與燕王妃清白。”竇一帆大義凜然地說道。
這一切證據都直接將矛頭指到紫衣侯頭上,紫衣侯手本就是兵權在握,派出這些士兵進行暗殺自然是輕而易舉的。
只是為何犯事的老子,兒子卻會營救。這個恐怕只有岳東睿自己知道了。
“逆臣!為何要做出如此歹惡之事?”皇上一聲令下。
紫衣侯面色白慘如死灰,只見他緩緩朝皇帝跪下,緊緊抿着唇,竟也不吭一聲,飛速看了竇一帆一眼后,又將目光落下他的兒子。
人們都道沉默便是默認,難不成紫衣侯與曾經的秦遇一樣野心勃勃嗎?
皇帝猛地閉了下目,又飛快睜開,暗藏一片殺氣,“將紫衣侯打入天牢!”
這就是皇上要給西夏王的交待。
小魚朝岳東睿看去,紫衣侯被關進天牢,只怕岳家也要倒台了,好歹紫衣侯也是皇上岳父啊,說抓就抓了,可見皇上心狠如斯。
*
天色已黑,屋中一盞油燈如豆。
殿中門敞着,一陣陣徐徐溫暖的晚風吹進來,卻沒能吹散小魚心中悶意,今日殿上種種發生的太快,她心中雖喜父親能逃脫牢獄之災,只是這一切真的是紫衣侯做的么?
那麼岳東睿真否跟他父親是一夥的,都是太子.黨羽?
煙霞湖那次,岳東睿是早就知道他父親派了刺客,他是為了保護她和皇上,才趕來救他們的吧。他從來都不是和他父親是一夥的。
如此一來,岳東睿今後處境就為艱難了,極有可能,皇上緊接着就會讓他交出兵權呢。
不過,有她在一日,若是這個朋友需要她,她也會盡她所能幫他。
正如此想得入神,門外突然一聲,“我聽說你今日晚上沒用膳,是害喜害得厲害嗎?我聽人說,害喜吃些酸梅子會好受些,來嘗一嘗,這梅子可入得你口。”
她轉臉,只見淡橘的光影下,他身着清風攬月般的袍子,手中端着一盤緩緩走過來,笑意只比這晚風更溫軟。
“臣妾多謝皇上厚愛。”她勉強笑了笑,起身給他福身。
他走上前輕輕扶起她,見桌上攤開的書卷,他瞥了一眼,那是一本《妙法蓮花經》,他淡笑着問:“什麼時候喜歡讀經書了?”
“怕夫君你今後殺戮太多,臣妾為你誦經念佛,盼着可驅災避禍。”
慕容肆微微擰了下眉,知她含沙射影說些什麼,“我費盡心思救出岳父大人,卻還是讓你不滿。”
她並不是不滿,只是不想白白冤枉了好人,“那你認為紫衣侯真是兇手嗎?今日殿上,你沒見岳小爺多麼難堪?”
慕容肆眯了眯眸,他不是不懷疑,可是證據之下,紫衣侯卻是兇手無疑,半晌才說,“那人也算是我兄弟,我也不想他為難。可是證據確鑿,他養父犯下這事,誰都難以保住他!”
“那便沒有隱情嗎?這案子怎可如此草草了事,傷害了無辜之人,這便是你所想見到的嗎?”
小魚仍是覺得這其中還有隱情,雖說紫衣侯勾結太子有逆反之心確實不可饒恕,可一碼歸一碼,這事她始終覺得不像是紫衣侯做的,聽說紫衣侯非常寵愛鍾夫人。
慕容肆對她這態度可真是不滿,好像是他故意陷害紫衣侯一樣,明明是他煞費苦心救下她父親,她連一個好臉色都不屑給他,那他還待在這裏做什麼?
他重重擱下那盤他精心為她挑選的梅子,冷冷道:“今日我來,只是為了告訴你,我已下令三日後動身啟程去東海為你覓鮫人珠。你可要隨我一起去?”
“皇上你會帶着皇後娘娘一同前去么?”
她先問的是這個,如果他要帶着那個女人同去,那麼她便留在宮裏,趁着他不在,她也能想法子逃離這個是非之地。
慕容肆的臉色微微一沉,“她去不去與你何干?”
“這自然是有關係的,萬一下次你上了她,又要來上我,我是決計受不了的,我這人有潔癖,那方面潔癖更甚!”
見得臉色一寸寸陰沉下去,她擺擺手,“想必去東海路途遙遠吧。如今我已身孕在身,不宜勞碌奔波,夫君,你如果出行寂寞,還是邀楚長歌母子一同作陪吧。”
這女子一會一個主意,必定是有陰謀,他自然不會讓她得逞,更多的是,他怕她趁機溜走。
“小魚,你沒得選擇!你必須陪我去!”
慕容肆只留下這句冰冰涼涼的話,轉眼,他便迎着這月光鋪設的路折回,消失。
只是小魚不知的是,他轉身的剎那,他唇角就愈發蒼白起來,胸口傷口與心臟處一齊發作,疼得要命。
三日後的早上,還想再懶一會床,小魚就被慕容肆的兩個近身侍女給喊了起來。
已經習慣了每日睡覺睡到自然醒的悠哉生活,忽然一下子早起,真是有些不適。
為了行動方便,在睡意朦朧里,被換上了一套騎馬裝。
接着又是迷迷糊糊地被拉着出門,說是王爺的馬車在府門口等了有些時候了。
猛地一個激靈,那傢伙等她有一會了,必定待會又要對她發飆了,可是精神如何都無法振奮起來,管他是否會發飆,要知道這些日子,她總是睡也睡不夠,不知是否與懷孕有關?
一出門,便看到那三抹奪目刺眼的紫,一個偏淡些,即便是騎馬裝,看上去也是風姿綽約哪與春風細說,一個偏深些,溫潤俊朗絕世無雙,只是這紫色衣服有些剛邪,不太適合這人與生俱來的溫怡氣質。第三個則是個小不點,但也是一身貴氣,被楚長歌抱在懷裏。
小魚心裏暗想,喲,出來還穿親子裝呢,真是顯眼sao包的一家人,再低頭看看自己的身上,原來他為她置備的衣服是藍色的,一看便知她是第三者嘛。
慕容肆在外等了她片刻,本是要發怒的,可當見到那纖纖身姿出來時,微微怔了怔,連發怒的感覺都忘記了。
她今日換了身寶藍色窄袖長袍,玉帶勒腰,頭髮用玉環束起戴着紗帽,腳踏薄底皂靴,英姿颯爽,毫無半點女兒羞態。
竟不由得讓他想起了她扮作小太監的模樣,現在想來不禁想笑。
其實,她扮起男子來時,可俊俏瀟洒得很,絕對不會輸給長安城的俊男兒。
莫名地心裏一動,只想快些走近些好好瞧瞧她。
小魚也糾結地愣愣在門檻邊望着他,不覺鼻尖一酸。
這般叫她出去算什麼,一大早把她弄醒,本來心情就不好。他們二人在家裏甜蜜就是,出門還要穿成這個德性,只要長眼睛的就能看得出,不就是故意給她難堪么,不就是要她丟臉么。
媽蛋的,她真想吼一句老子不去了。
她咬了咬牙,隨心而動,正準備轉身,扭頭就走。
誰知他袍角一盪,他已拉住她的手背,“還想去哪裏?你是什麼大的架子,要我們都等你這麼久?朕前幾日的話,你當耳邊風么?”
“抱歉,臣妾有幾年沒掏耳屎了,沒聽進皇上的話,也是不奇怪的。還有,臣妾現在身子抱恙,不想出門了。”
“你的脾氣若有岳嘉一半好,就不會讓人這麼頭疼。”
這句話有些似曾相識,以前她爹爹總是這麼教訓她,說她若是有她大姐或者二姐一半,就怎樣怎樣的?
以前聽了這種話,倒也不氣,她大姐是她大姐,二姐是二姐,如何得知書達理,如何地賢良淑德那些都與她無關,如果她也如她大姐或者二姐那樣,那麼她就不是她了,三個女兒一模一樣,那麼她爹不就是只有一個女兒了么?
而現在這個男人也這麼說她,不覺地心裏就來氣,為何拿她來和他的女人們來作比較?
她討厭這樣的感覺,若她真有這麼不好,他只娶那個他說好的女人就可以了,何必這麼招惹她,戲弄她?還搞大她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