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天氣晚來秋(五)

211.天氣晚來秋(五)

“哈哈哈哈……”快意的笑聲飄蕩在暢春殿裏,赫連鋮斜眼看着慕華寅,笑得格外歡暢。

“慕大司馬,你且抬頭看看,可能看到天?”宇文智伸手指了指上邊:“這天可被屋頂給遮住了呢,你再低頭看看地,地面上全是氈毯蓋住,你能看得到地?還有見兵器不死,你看羽林子手中可否有兵器?”

慕華寅茫然的看了一眼,暢春殿被封得嚴嚴實實,果然見不到一絲空隙,看起來這是早就已經設好的一個局,自己稍不留神就掉進了陷阱。

什麼竹葉青,分明是為了掩蓋裏邊摻入的□□,才故意用了這種酒水,好讓自己看不出異常的顏色,而且摻入的□□並不是劇毒,故此沒有異味,喝入口中,依舊跟酒的味道一樣綿甜。

劇毒之葯發作快,自己若是有知覺,可以用功力逼出一部分,保存餘力衝出暢春殿去尋解藥,而這種□□卻不是即刻發作,等着自己喝完三盞酒以後,毒性已入血脈中,不知不覺里發作,自己想要再運功逼毒,也很困難。

不過無論如何,自己也只能拚死一試,皇上是不會給自己解毒之葯的。慕華寅靠着案幾,集中身體所有的力氣,用力想將早已深入體內的毒酒逼出來,好半日,方才有一點點汗跡從指尖滲出,案几上濕漉漉的一塊。

江小春眼見,覷着慕華寅那模樣,便知道他正在想辦法逼出體內毒酒,心中一驚:“皇上,慕大司馬在抗旨逼毒!”

雖然不知道慕華寅的功夫到底好到什麼程度,但若是讓他真的得手了,只怕這暢春殿裏的人沒幾個能活着出去,江小春腳一軟,飛快的朝赫連鋮奔了過去:“皇上,皇上……”

“羽林子,速速將慕華寅拿下!”赫連鋮也發覺了有些不對勁,畢竟慕華寅英雄一世,武功了得,對於他的身手,自己也無法掌握,只能速戰速決。

那群羽林子蜂擁而上,從腰間解下腰帶,瞬間化為軟鞭,朝慕華寅擊打過去。

數條鞭子飛奔而至,慕華寅已經沒辦法再運功逼毒,他用勁站了起來,伸手格擋,一把拖住兩條腰帶,咬牙將那兩名羽林子拖了過來,用力將他們兩人的頭一撞,就見一道血箭閃過,兩人中已有一人腦漿迸裂。

紅色的血箭看得在場的人都吃了一驚,宇文智與幾個大臣趕忙矮了矮身子,彎腰藏到了案幾下邊,從下邊的空隙里瞄了過去,全身瑟瑟發抖不已,沒想到慕華寅喝了三盞毒酒,還能有這般力氣!

羽林子們見着同伴身亡,愣了一愣,不敢上前,赫連鋮大喝了一聲:“速速將慕華寅拿下,你們難道是想抗旨不成?”

見着赫連鋮這般疾言厲色,那群羽林子不得已只能繼續向前,眾人越來越近,將慕華寅牢牢困在了一個角落裏。

慕華寅只覺腹痛越來越厲害,不斷有污血從胃部湧上喉頭,使勁壓都壓不下去,方才他用力將兩個羽林子格殺,用力過度,更催得全身血脈行動得快,毒性更是深入身體之內,發作得也就更快了。

漸漸的,慕華寅只覺得力氣越來越小,羽林子們包圍的圈子也越來越小了。

“慕大司馬,你也該明白功高震主那句話的意思,既然皇上下了心想殺你,你也沒法子能走脫,不如就安安靜靜的去了,好早登極樂。”一個羽林子嘆息了一聲,從懷裏掏出了一塊長長的白綾:“慕大司馬,雖說我從心底里敬服你是一個英雄,可是皇上的命令,我們也不敢不從,還請慕大司馬寬宥。”

白色的長綾朝慕華寅飛了過來,可他似乎沒有半分抵抗的力氣,他眼睜睜的看着白綾落到了自己的脖子上,一條人影閃過,扯着白綾繞了他脖子一圈。

“慕大司馬,你且忍者些,就這麼一陣子功夫,用不了多久。”有人溫言相勸,慕華寅此時都已經沒有睜眼的力氣,只感覺到喉間越收越緊,出氣與進氣十分艱難,慢慢的,一絲兒氣息都沒得出入。

“皇上,慕大司馬已經沒氣了。”一個羽林子伸出手在慕華寅的鼻子下探了探,冰涼一片,再無任何氣息,這才收起白綾,朝赫連鋮拱手回話。他一抬頭,卻看見偏門處那邊站着的一個人,不禁全身發涼:“皇上,皇後娘娘來了……”

慕瑛站在門口,死死的盯住躺在那裏的慕華寅,微微有些顫抖,喉頭哽咽着,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她的夫君,最終還是向她的父親動手了。

她知道赫連鋮忌憚自己的父親,可萬萬沒想到,他心中是如此忌憚,甚至是忌憚到非要將他弄死不可的地步。上回他拿了刑部審問出來的證據給她看,其實那時候就已經在心裏做了決定要殺掉他,只是並沒有明說而已。

她還以為他真會讓刑部細查,最後發現只是一個錯誤,畢竟這麼久了都沒有任何動靜,她小心翼翼的觀察着,也沒見他有別的舉動,還以為他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準備放過慕華寅——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多年的積怨,又有確鑿的證據,他如何不會起殺心?

“瑛瑛!”赫連鋮見着慕瑛站在那裏,有一絲慌亂,站起身來朝她走了過去:“瑛瑛,你怎麼到這裏來了?”

“我……”慕瑛強忍着心中的不適感,深深看了赫連鋮一眼:“我見皇上沒有來映月宮用午膳,特地來尋你。”

“瑛瑛。”見着她臉上那種不悲不喜的神色,赫連鋮忽然有一種慌亂的感覺:“你要原諒我,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我總不能眼睜睜的看他舉兵將我們一家三口趕盡殺絕。”

慕瑛沒有與他說話,只是朝慕華寅的屍身那邊慢慢的走了過去,她走得極其慢,慢得好像隨時都能倒下來一樣,小箏與小琴慌忙伸手扶住了她,主僕三人慢慢挪到了案幾之側。

慕華寅躺在那裏,眼睛凸出,嘴角有紫黑色的血跡,看起來十分駭人,慕瑛的雙腿一軟跪倒了在他面前。

她確實曾痛恨過這個人,恨他對自己不管不顧,將自己送進宮裏做棋子,絲毫沒有想過她的死活,只想讓她能為慕氏的榮華富貴盡一份力,他之於他,只是一種利用的關係,父女之間的親情,她並沒有享受太多。

可是,她卻還依舊記得進宮之前,在宗祠那堵牆后的銀灰色身影。

在他心裏,或許自己這個長女並算不得什麼,他心目里的重中之重是慕乾,是他的長子,可畢竟他還是有一點點存在心底里的餘溫,還有一點點無法抹去的親情。

——自己是他的骨肉,身上還流淌着他的血。

慕瑛顫抖着手將他的眼皮抹上,一顆淚水終於從眼角滑落。

她知道他與赫連鋮不對盤,知道遲早會有對立的那一日,可是她真沒想到這一日會來得這般快。她曾經天真的想過,若是自己能勸服父親自請隱退,不再做這個大司馬,是否就能改善與赫連鋮的關係,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去勸說,一切都已經塵埃落定。

都怨她,怨她還記恨着他的冷漠,故此沒有及時向他提議,故此才會有今日他靜靜躺在這裏,死得狼狽。慕瑛的手停留在慕華寅的嘴角,含淚道:“給我帕子。”

小箏從懷裏掏出了一塊手帕子,顫抖着遞給慕瑛,不敢相信的看着面前的那具屍體。

這就是她們英雄蓋世的老爺,此刻他再也沒有聲息,任憑着自家娘娘用帕子輕輕的將他嘴角血跡擦去,就如給一個熟睡的嬰兒擦着汗跡一般。小箏低頭跪在那裏,心裏頭暗自想着,以後皇上與娘娘,會不會因着大司馬的死而關係惡化?他們之間是否會因此有了心結,無法再解開?

“瑛瑛。”

一隻手掌按在她的肩膀,慕瑛沒有回頭,只是顫着聲音道:“皇上,有什麼事情?”

“你怎麼不喊我阿鋮了?”赫連鋮喉頭一緊,心裏有說不出的難受:“瑛瑛,你這是在怪我么?”

慕瑛沒有說話,只是挺直背跪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我還以為你心裏也是痛恨着他的……”赫連鋮低聲道:“要知道,我掌握了他那麼多證據,不可能不處置他,他的所作所為實在是太過了些。”

慕瑛木然的聽着赫連鋮這些話,好半日,才艱澀的問出了一句話來:“那我的弟弟妹妹們呢?皇上是如何處置的?”

赫連鋮低頭,心裏斟酌着,不敢貿然開口。宇文智等人的勸告讓他一直拿不定主意,可到今日早晨起來,見着園子裏宮女們將積雪打掃得一乾二淨,地面一片枯黃里卻露出一點點淡淡的綠色,不由得心中一驚。

斬草除根,這四個字在他腦海里不斷浮現,他終於下定了決心。

“皇上,我的弟弟妹妹,你也一併要剪除么?”好半日沒聽到回答,慕瑛驀然轉過臉來,一雙眼睛睜得極大,臉孔雪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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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花開秋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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