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木末芙蓉花(三)

184.木末芙蓉花(三)

“瑛瑛有喜了?”

這個消息簡直是一個驚雷,震得赫連鋮全身都要發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老奴恭祝皇上大喜!”麗香姑姑涕淚縱橫,她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人,是太皇太后留下來照看赫連鋮的,見着赫連鋮與慕瑛感情好,她心裏實在高興,只不過慕瑛沒有子嗣也讓她覺得遺憾,她比赫連鋮更加着急慕瑛肚子裏有沒有動靜。

成親五年了,慕瑛的肚子一直沒有動靜,他對這個必須要有的孩子早就不做打算了,可萬萬沒想到,忽然就來了條這樣的消息,讓他倒有些不確定起來。

“哪位太醫看過的?不是湯太醫罷?”赫連鋮追着問:“若只是他一個人,那朕可不大相信。”

“皇上,是王院首來給娘娘看病的,把脈之後說是喜脈,娘娘有些不敢相信,畢竟王院首最精通的不是婦科,又讓老奴去太醫院將那婦科妙手都請了過來,不僅僅是湯太醫一個。大家都給娘娘把過脈,全說是喜脈。”麗香姑姑激動得全身都在打哆嗦:“皇上,這可真是大喜事啊!”

赫連鋮一言不發,猛的轉身便朝那偏門走了過去,江六慌慌張張朝站在殿上的群臣們喊了一嗓子:“各位大人,皇上今日定然不會再回朝堂了,各位大人自己散了罷。”

那明黃色的身影走得極快,一眨眼間,他便已經消失在那扇門后。

“慕昭儀有喜了?”眾人皆是一臉不敢相信的神色,互相看了看,又看了看慕華寅,抬起手來恭賀:“大司馬,你這國丈的位置可真是坐穩了。”

慕華寅沉着臉站在那裏,沒有一絲喜色,慕瑛有喜,對他來說,並不是個什麼好消息。

子貴母死,若生個女兒還好,生個兒子,赫連鋮不去寵幸旁人,篤定便是太子,那慕瑛怎麼辦?真的因著兒子去死?他木然的看了周圍的人一眼,抬起腳來,一言不發的朝外邊走了出去。

積年的記憶彷彿又出現在眼前,當年他忙於建功立業,拖到二十二歲才與慕夫人成親,成親后三年才有了長女慕瑛。

他還記得那是一個深秋的早上,他站在院子裏,心急如焚的望着那扇緊閉的門,心中忐忑不安。聽着裏邊傳來夫人斷斷續續的呻吟,他實在忍不住想要衝進去陪在她身邊,可卻被母親攔住:“寅兒,這產房乃是血光之地,你萬萬不可入!”

他那時經常要帶兵出征,那可是刀頭舔血的事情,慕老夫人自然不肯放他進去,以免沾了不祥之兆。

“婉恬,婉恬!”他大聲的在外邊喊:“我就在門外等你!”

“夫君……夫君……”裏邊傳來夫人撕心裂肺般的喊叫聲:“我是熬不過去了……”

“婉恬!”他再也忍不住,一把推開了產房的門,一隻腳踏了進去,第二隻腳還未提起,卻被慕老夫人扯住:“寅兒,婦道人家生孩子都要過這一關,特別是這第一次,更是要痛一些,你不必擔心這麼多,只管在外邊等着便是。”

他被一群婆子抓着拖了出來,木然的站在門口,聽着裏邊傳來的喘息與哀號,一顆心就如提在半空中,再怎麼也放不下來。

她在裏邊受苦,而自己卻不能陪在她身邊,只能隔着門聽着她的聲音,揪心的痛。他把手摳住門,幾乎要抓到門裏邊去,指甲縫裏流出了鮮血,從指頭上流了下來,慢慢的從手背上爬了下來。

慕夫人這一生便差不多生了大半天,直到深夜才生出來,穩婆將襁褓爆出來討喜錢:“恭喜夫人,恭喜公子,喜得千金。”

他沒有看那小嬰兒一眼,急急忙忙的奔進產房,見慕夫人躺在那裏,奄奄一息,臉色白得跟紙一樣。他厲喝:“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穩婆們見慕家二公子不僅沒給打賞,還是這麼疾言厲色,唬得戰戰兢兢:“回公子話,少夫人這一胎乃是寤生。”

寤生,便是難產,嬰兒雙腳先出,卡在下邊動彈不得,母親受罪,嬰兒活命的機會也少,幸得她們幾個都是有看家本領的,一起想法子,才將這位大小姐弄了出來,否則,換了尋常的穩婆,只怕已經是一屍兩命。

因着慕瑛是寤生,他便從心底里不大喜歡這個長女,慕夫人連着又生了兩個兒子,他的心思全在長子次子身上,故此對慕瑛更是看得輕了些。

後來發生了那麼多的事,他對慕瑛的那份父女之情也越來越淡,可今日一聽着朝臣們恭賀他,忽然間心中又漫步是滋味——她畢竟是自己的女兒,眼睜睜的看着她死,他還沒有狠心到那種地步。

慕夫人死前曾千叮囑萬囑咐,要他好好照看他們的孩子,慕瑛是他們的長女,也是要他照看之列,可是……

騎上馬,慕華寅看了看那道硃紅色的宮牆,惆悵而迷惘。

或許自己快要照看不到她了,這大虞後宮規矩便是如此,已經延續了一百多年,慕瑛難道還能躲得過?除非……除非皇上跟別的妃嬪生個兒子,立那個小皇子做太子,這是再好也不過的事情。

他拿定了主意,唯有此舉才是最合適的法子,心中空明,策馬往府中而去。

慕昭儀有喜,這可不是一件小事,在大虞幾乎是掀起了軒然大波,那看似沉寂的深宮,忽然間又躁動了起來,彷彿有暗流在靜水之下涌動,一波又一波的朝前邊推了過去。

“這慕昭儀也實在太得寵了,也不知她肚子裏那孩子受不受得起這麼大的福分。”賀蘭巧臉色沉沉的坐在暖閣裏邊,手裏捧着個狐狸毛手籠,一臉的嫉恨之色:“樊綿福,你覺得呢?”

沉櫻微微搖頭:“賀蘭綿福,你的身份地位與我們不同,自然能想說什麼便說什麼,我們又如何能對慕昭儀說三道四。”

得知了慕昭儀有喜,皇上大為高興,下令大赦天下為昭儀娘娘腹中孩兒祈福。百姓們很是高興,不過有些吃飽飯沒事幹的閑漢,卻不住的議論:“早五年慕昭儀進宮,皇上便大赦天下,今年有了孩子,又是大赦天下,若是慕昭儀年年有孩子,那便好了,只管去做些不三不四的勾當,反正熬到慕昭儀肚子裏有貨便行。”

宮裏三位綿福,聽着慕昭儀有孕,皇上不僅賞賜無數,還為其大赦天下,個個心裏頭酸得翻江倒海,在自己工作閑得無事,皆聚攏在賀蘭巧的榮福宮說話。

這幾年來,三人便跟個擺設一般,在這宮裏悄無聲息,說起來,便是連擺設都不如,若是一個好看的花瓶,指不定赫連鋮還能看上兩眼,可現在呢,三個人不住的在御花園裏轉悠着,只想與赫連鋮來個意外相逢,得些青睞。意外相逢的機會不是沒有,可每次赫連鋮身邊都有慕瑛,兩人攜手比肩,相視而笑,赫連鋮便是正眼都不往她們身上瞧。

三位綿福掙扎着過了兩年,最終認命,不再折騰,從此做了知心好姐妹,每日裏聚在一起玩雙陸下期,有時還賭錢喝酒,喝酒醉了便一道罵罵那個狐狸精慕瑛。日子過得糊裏糊塗,昔日的紅顏漸漸不再有明眸皓齒,就連沉櫻那般看似容貌姣好的女子,臉色也逐漸發黃。

“綿福,搽些水粉胭脂再出門罷。”綠竹憂心忡忡的跟着沉櫻走了出去:“這般模樣,只怕是更不好與慕昭儀爭寵。”

“爭什麼爭,反正是爭不過她。”

沉櫻已經心如死灰,放任自流,還有些懊悔,為何當年沒有與宇文如月一般看開這宮中之事,決然離宮。

聽說宇文如月沒有回宇文府,自己住在皇上賞賜的宅子中,她人生得美貌又有才華,吸引了不少京中年少,後來遇着個合心意的,她奮不顧身竟然準備下嫁於那人。

那人姓元,也是個膽大的,皇上曾經的中式也敢娶,一口應承下來,京中不知道有多少人為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元公子捏着一把汗,這可真是在老虎嘴邊拔毛——雖說宇文中式是失了寵才出宮來的,可畢竟她是皇上的中式,皇上的人,他也敢動?嫌命長了不是?

誰知這事情發展得令人掉了一地眼珠子,赫連鋮得知此事,當即親自賜婚,還將元公子提升做了五品官,放了外任。成親以後,元公子便帶着宇文如月赴任去了,聽說夫唱婦隨其樂融融。

若是自己當時也出宮,指不定……沉櫻咬了咬牙,誰知道那宇文如月竟然會由此造化呢?現在她後悔也晚了,只能坐在這榮福宮裏,跟其餘兩位綿福咬牙切齒的罵慕瑛,其餘的事情,跟她彷彿都沒有關係了。

只不過,慕瑛有身孕這件事情,對於她來說,或許是一件不錯的事。

沉櫻瞄了一眼氣得眉眼都歪了的賀蘭巧,微微一笑:“妹妹,你父親位高權重,乃是大虞的大司農,故此妹妹也跟着更關注國事些,我們可沒有妹妹這般憂國之思,也就是想想自己的衣裳首飾罷了,真是佩服妹妹的胸懷。對了,妹妹,皇上大赦天下之事,也不知道太後娘娘知道否?”

“咦,我要去慈寧宮!”賀蘭巧猛然站了起來,朝袁綿福與沉櫻瞥了一眼:“咱們去陪太後娘娘說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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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樨花開秋來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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