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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沒到元宵節,莫菲和溫晚就同時接到了《惘生》劇組的進組通知。
想起在除夕之夜,溫晚第一次說出自己要退出《游蓮夢》的試鏡,出演《惘生》中的盲女時,在場的幾個人都覺得她瘋了。
或者不是瘋了就是腦子突然不正常了。
現在的娛樂圈裏大家都愛說“資源”,粉絲之間也動不動就在為了自己正主的“資源”各種掐……而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游蓮夢》無疑是個非常好的,甚至可以說近幾年來都難得的好資源,相較之下,《惘生》卻根本連“資源”兩個字都算不上。
對於莫菲來說,以《惘生》這樣的劇作為自己的第一部女主劇倒是個不錯的選擇,反正按工作室之前的幾部電影來看,質量還是有的,即便到時候票房慘淡,也可以說上幾句“叫好不叫座”,說不定在各個文青聚集的網站上流行一陣,就像當年溫晚參演的《歲暮》一樣,幾年後甚至有可能被翻出來重新“火”上一把,然後被當成是代表作之一。
然而莫菲到底還是個新人。退一步說就算不是《惘生》,就算是個其他什麼小製作的影視劇,如果有出演女主的機會,都是可以納入考慮的選擇。
可是溫晚不一樣。她是“風雲匯”影后,在圈裏是絕對的一線,不說大部分本子都是排着隊等着她來挑,情況卻也是差不多的,像是《惘生》這種配置的片子,怎麼看都不應該是在她會出演的範圍內,更何況她要出演的盲女還只是個配角。
嚴素一貫是個好老闆,就算沒有和溫晚這一層摯友的關係只從公司的角度上來說,千黛公司在藝人的工作選擇上給了他們一定範圍內最大的自由。
但是對於眼下溫晚這樣的抉擇,嚴素還是覺得多少有點兒說不過去。
方苑就更是這樣覺得,在幾個人里她雖藏不住話,“你到底在想什麼呢?放着《游蓮夢》這種擺明了名利雙收的不演,居然要去演個一臉撲街相的小作坊電影,而且還是配角?!”
話已經說出了口才發現自己口中“一臉撲街相的小作坊電影”的女主角也在面前站着,一時間有些尷尬,她看看莫菲想要補救一句什麼,卻很快發現莫菲的心思完全沒在這邊,似乎連自己剛剛說了什麼都沒有聽到似的。
她只是死死地盯住溫晚的方向,眼神莫名地執拗,甚至好像還帶着點兒難過。
詭異的靜默。
片刻后,卻是嚴素第一次主動拽過了方苑的胳膊,“還有餃子沒盛呢吧,我們去廚房看看。”然後不由分說地拖着方苑就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方苑被她拉着走了兩步,很快反應過來她的用意。
沒錯,這件事還是應該交給溫晚和莫菲兩個人自己來解決啊。
雖然她剛才也在問溫晚為什麼會做這樣的選擇,但其實恐怕她們幾個都心知肚明。
還能是為了什麼?為了莫菲啊。
這是莫菲的第一部女主戲,工作室卻只是質量的保障而非票房的。
而如果溫晚加入的話,卻能很好地彌補上這一點劣勢。
更不用說“溫晚放棄《游蓮夢》主角試鏡轉而出演《惘生》女二號盲女角色”這樣的新聞在一開始就能給劇組帶來不可比擬的關注度和話題度。
見嚴素和方苑都躲了出去,溫晚這才上前一步,伸出兩隻手指貼到莫菲的唇角上,稍稍向上一揚就幫她“擺”出了一個笑容,“好啦,小朋友,都說了《游蓮夢》我就算是去試鏡也不一定能演的成啊,而且那個角色說實話我雖然並不反感但也說不上喜歡,但是《惘生》裏這個盲女我可是很喜歡的。”
莫菲側過頭躲開她的手,聲音都略略有些發顫,“可是……這麼好的機會啊……有些人可能等上幾十年都等不到這樣的機會……”
溫晚用雙手按在莫菲肩上,微微用力,正色道,“莫菲,對於我來說,如果一個大熱的角色和一個真正感興趣的角色相比,哪怕後者註定了是個冷門,我的選擇也從來都會是它。”見莫菲的神色有所緩和,溫晚很快再接再厲道,“《惘生》的本子我看了,真的非常好,從故事到這個角色我也是真的都很喜歡也很期待,不僅僅是期待你的演出,也期待自己能有什麼樣的表現呀。”
莫菲終於不再逃避她的目光,她轉回頭,對上溫晚清澈的眸子,語氣已經有了些許動搖,“可是……”
“我承認我有很強的私心,”這個時候,溫晚倒是意外地坦誠,“確實,如果不是你接下了女主角,盲女這個角色我雖然感興趣,但真的找我來接的話我是要考慮一下的。但是既然你接了,我也就不會再猶豫這麼多了。這個角色和主角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我很期待到時候能和你一起,嗯,那句話怎麼說來着,擦出不一樣的火花之類的?”
莫菲並非不知道這人骨子裏的執拗,既然話已經說到這個地步,其實早已不再有其他餘地。
莫菲也不是不知道,溫晚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真的,但是她還有一點沒有說的是,這一切,到底都是為了她。
她低不可聞地對溫晚說了聲謝謝,又想起這一次居然要她來為自己演出配角,一時間有些百味雜陳。
溫晚好像在一瞬間就看懂了她的心思似的湊到了她的耳邊,“既然最初的時候你都能做我的替身,那麼現在我來為你演藝生涯中第一部女主戲做配又有什麼不可以的呢?”
兩個人把話說開之後彼此也就都放鬆下來,然後溫晚到廚房和嚴素、方苑一起把煮好的餃子全都端了過來,好在屋裏暖氣很足,耽誤的時間也不算長,餃子依舊是熱騰騰地冒着熱氣。
幾個人默契地不再談工作,只圍着客廳的小桌坐下,一邊吃一邊聊天,氣氛倒也是個和諧歡樂。
等到餃子吃完了東西也收拾好了,嚴素和方苑還是沒有要走的意思,溫晚自然也不好趕人,於是就變成了四個人並排窩在沙發上一起一邊聊着天一邊看着春晚。
直到難忘今宵的音樂響起。
方苑率先站了起來,“打擾你們這麼久,我也該走了,今晚……真是多謝了。”
她說的是“我”,而不是“我們”,說話的時候卻是有意無意地往嚴素的方向看上一眼。
嚴素也很快站了起來,“你怎麼回去?”
方苑被她問得微微一愣,但很快就反應過來,“我開車來的。”
嚴素上前兩步走到她身邊,語氣平板似乎還帶着一點點嚴厲,“你不記得剛剛喝了酒嗎?現在怎麼開車?今晚先在我那兒湊合一晚吧。”
她沒有注意到方苑計謀得逞一般狐狸樣的笑容,但是另外兩個人可都是看得清清楚楚,把她們兩個人送出了門,溫晚和莫菲非常默契地對視了一眼,然後瞭然地笑起來。
之後的幾天裏依舊是完全放鬆下來的休假狀態,然後過了初五,雖然尚未復工,但閑在家裏的兩個人已經開始從頭研讀《惘生》的劇本,對手戲也在慢慢練起來了。
尤其是溫晚,在片中出演盲人還是演藝生涯中的第一次,雖然好幾個各種獎項的影后壓身,但剛剛開始的時候還是難免有些不得其法。
後來還是莫菲乾脆找了一塊深色的布,平平整整地疊起來綁在溫晚的眼睛上……說起來倒真的有些效果,但是要達到至少讓溫晚自己滿意的程度又還差得遠。
不過這麼一來溫晚倒也是受到了些啟發,怎麼演好一個盲女?首先就是要切身體驗“看不見”的生活。
於是綁在眼睛上的黑布乾脆就沒有摘下來。白天或者黑夜裏,不管是陽關還是燈光,通通都被這塊遮光性極強的布阻隔在了視線範圍之外。
這樣的生活遠說不上是愜意,甚至剛開始的時候真的可以說是困難重重,各種想像得到的和想像不到的問題接踵而至,如果沒有莫菲在身邊,簡直有種身在孤島的無力感……不過話說回來,能把一切都交給莫菲,能這麼全心全意地依賴着她的感覺,也挺不錯的呢……
接到進組通知的時候,溫晚已經差不多在“黑暗”里生活了五天。
除了為了讓眼睛適應每天都有一兩個小時會摘下眼罩之外,她一直都是個“盲人”。因為切切實實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中體驗過了這種狀態,在和莫菲一起試戲的時候,也真的漸漸地找到了些感覺。
再過兩天就是正月十五,過了元宵節之後就要正式進組,進組之後就要立刻奔赴S市取景。
收拾行李的時候,莫菲忍不住回頭看向已經重新把眼罩帶起來的溫晚。長假之後人最容易倦怠,加上雖然不是第一次拍戲卻是第一次出演女主,只要一想起來心裏就難免忐忑得厲害。
不過真好,這一次起碼有她在身邊。
不知道為什麼這一刻莫菲忽然間就又一次想起了溫晚的那一句“我就是你的家”,旋即,她輕輕地勾起了唇角。
是啊,不管在哪兒,她在,家就在。
此心安處即家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