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chapter82

82.chapter82

在她五歲之前,她和微生三蒔的關係很好,她是一個簡簡單單的被母親寵愛的小孩兒。微生三蒔會給她買很多衣服,會給她梳各種各樣的髮型,當然,還會給她普及如今幾乎已經快要消失的微生家族的族譜祖訓之類的。

微生是一個古老的姓氏,百家姓中沒有收錄這個姓,但它確實是從古時候流傳下來的。

微生三蒔對她家教很嚴格,雖然寵愛但不溺愛,該有的規矩儀態都是必須有的。她依稀記得幼年時的自己還是很懂事的,她遵從微生三蒔的教導,也沒做過什麼特別讓微生三蒔生氣的事情,所以她不知道當時微生三蒔為什麼會把她送進山裡。

從理論上來講,微生三蒔是否將她送走都是微生三蒔的選擇,她有選擇養她或者不養她的權利。從弱肉強食的角度上來將,她是弱者,年幼且不能獨立,處於被支配的地位也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的自然法則的結果,也沒什麼好怨天尤人的。但她曾經還是想過許多次微生三蒔把她送進山裏的原因,一年,兩年,三年……

時間久了便覺得,不管是出於什麼原因,她被送走都是既定事實。原因並不重要了,結果已無法改變。

她可以確定的是,她從來沒有怨恨過微生三蒔,正如她所想的,每一個人都有自己想要的選擇。強者能夠選擇自己所想選的,弱者只能被動地被丟在自己不願選擇的道路上。

所以,往事不可追,她也沒想過要追。

但是,微生三蒔出現的時候,確實是讓她驚了一驚的。她不明白她的來意,也沒有人類所擁有的追本溯源的熱情,她從哪裏來不重要,重要的是現在的她以及將來的她會和林恪在一起,她的生活早已不復冰冷。

微生三蒔出現的時候,依舊身材纖細,因為保養得宜穿着時尚,看上去就像是三十歲出頭的樣子,很好看。

微生三蒔叫住了她,她就住了腳,看向她。

最後兩個人在咖啡館裏點了兩杯熱咖啡。

然而,當她從來沒有怨恨過的人一邊氣定神閑地喝着咖啡一邊問及她的過往時,卻讓她沒來由地不舒服。她的生活,和微生三蒔有什麼關係呢?憑什麼由微生三蒔告訴她該做什麼不該做什麼呢?

她皺了眉,輕描淡寫地說:“挺好的。”

微生三蒔妝容精緻的臉氤氳在咖啡杯冒出的熱氣之中,她嘆息了一聲,甚至是有些怨責地為她:“你為什麼要出來?留在清涼村是你最好的選擇。”

“是嗎?”

“毫無疑問,是的。”

“留在清涼村?”

微生三蒔頷首,姿態優雅:“這是你最好的選擇,留在那裏,你的一生都會平安順利。”

但在微生三蒔的話中,她的腦海中浮現出的,是她被養父母拳打腳踢、被奴役着去做農活的畫面。

“這是我的選擇,和你無關。”

“你還年輕,年輕的時候就容易年輕氣盛,喜歡和人一爭高下。你的父親好強,我也是,但我不希望你是。”

“這和我有關係嗎?”她覺得有些諷刺,她的生活,別人有什麼權利來置喙?

“現在的你渾身豎起了刺,我來不是為了和你爭吵……”

“你的行為告訴我,你是。”

微生三蒔頓了頓,眉宇間似乎有疲憊,也有傷神,眼神中或許還有一些她不明白的東西,她的養父母看向他們的兒子時眼中也有。

她的語氣中似乎有悵惘,也有堅定:“也許你在怨我,但我真的是為你好。當時把你留在那裏,是我能做出的最佳選擇……”

她覺得微生三蒔有些莫名其妙:“我為什麼要怨恨你?你有選擇的權利,我也有。我並沒有因為你選擇了你想選擇的就怨恨你,同時,我是一個完全具備行為能力的成年人,我想我的選擇你也不應該多加干涉。我們就像是人生苦旅中的兩個人,剛開始我從你身上分裂出來成為獨立的個體,我們同行了一段時間,然後各自分道揚鑣,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是和你完全不同的個體,我想你也應該尊重我的選擇。”

她話已至此,微生三蒔接不接受都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

在微生三蒔沉吟之際,她叫來服務生買了單,起身離開。結果剛剛走了幾步,就聽見微生三蒔的聲音:“阿搖,不管你是否願意原諒我,你聽我說,你需要離開林恪,只有離開他,你才是安全的。”

她叫出了她十幾年都不曾再聽到過的這個昵稱,然後要求她離開林恪,離開多年來唯一給了她溫暖的人。

呵!憑什麼?

她心中的怒氣在上升,但理智卻讓她坐了下來,她必須要了解全部的情況,掌控所有確定的和不確定的因素。

“為什麼?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微生三蒔將TWC這個組織告訴了她:“這個組織曾經是合法的,由科學技術處於世界前五的五個國家籌辦,曾吸納了大量的世界精英加入。但是因為這群人太出色了,這個組織開始變得越來越強大,它的成員也開始在世界各地吸納人才,就地組成研究所,進行實驗項目的研究。在你出生前幾年,這個組織因為記憶實驗的研究項目沒有通過,其負責人就帶着所有的人脫離了五國政府的管控,並開始隨意地抓走他們認為可以用來做實驗的人投入實驗項目。他們不在乎倫理道德,只在乎他們的科學研究能不能繼續。五國政府因為TWC脫離了控制,曾派遣大量的特工尋找他們的基地,結果都有去無回。”

TWC的全稱是TheWordCreater。世界創造者,僅僅看他們的名字,就知道他們有多狂妄。而它的背景,是她從來沒有聽說過的。

她知道,微生三蒔和她說這些是有原因的,於是她沒有打岔,繼續聽微生三蒔說:“林恪在五歲的時候被選中為實驗對象帶到實驗基地,但林家卻讓他從實驗基地全身而退,你知道這意味着什麼嗎?”

“阿搖,聽媽媽的話,離開他。”

在微生三蒔的殷切言辭中,她想到的只有林恪在他成年前住的房間裏和她一起坐在床上告訴她這段往事時的真摯。

他從無掩飾,他也沒有什麼不可以對人說的,卻被人揣測至此。

這樣的林恪,讓她忍受不了他受到哪怕一點點的非議,尤其是這個非議他的人曾經和她有關。她當時沒有憤怒,只是淡淡地說:“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和他一起。神擋殺神,佛擋殺佛。我不希望再聽到任何否定他的話。”

回到家的時候,她的心情很不好,林恪當時正好又破解了一個密碼,那隻長着一副二傻像的哈士奇高冷地蹲在林恪臀下的書桌旁,表情和林恪一樣的一本正經。

他見林搖回來,彎了彎唇:“冰箱裏有我一小時三分二十秒之前做好的水果布丁,是你最喜歡的草莓味。”

她那了一個出來,坐在林恪旁邊一邊吃一邊告訴她:“我決定不喜歡草莓味了。”

林恪抬起頭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同時還有些大腦中數據庫沒有及時更新的懊惱:“唔,那你喜歡什麼味道的?”

她一把勾住了林恪那好看的脖頸,嘴裏還含着水果布丁就去親他。水果布丁通過溫暖的交纏而滑入他的口中,又被他推回來,等分開的時候,彼此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起來。

她說:“我喜歡阿恪味兒的。”

林恪恍然大悟:“你是想要我這樣喂你嗎?”

她一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覺得這樣很不錯。然後,他繼續,繼續的結果就是擦槍走火,在哈士奇炯炯有神的目光之下,他們河蟹了。

結束之後她躺在林恪的懷裏,就聽見林恪說:“你在外面曾和一個人會面,這次的會面讓你很不開心。”

她準備好他問“為什麼”,但他說:“不要不開心。人在不開心的時候身體內會分泌……”

他balabababa開始講了一大串,然後又說某某物質可能會對人體的生理系統造成什麼後果之類的,結果他還沒說完,嘴巴就被林搖堵住了。

溫熱的觸感讓他百親不厭,他清澈的琥珀色瞳眸中,滿滿的都是她。

她和他膩歪了許久,她才將今天的事情告訴他,並且表示,那些都是無稽之談,她不會離開他。而他卻沉思了數十秒,很嚴肅地告訴她:“不排除她說的是真話這種可能性。”

隨即,他又輕輕撫摸她的脊背,神情倨傲說出來的話卻帶着安撫的意味:“Yao,不要怕,我會保護你。”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他帶着讚賞的聲音又想起:“顯然你的選擇是極正確的。能擁有你的信任,讓我感到無比榮幸。”

她一拳輕錘在他胸口:“去你的!”

林恪眨了眨眼睛,那好看的模樣直接讓她啃了上去。他們的生活仍舊在繼續,解密、破案、買菜做飯、親手操辦財迷油鹽醬醋茶……

在那天之後的一段時間裏,微生三蒔像是從來沒有出現在她的生活之中一樣,她消失了。

幾個月之後,當林搖幾乎快要忘掉微生三蒔曾出現過並要求她離開林恪這件事時,她又出現了。當時,林恪原本是要帶她進賭場的,因為她對林恪的賭術很好奇,但介於基本上當地所有的賭場都禁止林恪進入,於是他們只好去了一家環境比較安靜的酒吧。她在酒吧中和林恪品酒的時候,看到過微生三蒔。但當時候的情況,微生三蒔好像是和另外一個西裝筆挺的人在一起,眼神在看過來時像是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卻在和她擦肩而過時給了她一張紙條,紙條上寫着三個字“離開他”。

她並沒有把這當成一回事,只是很隨意地和林恪喝了一點酒,然後又看了一場電影、一出話劇,回到家后又和他一起……

結果第二天,她就在落單的時候被人捂住了口鼻制住,帶到了一個她並不知道的地方。當她的眼睛、嘴巴、手腳都得到自由的時候,就看到了微生三蒔。

她有些抱歉地說:“我不該用這種辦法請你過來,但是時間真的來不及了,阿搖,如果你真的離不開他,就和他一起離開這裏,去一個貧窮落後的地方隱姓埋名。”

也是在這一天,她告訴了她關於記憶實驗的始末,並且得知她就是實驗對象。微生三蒔說她知道自己的女兒有一個是克/隆/人的時候,已經晚了,這個實驗項目已經啟動。她勢單力孤,而且對於實驗具體細節並不清楚,只好先把她送走。

在聽到微生三蒔說起記憶實驗的時候,她有些不能接受,因為她很有可能是克/隆/人,也就是說,她不是自然的產物,而是人為製造的,就像是一張桌子一把椅子一樣,又或者,就像是一個仿真的機械人。

她皺了眉,問微生三蒔:“我是克/隆/人嗎?”

問題直截了當,沒有任何逃避,因為逃避永遠解決不了問題,只會浪費時間。

微生三蒔錯愕地回答:“當然不是。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那陸音是?”

“是的,在我發現這個實驗的存在時就將你們的身份換了。”

所以,陸音是□□人。

微生三蒔告訴她:“你必須要離開。你牽涉在其中的這個實驗項目隨時都有可能啟動,到時候你逃不了。你有沒有想過,也許林恪是故意接近你的,然後獲得你的信任,觀察你,時間到的時候再自然而然地推動實驗的進行。”

林恪?

“這絕不可能。”她篤定地說。

“你到底有什麼目的?”她質問。

微生三蒔皺了眉,開始給她看資料,當初林恪之所以能全身而退,是因為他的堂叔林慎乃TWC組織的核心成員之一。

微生三蒔還告訴她,記憶實驗的過程,原本是在□□人的本體死後,將其記憶提取出來,再輸入□□人的大腦當中。對她,就是在陸音死後,把陸音的記憶全部灌輸在她的腦海里。這個實驗一旦啟動,以微生三蒔的力量根本無法阻止。

微生三蒔讓她離開,越快越好。

但她還是想和林恪商量,不管有什麼,總是要和他一起面對的。

微生三蒔好像是看出了她的想法,所以並不相信她會準備準備就會離開的話,而是和她剖析:“如果林恪牽涉在這個組織內,你把事情告訴他,你的生命安全便無法保證,你以為很愛你的丈夫就只是一個騙子。你過去的生活都會在一夕之間崩坍,而你逃不出這個實驗,那麼我多年以來為你所做的事情都是無用功。如果林恪沒有牽涉在其中,他本身就是一個天才,而且還是一個幾乎沒有遇到過挫折、過度相信自己能力的天才,他肯定會和你一起面對,但他不知道這個組織有多強大,毫無疑問的是,他會保護你,但是事實上即使是他犧牲了生命,你仍然不會全身而退。”

她下意識地反駁微生三蒔:“他從來沒有過度相信自己的能力。”

他只會實事求是。

雖然出言反駁,但她清楚地知道:這個是一個死局。似乎她唯一的選擇就是離開,而她……

微生三蒔的聲音還在繼續:“先不管這點。你必須要清楚地知道的是,不管你或者你們逃到哪裏,總會被找到的,所以,你必須要有自保的能力。”

就在那一天,她站在了人生的岔路口,她需要選擇離開或者和林恪坦白。而林恪的生命,就在她的一念之間。

但,微生三蒔料錯了的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情,林恪和她都不會擅自為彼此拿主意,他們總是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彼此,然後尊重對方的選擇。

比如,如果她要離開林恪,林恪並不會反對。傷心是會有的,但他同時也會做出自己的選擇,比如跟着她,用他自己的方式陪伴、保護她。而她怎麼會捨得讓他孤身一人?比起告訴彼此事情的真相,毫無交待地就離開會對他造成更大的傷害。

不管處於什麼樣的境況當中,她都不會那樣對待林恪。

然而,事情總是出乎於人的意料。當天她並沒有走出那個地方,微生三蒔手裏有她詳細的資料,知道怎樣吸引她的注意力,然後順利地將她留下來。是的,微生三蒔將大量的信息告訴她,是為了拖延時間,等待一個高級催眠師的到來。

而她對她說的那些話,也許是真的,也許是假的。

在當時,被強行催眠的她無法求證,但在現在看來,微生三蒔和她說的話是真的,只是在她的選擇讓微生三蒔覺得並不是最優的時候,微生三蒔使用暴力強行干預之。

她到現在都還記得,被人強行剔除關於林恪的記憶時那種痛苦。

弩上的箭以一種堅定的姿態破空而出,像是她被要求強行忘記林恪時腦海中的弦斷裂的聲音。黑暗之中,她在情況不明的時候並不敢輕易出去,只能蟄伏於陰影之下。

微生三蒔對她所做的一切,都在這一刻起了作用。

那些過往,不管是甜蜜的,還是苦痛的,那些過程,不管是容易的還是艱難的,此刻皆在她的腦海中變得分外清晰。

那時候,催眠師營造出了舒適的環境,不斷地安撫她,最終在她被綁縛后掙扎得筋疲力盡時找到了機會。他讓她陷入了沉睡,使她進入她的意識之海,不斷地催眠她,迫使她忘記林恪,而她一次又一次艱難地反抗。

林恪,那是林恪,她的阿恪,她怎麼可能忘記?這個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就是他,即使她忘記了自己,也不想忘記他。

但隨着催眠師不厭其煩的催眠洗腦,最後,她意識到反抗並沒有什麼作用,而她不能忘記林恪,所以,她將關於林恪的記憶都暫時封存於心底,只許要一個恰當的時機出現,她就能記起來。

現在,她大約能猜到微生三蒔這麼做的原因。畢竟,微生三蒔見她之前就對她做了足夠多的了解,所以微生三蒔肯定能知道,不這麼做,她絕對不會走微生三蒔安排的路。

被催眠之後,她忘記的記憶,僅僅是和林恪有關而已,其他的仍然照舊。她沒有再回到家裏,微生三蒔給了她一套證件,那些證件讓她以為是真的,而證件上她的信息,除了婚姻狀態之外,什麼都沒有更改。百分之九十九的真實加白分之一的謊言,成功地騙過了她。

微生三蒔還為她找了一套公寓,裏邊兒被弄成她正在居住的假象,催眠師也成功地在她的腦海中種下她關於那套公寓以及她的社會活動信息之類的記憶。她繼續着微生三蒔為她編造的虛假生活,繼續每個月給陸音打一次電話……

除了沒有林恪以外,一切照舊。

三天後,她接到了神秘人的電話,那個人使用變聲器改變了聲音掩飾了他的身份,他要挾她,讓她必須跟隨某個新聞團隊去做什麼戰地記者。

而她的心底,牢記着催眠師對她的暗示:對於你而言,生命不再值得敬畏。為了生存下去,沒有什麼是不可以犧牲的。如果有誰阻擋了你生存的腳步,不要恐懼於清除那些生命。

她在那並不和平的地方經歷過戰爭,也經歷過命懸一線的時刻。曾經有人想和她一/夜/情,有人追求她,但她的心底卻空蕩蕩的,對什麼都提不起興趣,她不僅拒絕了任何人的性邀請,連親吻和擁抱一併拒絕。她感覺自己好像遺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又感覺自己可能在等一個人,但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曾經,連她都不知道自己在堅持什麼,她以為那是她身為一個“老/處/女”的堅持,現在才知道,她17歲就已經和林恪發生了和諧而美好的河蟹關係。

她的堅持,僅僅是因為愛。

她曾經跟着她所在的新聞團隊在各地輾轉,她讓自己變得警醒,變得面對危險時能快速地反應過來,變得比以前還要成熟、理智、自信,她甚至在自己不熟悉的領域也做到了自身能力能達到的最好並成為一代名記。

現在,她都有些想不起來從來不使用任何社交軟件的自己為什麼會在推特上註冊一個D.L.Yao的賬號,她會發她所在的地方發生的一些事情,會發一些簡短的評論,會關注社會大眾認為應該關注的群體,她讓D.L.Yao這個賬號變得有名氣,讓大多數人都看到了。

冥冥之中,她是希望某一個人看到了這個賬號會知道她還在這個世界上,雖然那時候她不知道那個人是誰。

但她知道,不管那個人是誰,肯定和她所擁有的一枚內側刻着D.L.Yao的戒指有關。

從不和平的地方回到和平的地方后,她謝絕了魯西社的挽留,開始離群索居。同時,她覺得不甘心,不甘心自己的生活被別人擺佈,可她查不到擺佈她的人到底是誰,只好暫時選擇了逃避。

她把自己關在白柵欄圍着的獨立公寓裏,她在自己的公寓內外都裝了監控探頭以及警報系統,只要這個系統開啟,任何非她本人的人進入,警報都會響起。她購置了很多的武器,槍、刀……

她做了所有她自己能做的事情,卻還是在外出歸來時,再度聽到路邊的公用電話詭異地響起,她被人輕而易舉地帶走……

到現在她才明白,微生三蒔說的是真的,她說的她阻止不了也是真的。

然而她並不感激微生三蒔,因為她的人生,本應該是由她自己做主的,不論選擇本身的好壞,也不談結果如何,她都該自己選擇。

被帶走的這天,是2月16日。她在一間實驗室里醒來,周圍有很多透明材質的很容器,容器里裝着不知是什麼的液態化學物質,裏邊有人被完好無損地保存着。

在那裏,幾乎是所有人都閉着眼,只有一個人例外。他好奇地看着她,用英語無聲地問她是誰。

他會說的話只有簡單的幾句,但在記憶移植的準備期內,她對他說了很多話。她明智地知道自己並沒有通天之能也不是超人並不能逃出去的時候,只好靜待未知的將來,靜待那些穿着隔離服的人將要對她所做的一切。

但,儘管她當時表現得很平靜,她還是很惶恐。在某一個瞬間,她短暫地想起了暫時被她壓制在腦海深處的記憶。

她不知道培養液中的那個人能不能聽得懂她說的話,她也不知道最後培養液中的人能不能出去,會不會有機會看到自然中的風晴雨雪,但她還是和他說了很多。

她用漢語說:“你好,很高興認識你,我叫林搖,大多數人都喜歡叫我Yao。”

“我是被迫來到這裏的,站在這裏不是我的本意。他們,那些人可能會對我做一些很不好的事情,所以我想請求你答應我,如果某一天我又再度忘記,而你遇到了我,你一定要告訴我,我有一個和我很相愛的丈夫,他叫林恪,英文名是Linko。”

她用手掩住唇,聲音壓得極低,低到她都不知道對方能不能聽見。

“我曾經有過很艱難的時光,那時候我吃不飽穿不暖,每天都要為生存而擔憂。我和阿恪,我們是在那個時候認識的,然後我們在一起了。他很古板,也很孤僻,基本上都不喜歡和人說話,但總是喜歡看着我,然後在我問他問題的時候說一大堆。”

那時候,短暫地想起林恪,是她最煎熬的時光。她愧疚於毫無交待就被帶離了林恪的身邊,擔憂林恪在她離開後會有的傷心……

但她沒有任何辦法可想。她告訴培養液中的他:“來到這裏,並不是我自願的,只是莫名其妙地就被人帶了過來。他們想方設法要洗掉我的記憶,我已經預感到了,我堅持不了太久,所以,你一定要幫我記住。”

後來,果然有人把她帶走,他們把她固定在某種儀器上,並用一些機器連接她的大腦,讓她被迫接收了陸音的記憶,包括陸音被陸莎殺死、屍體被阮昭明用刀子劃得面目全非的記憶。而她在那實驗基地的記憶,則通過催眠師的催眠被消除。

在她被催眠的那段時間內,微生三蒔來看過她,以實驗參與者的身份。她在她被催眠時將這個實驗的相關內容告訴了她,並且還讓催眠師給她下了一種暗示,讓她每一次看到血腥的場面或者憤怒的時候,都會覺得自身的血流加快,同時懷疑自己是連環殺手。

微生三蒔在她被催眠的時候告訴她,之所以這麼做,是在當時的已有案例中,克/隆/人接受記憶后基本都成為了連環殺手。如果她表現得太正常,她會被懷疑。如果她真的成為連環殺手,則會被清除。

微生三蒔還說,這些記憶她會在合適的時候再度想起。等她想起的時候,危險會逐漸遠去。

最後,微生三蒔對她說了抱歉,她說,她愛她。她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但是她曾經希望她能做到。

經過催眠師的催眠,那一個月的時間內,她的記憶是空白的,同時原本被想起的關於林恪的記憶,在遭受催眠師的催眠時因為她感受到了危險,再度被她壓回了腦海深處。

再後來,她仍舊穿着被人擄走時的衣物,被丟在了路旁。而她醒來的時候,正好在兇案現場外。林恪和她重逢。

毫無疑問,常常給她電話的神秘人,就是微生三蒔。

但她不知道的是,她為什麼會要求她回國,又為什麼讓她接觸其他的實驗對象。

那些過去,不斷地在她的腦海中閃現,也讓她越發的疲憊。但她知道,此時的她必須撐下去。而隨着她的記憶同時被想起的,是她的信念。到現在,她已經不太相信那些信念了。

從前的她雖然對法律並沒有多少敬畏,但她願意相信生活,相信善。

然而現在她才知道,所謂的善只是大多數人為了營造適合自己居住的社會環境而約定的規則,一旦有人破壞這個規則,或者,一旦有人危及了他們的生命,他們便會群起而攻之。

但無論是什麼原因,攻擊始終是攻擊,為了生存。

她記得她曾經和林恪說過,她希望她遭受過的苦難不會再有別人遭受,她希望能做一個有價值的人,一個能幫助別人的人,但現在,她已經開始懷疑。

究竟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如果站在TWC那些人的立場來看,他們是為了科學,他們的所作所為是對的,即使是犧牲了別人的性命。

但站在大多數人的立場來看,他們的所為是違背了倫理道德的,是錯的。

站在她的角度而言,她只是不希望自己成為被支配的對象。

現在,她因為成為許濤等人的獵物而心內發狠,想將他們除之而後快,這,又是對是錯?她真的該這麼做嗎?

還有曾經在那些不和平的地方,她手上沾染的血,何止今日這兩人?

在這一刻,林搖迷茫了。在迷茫的同時,她幾乎是本能地盤點着活着的人、對她還有威脅的人。

康霖、徐晴晴、富二代、已婚女應該還活着。

服裝設計師、李夢爾行蹤未知。

而進入森林的,據許濤所說,只有四個人。紋身男和許濤已經倒下,剛剛看到的那個人有點像是瘦子,但不知道的是他到底是受了傷還是已經死亡,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他只是受了傷。還有一個至今沒有看到蹤跡的,是那個平頭,這些人當中身材最高大實力最強的平頭。

林搖全神貫注地觀察着前面的動靜,她聽到了奔跑聲,從凌亂的腳步聲、喘氣聲、說話聲等各種聲音中可以判斷出,有四個人跑了。

等等,還有箭被放出的聲音。

她微微地閉了眼,回想着剛才的那一刻,箭的方向是從西北到東南,所以放箭的人在西北方,也就是剛剛她的箭射出去的方向。

她輕手輕腳地往那個方向走去,繞到了那人所在的地方附近仔細地觀察。在不甚光明的夜光之下,他看到那人正靠着樹張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呻/吟着,同時還有眼淚順頰而下。

而一手拿着弩的他另一隻手正捂着中箭的腹部。

很顯然,他很痛,痛得不知所措了。

他不明白的是,明明他是來追捕獵物的,怎麼就成為被射殺的人?難道是其他三個人中的哪一個對他下了黑手?但是為什麼要對他下黑手?

媽/的!疼死他了!

他齜牙咧嘴地罵了幾聲,又哭了起來。

他還在流血,要是照這個情況下去,他是不是就要命喪黃泉了?

就在他感覺到絕望之際,突然從被后躥出了一個人速度極快地奪了他的弩,並且還用繩子將他的雙手雙腳都綁了起來,打的還是水手結。

這個人,正是林搖。

林搖原本是想直接再給他來一箭永絕後患的,但在看到自己手臂上纏着的繩子時,想了想,還是將人綁了起來。

她的動作乾淨利落,綁完人自后也不在他面前炫耀一番就迅速地將瘦子弩上的弦割裂丟上了樹。她不知道附近有沒有人,也沒有將自己置於易於攻擊的地方告訴瘦子,攻擊他的人是她。

還有一個。

林搖的心裏默念着:還有一個。

這一個,是最難對付的。

她渾身乏力,尋了一個相對而言不易攻擊的地方站定,靠在樹上凝神休息。受傷的右肩幾乎已經麻木,如果真的能找到那平頭男,以她的體格,再加上她又受了傷,她真能搞定他嗎?

畢竟他和其他三個只會用弩的人不一樣,他練過。

不知道天什麼時候才會亮。

因為是在野外,所以這時候竟然有漫天星斗。如果阿恪在,他一定可以從天上的星辰以及現在的氣溫推算出現在的時間和天亮的時間。

阿恪又在做什麼呢?

在這樣的時刻,特別是在這記憶復蘇的時刻,她的內心無比渴望見到林恪。她想和他說對不起,想告訴他,當初她不是故意離開的,她從來沒有想過要離開他。

她想告訴他,不管是在什麼時候,她愛他,就像他愛她一樣。

從前,她每每看到卻不明白的人與人之間的情感流露,在這一刻讓她知曉,人類的感情其實很美。以前她看到別人久別重逢后相擁流淚覺得莫名其妙,看到別人因為失去至親而慟哭覺得莫名其妙,看到別人沒有緣由地笑覺得莫名其妙,看到別人總是談情說愛覺得莫名其妙,然而到這一刻,她才知道,真情流露乃是人的天性,在某個時刻,情緒、情感到了,就會做出相應的行為。

她此刻想要做出的行為是,抱住林恪,和他暢所欲言。

只是,這一次,她再度沒有任何言語地就消失,林恪肯定會着急吧。讓林恪再度經受這樣的事情,林搖覺得很抱歉,很抱歉因為她的原因而讓林恪經受他本不會經受的痛苦。

她一定要回去。

感覺身上已經稍微恢復了一點氣力,林搖決定繼續尋找平頭男的蹤跡。忽然,前方半人高的草叢動了,同時還傳出了悉悉索索的聲音。

林搖忙匿身於樹后,探頭看時,只間一條碗口粗的蟒蛇迅速地爬了出來。粗壯的蛇身不斷地拱起,速度飛快地在離她不過數米之遙的地方爬行而去。

林搖只覺得原本還勉強鎮定的心臟現在正“噗通噗通”地亂跳。現在是夏天,森林裏多的是蛇蟲鼠蟻,她已經不知道多少次從身上拂落螞蟻和蟲子,原笨光潔的肌膚在遭遇了蟲子和蚊子的叮咬后,也出現了紅色的小疙瘩。

突然發生的小意外之後,林搖的心仍然不能平靜。然而,就在這不平靜之中,她卻忽然明白了,剛剛她下意識的閃躲行為,是為了保護自己的生命。求生,是人類的天性。人類所指定出的所有規則,都是為了更安定的生活環境。所以,在社會生活中有很多的規則,那些她蔑視的規則她可以不遵守,也可以遵守。而為了對自身更有利的生存環境,她可以有變通性地做出最明智的選擇。

大多數人都是這樣做的,雖然大多數人的選擇和她並沒有關係。

她拖着酸軟甚至是疼痛的腳一邊前行,一邊觀察着四周可能會有的危險,同時大腦內不斷地計算、排除平頭男可能會走的路線。

平頭男的目標是她以及其他還活着的人,所以,找到了其他人,找到平頭男的時間也就不久了。

逃跑中的康霖、徐晴晴、富二代、已婚女並不知道找他們的人還有林搖。在遭遇瘦子時見瘦子正要用弩攻擊他們立馬就跑,結果還沒跑出幾步,就聽見了瘦子的痛得叫了一聲。回頭看時,只見瘦子的腹部中了一箭,不知道那箭是哪裏來的。他們原本是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將瘦子弄死的,但是因為瘦子手裏還有弩,他還在用弩向他們射出鋒利的箭,所以只好繼續向前跑。但即使是這樣,富二代的腳和徐晴晴的手還是中箭了。徐晴晴痛得直流眼淚,卻不敢大聲哭,只是機械地往前跑。富二代一路低聲地罵罵咧咧,已婚女早已經沒了氣力,四個人不是已經受傷就是沒有了體力,大家平時也不是愛鍛煉的人,都是在酒色財氣里浸染過的,所以沒多久見沒人追上來,就又停了下來休息。

他們找了一個有利於休息的地方坐下,康霖就幫徐晴晴和已婚女把箭拔了出來。兩個人在拔箭的時候都痛得直哼哼,他們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罪。已婚女看不下去,讓富二代把他的上衣脫了下來,請康霖撕成布條,她用衣物做成的布條為兩個人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等這些做完,他們幾個又小聲地商議眼下應該怎麼辦。康霖、已婚女覺得反正不知道那些人在什麼地方,也不知道該往哪裏跑,不如就原地休息,四個人輪流守夜,等天亮了再說。

徐晴晴早就疲憊不堪,在逃命的時候幾乎是康霖拖着她跑,聽說要休息的時候,立馬就投了贊成票。介於徐晴晴、富二代、已婚女身上都有傷,所以第一個守夜的是康霖。

林搖一找到他們,就隱匿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仔細地觀察他們。沒過多久,她的眼皮就開始打架。她很想睡覺。

就在她一邊觀察着康霖等人,一邊和睡意鬥爭的時候,身後突然出現了一隻手。

她的肩膀被拍了一下。

林搖嚇了一跳,剛要回頭時就被捂住了口鼻。

同時男人的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響起:“原來你在這裏。”

“噓——不要驚動了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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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實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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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chapter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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