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身死上
天齊二年,京都昌邑侯府
“奉夫人之命,大小姐德容有損,不配為昌邑候府嫡出大小姐,遂賜白綾一條。”
隨着話落,一位年近五旬的老婦踹門而入,肥碩而臃腫的吊三角眼眯成一條線,一副倨傲的姿態,斜睨坐在軟榻上身穿玉色綉折枝堆花襦裙面容腐爛,瘦骨嶙峋的女子。
原本因不知來人是誰而稍顯無黑黃的膿汁黏在上面,把兩隻眼睛上下糊在一起,老婦嫌惡地別過臉去,連一眼都懶的施捨。
“她終於忍不住了嗎?她不怕就這樣殺了我,我爹會找她問罪嗎?”蒼白沒有血色的唇瓣緊抿,像吞了沙礫一般沙啞地嗓音,在這個空蕩的房間裏顯得格外瘮人。
就連做多了腌臢事,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婦此時都忍不住地打了個寒顫,強忍心中驟然而升的恐懼感,慢慢向女子趨近。
俯下身貼近女子耳邊傲聲道:“大小姐,既然夫人敢做自然不會讓人抓到把柄。要不是念在您曾經為老奴求過情的份上,老奴今日也不會來這一趟,您啊,別讓老奴為難,行行好,配合老奴一回,就這一回······”
說著,趁着女子不注意空檔,掏出揣在懷裏的白色綾綢,繞了兩圈,套在女子枯瘦的脖頸上,兩手向後一勒,本身身體羸弱的女子,此刻枯黃的臉頰漲紅,呼吸越來越困難,近乎本能般伸手往後拍打着。
“咳咳·····放······放······開······我。”口中斷斷續續地吐出難以聽清的言語。
老婦手上的力道越來越大,漲紅的臉頰漸漸發白,呼吸越發困難,扭曲了她本就恐怖的面容,任誰看了都會忍不住心生憐惜。
“大小姐,您不要怪老奴,老奴也是為了您好,您很快就能看到前夫人和大少爺了······”
老婦忍下心中漸起的寒慄,咬牙狠聲說著,手上力道越發加重。
“為······為······什麼?”血淚順着膿水緩緩流下,女子面色越發灰敗。
“為什麼?老奴看在您是將死之人的份上,再盡一次主僕情義,就發發慈悲告訴您為什麼?因為您擋了我們夫人的路了,所以您這一家子都必須得死······”
“一······一家······你······你們······”得知這一重大信息,女子用盡全力瞪大膿血橫豎交叉的雙目,力氣用盡,再也吐不出一個字來,雙臂無力緩緩垂下······
“快來人啊,大小姐想不開懸樑自盡了,快來人啊······”
在女子陷入黑暗之前,最後耳里聽到這樣一句話,瞪大膿血滿布的雙目,雙目里滿是不甘與憤恨,生命快速流逝,腐爛的面容,青白交錯的臉色,扭曲的表情,永久定格······
老婦見喊了這麼久都沒一個人來,滿意地暗自點點頭,站起身拍拍衣服上的灰塵,為以防萬一,伸手探向女子的鼻息,確定沒了呼吸后,撫上被抓的鮮血淋漓的胖臉,不屑地朝軟塌上沒了氣息的女子吐了一口唾液,扭着臃腫的身體哼着小曲走了······
屋裏恢復了詭異的安靜,不一會,兩個小廝拿着封條把梓涵居所有房門挨個封起來,輪到正屋時,連呸晦氣,封好正門,忙不迭地離開了。
忽然,颳起一陣邪風,剛用封條封好的正屋屋門此時大開,脆弱的門板嘎吱嘎吱連連作想,久久不息,不一會又重新歸於安靜······
風吹起軟塌上女子的玉色裙擺,好像女子生命中最後的翩翩起舞一般,詭異異常,肉眼看不見的靈魂軀體從肉身中緩緩抽出······
都說人死後,身體歸於完整,看來是所言不虛。她原本腐爛的面容,此時光滑靚麗;睫毛輕顫,緩緩睜開柔媚的丹鳳眼。雖然身形依然瘦骨嶙峋,但絲毫也遮掩不了她傾國傾城的容顏。
辛梓涵眼含哀戚地看着她生活了十八年的閨房,此時一個人都沒有,心中不免略顯悲哀。
她這一生心軟善良,現如今,死了,死了,竟然沒有一個人來為她收屍,任由她成為孤魂野鬼,靈魂在三界中遊盪,沒有歸處。
是從什麼時候起她堂堂嫡長女淪落到現今地步?是從母親去世?還是從哥哥自殺后?亦或是從她被林婉玲的和善所矇騙,從而讓父親將她扶正開始?
她辛梓涵,天齊昌邑侯府的嫡長女,現今二九年華,在天齊這個年齡早該成親嫁人,偏偏她生母早逝,唯一的嫡親哥哥也隨着母親去了,家裏繼母當家,在這個高門大戶里,她竟然成了人人隨意拿捏的小孤女。
這幾年所經的事讓她的生活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思緒漸漸飄遠,猶記得疼她,寵她的娘親因何去世,她永遠都忘不了那一年,那時新帝登基二載,外祖父官居一品丞相,文官之首,被先帝欽點為秋試主考官。
而外祖父一生清正廉明,學生遍佈朝野,也許是正直不阿,不懂‘為官之道’,秋試放榜沒多久外祖父被彈劾泄露考題,依仗主考官之便,徇私枉法。
新帝大怒,命刑部尚書徹查此案,所得到的結論一一屬實,而新帝愛惜人才,對於外祖父的罪行從輕發落,最終貶為庶民,而外祖父清高亮節,承受不住打擊,一病不起,終於在三天後與世長辭,死前不甘被冤枉,嘴裏一直重複着他的冤屈,至死雙眼大睜,死不瞑目。
沒過幾天,外祖母年老,身體不堪重嚇,硬撐了幾天,終於撐不下去了,也毫不留戀地跟着外祖父去了。
而疼愛她更甚疼哥哥的娘親,一直把她捧在手心裏呵護的娘親,一向身體康健的娘親,喪失父母的娘親,終於在外祖母頭七里撒手人寰。
死前最不放心的就是她,娘親把她豐厚的嫁妝交到她手裏,為她安排了一應後路,可是後來呢?她是怎麼做的?她又是怎麼回報娘親的?
她竟然,她竟然認賊做母,逼迫父親背叛自己的親娘。
在娘親去世沒多久,她唯一的嫡親哥哥也與世長辭,她親眼目睹了哥哥渾身是血地躺在血泊中,為此她大受打擊,卧床不起,連哥哥的葬禮都沒法起身操持。
與此同時,外界的市井流言在京都城內掀起了滔天的浪潮,先有說她冷血無情,連嫡親哥哥的葬禮都不出面,再有過往道士批言:此女生辰八字過硬,乃克父克母克親人之兆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