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存安一口氣說完,沈玉瑾皺眉。「不要說了。」
簾內,洛宇嫻正扶着紋娘要出去,聽到有人大剌剌的在議論她,頓時不知道要不要走出去。
她不在意旁人對她的評價,反正她並非原主,她是怕對方尷尬,試想,當你在說長道短時,主人公忽然出現了,這有多尷尬啊。
但不出去也不成啊,紋娘來時照大夫的吩咐喝了一大碗溫水,此時內急了,總不能解在診室里,最後洛宇嫻仍是打起帘子。
存安沒想到洛宇嫻和紋娘會在第一間診室里,他以為她們定然在別的診室,因為他家二姑娘向來是用第一間診室的。
雙方打了照面,存安頓時臉上發熱,只想尋了地洞鑽進去。
洛宇嫻若無其事地叫住一個經過的醫仆,詢問茅房在哪裏之後便扶着紋娘去了。
存安懊惱。「爺怎麼不說她們在裏頭?」
沈玉瑾神色淡淡的。「給你個教訓,以後莫在背後道人長短。」
他心裏倒是意外,那個蔣大奶奶明明聽到存安在說她,還說得極難聽,她臉上卻毫無怒容,連半點壓抑的痕迹都沒有,顯見她並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
不一會兒,洛宇嫻和紋娘回來了,她先扶紋娘進去躺着,后又打了帘子出來。
那小廝她之前見過了,跟那小廝在一起的男子身材頎長、玉樹臨風,年紀約末二十齣頭,容貌俊秀文雅,目色深邃如海,穿着一襲玉色長袍,倒是讓她驚艷了一下,大帥哥一枚啊。
她泰若自然地對大帥哥盈盈一福。「這位一定就是我等三人的救命恩人了,請教恩人尊姓大名?」
沈玉瑾拱手還禮,直接了當地道:「在下沈玉瑾,舉手之勞,洛娘子無須客氣。」
適才聽她一番話,肯定不想再與蔣家有所瓜葛,他便也不稱她蔣大奶奶了,就當她是個尋常的婦人家。
洛宇嫻是有原主的記憶,但原主顯然不知道沈玉瑾是誰,所以她也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一點准沒錯,那就是沈家是大戶人家,那領她們去茅房的醫仆說,劉大夫以前是宮裏的太醫,年紀大了才告老還鄉,不輕易看診,是因為沈大爺帶她們來才讓進門的。
如今她又多知道了一點,眼前這位沈玉瑾便是沈家大爺,也不知道是官家公子還是商家少爺,他氣質風采實在不俗,又肯伸手助人,尤其是助她們這等落難之人,更是難得了。
洛宇嫻又行了個禮。「沈大爺的恩情,洛宇嫻記下了,如今我等尚落魄着,不敢說一定報答大爺的大話,但我們會好好活着,絕不辜負沈大爺雪中送炭的心意。」
沈玉瑾淡淡一笑。「從來好事需多磨,沈某祝洛娘子想什麼得什麼,心想事成。」
他行商已久,大江南北看過的人不在少數,洛宇嫻這番言論不卑不亢,識趣知機又深知自身處境,不怨天尤人,也不自怨自艾,頓時叫他生起了相助之心。
走前,他又交代存安留下五十兩銀子讓醫仆轉交給洛宇嫻。
五十兩銀子於他不算什麼,卻可能是她們三人的救命錢,雖然洛宇嫻已有自力更生的腹案,但三個無依無靠的弱女子要在這以男人為天的大滿朝生活着實不易,他能幫的也就這麼多了,希望她們好自為之。
紋娘在醫館躺了六日,一日三次湯藥,風寒盡散,身子已無大礙,而雪盞扭到的腳也沒什麼事了,第七日,三人收拾包袱,雇了馬車回到白雲村,天色也晚了。
這一趟下山雖然沒投靠成任何人,卻得到沈玉瑾相助的五十兩銀子,洛宇嫻也更有底氣了。
回到莊子,雪盞去張羅晚飯,幾個路上買的窩頭,一碟腌蘿蔔,一碟豆子,一碗白菜,一大碗雞蛋菜湯,三人將就着吃了。
吃完飯,洛宇嫻馬上去看她的寶貝櫻桃樹。
多日不見,櫻桃樹依然長得很好,她見了便眉開眼笑,紋娘與雪盞跟在她後頭,見她對着一棵野果子樹笑得燦爛,還不時喜愛的摸摸果子,都有些擔心。
雪盞想到初來時洛宇嫻就特別問過她知不知道這野果是什麼,忍不住道:「姑娘是不是特別喜歡這野果?」
「它不是野果,它叫做櫻桃。」洛宇嫻回身一笑,眼睛亮晶晶的。「姑娘我何止特別喜歡,我是愛極它了,所以你要好生照料着,天天都要來看一看,絕不可讓它死了。」
雪盞雖然難以理解還是應道:「奴婢知道了。」
洛宇嫻笑道:「一路回來也累了,紋娘大病初癒,先去歇着,雪盞帶上我在城裏買的那盒餅去給聶管事,跟他說咱們回來了。」
她這是敦親睦鄰,她們三個弱女子,要有什麼事還是得男人出頭,在她看來,聶管事只是面冷了點,骨子裏絕對是個大好人,下山之時是跟他借的馬車和車夫,想來她們多日不在,他也會掛心,如今回來了,又要長久住下去,告知他一聲也是應當的。
雪盞摶着餅去了,沒多久就嚇得魂飛魄散回來。「姑娘!」
「怎麼了?」洛宇嫻問道,連要躺下的紋娘都起來了。
雪盞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那個——沈大爺他們好像在隔壁!」
她拎着餅跟落花庄的守門小廝打了招呼便走進去,卻跟從裏面跑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餅散了一地,她額頭也撞得疼,定了定神,抬頭見到眼前的人竟然是存安,也不知怎麼搞的,她就尖叫一聲,扔下餅跑回來了。
洛宇嫻聽得好笑。「他是人又不是鬼,你叫什麼、跑什麼?」
雪盞臉上燙紅。「奴婢也不知道。」
紋娘忙問:「你見到沈大爺了?」那是救命恩人,那時她病着沒能好好道謝,如果來了,她當然要過去表達謝意,而且人家還無條件給了她們五十兩,這份恩情實在太大了。
雪盞越想越臊,低着頭,小聲地說:「沒有,就見到那個叫存安的,想說他是大爺的小廝,沈大爺應該是在……」
三個人在房裏說話,就聽到外間傳來聶管事的聲音,「雪盞姑娘……有沒有人在?」
洛宇嫻忙理理衣裳迎出去,雪盞與紋娘跟在她後頭。
聶剛見到她們三人完好無缺的出來,明顯鬆了口氣。「你們沒事就好,我還以為你們出了什麼事,連續幾日都鎖着大門,也不見蹤影。」
洛宇嫻一笑。「勞聶管事掛心了,是紋娘病了,所以我們下山找大夫。」
「紋娘病了?」聶剛眼光馬上落在紋娘身上,急切問道:「哪裏不適?可醫好了?」
紋娘迴避着聶剛的視線,聲如蚊蚋地說:「就是染了風寒,無事了。」
打第一次見面開始,洛宇嫻就發現聶剛似乎對紋娘很是上心,之後幾次過來也總會偷瞄紋娘,任由他視線灼灼地看着紋娘,逕自笑道:「聶管事有何事?」她猜想是存安把雪盞去過一事告知聶管事,聶管事這才過來的。
果然,聶剛一聽,忙收回視線,正色地看着洛宇嫻道:「我家主人過來了,主人隨行的小廝說有個姑娘撞到他,掉了餅,我問了守門小廝才知道是雪盞姑娘過來了,便過來看看。」
既然存安沒說認識她們,洛宇嫻自然也不會說,只淡淡笑道:「原來是府上主人家來了,不知府上主人是?」
聶剛雖不知洛宇嫻是蔣家什麼人,但知道她是三人之中做主的,便詳細回道:「家主是上寧城的沈家,府里二姑娘身子不好,要留下養病,我們大爺送二姑娘過來。」
洛宇嫻點了點頭。「原來如此。」她笑着又道:「我們也沒什麼事,您平常這麼照顧我們,就是跟您說一聲我們回來了,既然府上主人家來了,聶管事定然還有事要忙,您還是快些回去吧!」
她覺得沈玉瑾會留下五十兩給她們便是認為以後不會再見,人家是施恩不言謝,若是她們再過去道謝便顯得叨擾了。
聶剛走後,雪盞不解地問:「姑娘怎麼不說咱們認識沈大爺?」
洛宇嫻笑了笑。「要是咱們發達了,我自然會說。」
雪盞聽懂了。「姑娘是不想給人說咱們半路認有錢親戚?」
洛宇嫻點頭。「正是這個理,所以沈大爺走前,咱們都不要出去,免得被他發現咱們在這裏,若是他看咱們可憐,又給咱們銀子,那就像在強迫中獎了。」
「強迫中獎?」雪盞、紋娘一臉不解。
「呃……就是強迫他施捨。」洛宇嫻也不細說了,只強調她們暫時不要出門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