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洛宇嫻拿着甜瓜吃得正歡,柳媚見大勢已去,搖搖欲墜的讓丁香扶她回房。
她真的要好好想想怎麼樣可以讓蔣雲浩不迎新奶奶進門,又或者,怎麼樣可以讓蔣雲浩把她扶正……
沈家的馬車就停在樹下,沈玉瑾看着拿到休書和房契的洛宇嫻,怎麼也沒想到她是來向蔣雲浩拿休書的。
想到蔣雲浩被她威脅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他的嘴角不由得揚高了。
存安忍不住說道:「爺,這蔣大奶奶好厲害……」
沈玉瑾綻出淡淡的笑意。「不是蔣大奶奶了,是洛姑娘。」
存安一愣,改口道:「是,這洛姑娘好洒脫,竟能視金錢如糞土,那麼大一筆嫁妝換了座破莊子,說舍就舍。」
沈玉瑾置之一笑。「有舍才有得,要是捨不得,就得與蔣家長久糾纏,也是噁心了自己。」
這個仿似涅盤重生、浴火鳳凰的洛宇嫻就在這一刻闖進了他的心裏,他今年也二十有二了,長久以來上門說親的媒人快把沈家門檻踏破了,家裏自然也是一直在催婚。
他說不出來自己想找什麼樣的女子,他只知道媒人提的那些姑娘他都沒感覺,要他說,或許他在找一個與他娘有幾分相似的女子吧,眉宇間帶着自信,談吐間帶着從容,行事作風投他眼緣的女子,他不覺得自己眼界特別高,他只是不想娶一個單純為他生養子嗣和管家理事的妻子。
如今,那個讓他心動嚮往的女子出現了……但怎麼就無法兩全其美?洛宇嫻此時的棄婦身分實在叫他為難,在大滿朝,棄婦幾乎沒有再嫁的可能,就算她是與蔣雲浩和離也是一樣,和離與被休,在大滿朝沒有什麼不同。
自然了,他也不必急着往自己臉上貼金,她能棄蔣雲浩,也未必看得上他,他有沒有那個為難的資格,要先得到她的芳心再說。
「爺,洛姑娘她們要走了,那咱們……」
沈玉瑾沉吟了下道:「繼續跟。」
她那樣威脅蔣雲浩,若是蔣雲浩怕醜事曝光,將她們滅口也不是不可能,他是想將她們護送回庄,但那樣太過唐突,暗中保護倒是可行的。
沈家的馬車一路慢慢地跟着洛宇嫻主僕,就見她們安步當車的先去點心鋪子買了些點心,又到書鋪買了幾本書才到了雇馬車的地方,與東家講定了價錢,雇了一輛馬車往白雲村去。
在大滿朝,女子被休離是極為恥辱之事,一些女子甚至在被休的當口便自我了斷,但他在洛宇嫻臉上看不見一絲陰霾,要他說,她根本巴不得被休,她何以不害怕迷霧般的前路?
見沈玉瑾的舉動與以往不同,存安心裏實在懷疑,大着膽子問道:「爺是不是對洛姑娘……」
還未說完,沈玉瑾便斥道:「休得胡說,若是被有心人聽去,還以為我與洛姑娘有什麼苟且之事,有損她的清譽。」
存安閉嘴了,他家主子素來好商量,但說一不二,做生意的手段剛柔並濟,頗有一些不能惹的地方,他向來是知道分寸的,也才能跟着伺候了這麼久。
往白雲村的路都是鄉間小路,過了小半個時辰,前方的馬車停了下來,沈家的馬車也跟着停下來。
沈玉瑾道:「快讓車夫去看看怎麼回事。」他和存安都是洛宇嫻知道的熟面孔,不便出面。
車夫手腳俐落,快去快回,稟道:「有隻大貓癱在雜草石邊,車裏的姑娘救了回去。」
沈玉瑾為之失笑。
她才被休,應是自顧不暇之際,竟有心情搭救路邊的野貓?
馬車裏的洛宇嫻輕撫着貓兒,前生她養過貓,依她判斷,這隻大貓沒病,只是餓了,帶回去好好喂個幾頓,肯定就能生龍活虎。
雪盞見鬼似的看着她。「姑娘不是素來怕極了貓狗嗎?」
洛宇嫻一楞。對啊,原主怕貓狗,她一時忘了這點。
她笑咪咪的撫着貓道:「我現在不怕了,看着還覺得挺逗趣的,咱們人少,養着它也熱鬧些。」
雪盞還是不可置信。「姑娘自小怕貓狗,如今竟不怕了,難怪也不怕姑爺,敢登堂入室的去要休書……」想到這裏,她很是感傷的長嘆了一口氣。
棄婦是見不得人、也不待見於世人的,主子如今已成棄婦,想來往後她們主僕三人就要老死在莊子上了,且在死前還要過着省吃儉用的日子才能熬到老死,不然死期還沒到,她們恐怕就先餓死了。
「小小年紀嘆什麼氣?」雪盞的煩惱看在洛宇嫻眼裏都不是個事,對於未來,她早有全盤計劃。「你放心,少不了你的吃穿,富貴日子在前面呢,等我把你養得白白胖胖,再尋個如意郎君把你嫁掉。」
說到嫁人,雪盞臉紅了,她嗔怪道:「姑娘說什麼呢,奴婢幾時說要嫁人了?奴婢才不要嫁,奴婢要一輩子在姑娘身邊伺候。」
不知道怎麼搞的,洛宇嫻說到嫁人二字時,她眼前莫名出現了那個存安的面孔,一顆心竟怦怦跳了起來。
她拿櫻桃果去給沈大爺時,那個存安就一直盯着她看,看得她兩隻手都不知逍放哪裏好,若不是沈大爺在,她真想啐他一口,問他看什麼看!
「不說這了,姑娘可有發現,打從咱們離了茶樓,沈大爺就一直跟着咱們,難道是要跟咱們回莊子上,向姑娘買櫻桃果?」
自家姑娘一直泰然自若,不當進縣城有什麼大不了,所以沒發現,她是進了縣城就一直很緊張,很怕被蔣家的人看到,時不時就東張西望,因此才看到了沈家馬車,她們在逛市集時,她也知道沈大爺和存安一直跟在她們身後不遠處。
洛宇嫻很是意外。「你說沈大爺跟着咱們?」
雪盞努努嘴。「喏,現在後頭那輛馬車就是沈家的,咱們到蔣家時也跟着去了,估計姑娘去蔣家做什麼,沈大爺都知道了。」
洛宇嫻沉吟起來。
沈玉瑾跟着她們肯定不是要買櫻桃,至於他為什麼要這麼做,她一時也想不明白,要是日後有機會和他說上話,到時再問他吧!
兩人回到莊子上,紋娘得知洛宇嫻上蔣家要了休書,原本病都好了,又被打擊得躺了兩天,整天躺在床上長吁短嘆。
自家姑娘被送來莊子上養病,總有回蔣家的一天,不說別的,等蔣家老爺、太太從大梁回來,肯定會問起媳婦兒的下落,到時姑娘就能回去了。
可如今要了休書,還去官府辦了手續,那是萬不可能複合了,姑娘年紀輕輕就成了棄婦,這可怎麼過日子?外人又會怎麼看姑娘,以為她是犯了多大的事才會被休離?
「紋娘,你別想太多。」洛宇嫻不免又要當起開導老師。「蔣雲浩一門心思都在柳媚身上,對我無情無義,我回去也是活受罪,如今多好,一拍兩散,我不必再受蔣家的約束,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
紋娘拉着洛宇嫻的衣袖,眼淚不由自主的滑下來。「可是小姐留給姑娘的嫁妝……」
洛宇嫻語氣無比真誠地說道:「我知道很可惜,不過錢財乃身外之物,再賺就有,自由卻是無價的,如今我以嫁妝換來自由之身,很值。」
紋娘顫聲道:「姑娘到底在說什麼?」
洛宇嫻嘆了口氣。「罷了。」
那些現代獨立自主的思維怎麼也解釋不清,她知道還要給紋娘一些時間,讓她自己去想通,此時說再多也是白搭,浪費口舌。
過了幾日,紋娘精神總算好多了,聽了雪盞轉述當日的情形,似乎也明白不放下亦是無用,便也不再提起要洛宇嫻回去求蔣雲浩了。
日子飛快過去,主僕三人把閑置無用的後院土地拔了雜草,翻過地后,種上洛宇嫻在縣城市集買的蔬果種子,另外又買了二十來只小雞小鴨,一心要等雞鴨下蛋。
過了幾日,雪盞在莊子裏洒掃時發現一處閑置無用的地窖,這種地窖並不稀奇,稍微有點規模的人家幾乎都會有一個,主要用來儲藏夏日裏的青菜,因為在冬日無青菜時可吃,以及存放吃不完的腌制肉品,相當於現代里冷藏室的功能。
三個人花了兩個時辰把廢棄的地窖收拾乾淨,左看右看,洛宇嫻對這大大的地窖可是滿意極了,揚高了嘴角直笑。
紋娘實在不解。「姑娘就這麼喜歡這地窖啊?」
洛府、蔣府的地窖都比這處大多了,從來也不見她家姑娘在意過,如今卻為了一個小小的地窖喜不自勝,她怎麼也無法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