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剪報疑雲
“我小時候生過一場大病,幾乎死掉,跑了許多家醫院都沒有好轉。就在家裏人都開始絕望,準備為我辦喪的時候,爺爺突然找到了一位退休已久的老中醫,一張藥方,藥到病除。並且從那以後,我再沒有生病感冒過……”
說到這裏,我偏頭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孩兒,本來以為這個話題算是相當沉悶,她聽一兩句就聽不下去了,沒想到她一直緊盯着着我說完,似乎很感興趣的樣子。
“所以說,你這一感冒才會反應這麼大咯?”她眨了眨眼睛,說道“嘖嘖,長到十九歲竟然第一次感冒,這也真是夠傳奇的了。不過話說回來,上學期發急性闌尾炎的是誰來着?”
我心說那和感冒是一回事兒嗎,但面上還是笑笑,算是把話題揭過。
我叫薛遐,是一名四川大學地質學二年級的學生,女孩叫溫雪榆,算是我學妹。雖然我現在和她很親密的坐在地鐵上聊天,但是很遺憾的是,她並不是我女朋友。
如前所說,我今天破天荒的感冒了,正直寒假,竟然一個靠得住的哥們兒都找不到。我發著低燒,整個人都頭昏腦脹的,被一個人丟在寢室里,霎時間有種孤立無援的絕望感。最後還是來找我的溫雪榆大義凜然地接下了這個差事。
“說起來你也真夠倒霉的,碰上個實習的小-護士,還沒興沖沖的瞄個夠呢,就被人家在胳膊上扎了三個洞。”溫雪榆看着我笑道。順手指了指我手臂上一片烏青的痕迹。怎麼看怎麼有種幸災樂禍的意味。
我沖她翻了一個白眼,沒有搭話。
其實今天溫雪榆來找我是有正事要做的。事情起源於一張四十年前的剪報,準確的說,是剪報上的內容。它夾在我奶奶給我的一個舊相冊里。我離家來四川上大學,其它所有和家裏相關的東西,除了行李,就只有這個相冊。
我家裏是做玉石生意的,老輩里自然有很多的傳奇故事。而這個相冊里的照片,幾乎儘是爺爺父親他們年輕時,走南闖北淘玉、販玉時留下的。而這相冊里,也不是些老照片,更有許多郵票、乾花剪報之類的夾在裏面。
我從小就喜歡玉和關於淘玉的故事,可是我爺爺,老爹和幾個哥哥姐姐卻是鐵了心了不讓我碰這些。小時候還好,還會語重心長的勸幾句,現在要是再提,就是一巴掌扇過來了。只有奶奶不同,她老人家嫁給我爺爺前就是一家翡翠行的千金,年輕時就長得格外標誌,還格外的適合戴玉,因此對這些個玉石首飾的研究,某些方面比我爺爺還在行,那些故事也多是她講給我聽的。只是在我九歲的時候,奶奶就去世了,留給我這個相冊和一個翡翠玉牌。
家裏人說是玉牌太貴重,於是收走了說等我長大再給我(不過它現在還是沒能回到我手上),不過相冊還是留在我手上。
至於其中的剪報,多數也是些關於玉石買賣和礦脈的消息,但是眼下這一張之所以吸引了我倆的目光,是因為我們發現它語句略顯不通順的文字下,似乎還有着些別的東西。
出了地鐵站,我們兩人一邊聊着一些漫無邊際的牛皮,一邊打鬧着,漸漸就走到了成都武侯祠後面的一條小巷裏,另一側就是錦里和章武街,一邊是人聲鼎沸一邊卻清冷的出鬼,要不是知道溫雪榆的人品有保障,我還真懷疑她是不是和誰商量好了要把我賣了。
又跟着她七拐八拐的往裏走了一會兒,她說了聲“到了。”我這才抬頭,看見了一座木質結構的老茶樓。雖然雕花已經十分斑駁,艷麗的紅漆也早已變成了灰茜色,但是站在它跟前,還是感覺得到從前的那種熱鬧。一塊硃色的大匾還掛在上面,模模糊糊的寫着“行煙茶社”幾個字,筆力蒼勁,卻又透出一點溫潤的意味,倒是一手好字。我盯着那幾個字看了一會兒,前面溫雪榆早就進去了,見我沒動,又轉出來喊了我一聲。
我還是第一次知道溫雪榆家裏原來是開茶樓的,只是看這清冷的樣子,怕是生意也不太好。我跟在她身後有些躊躇,心裏莫名的跳出了“見家長”三個字,只覺得尷尬。之前我們兩個在醫院有研究了一下簡報上的內容,發現這簡單的十行小字裏,竟然用跳躍碼編寫這一條訊息!
【補玉已失,速來。】
這應該是一句完整的話,而不是什麼巧合。加上以前就聽說過許多用報紙傳遞信息的例子,我們兩個自然覺得這不是一件簡單的事,甚至閑余時間圍繞這句話腦補出了許多驚天動地的內幕。不過,最關鍵的問題還是:補玉究竟是什麼?是一種玉石的名字,還是像“玉露”一樣,實際上是指一種植物,還是其他什麼東西的代稱?
出於這個疑問,溫雪榆建議我們來找她家找長輩問一問。因為據說他們家以前也倒騰過一些翡翠之類的,對這方面有一定的了解。雖然現在已經不幹這一行很久了,但是應該還是記得不少行當里的東西的。
溫雪榆在空蕩蕩的茶樓里走了兩圈,招呼我坐下,自己倒是難得大方的給我沏了一杯鐵觀音,就說讓我先坐着,她先進去和家裏人說一聲。
我答應着,隨便找了一個座位坐着,一邊喝茶,一邊四處打量起這裏。
茶樓不算大,比起老成都以前那些大茶館,顯得擁擠了許多。正對大門有一個紅木的雕花屏風,轉過來就是兩道一丈高的木籬笆,往前就是招待客人坐下喝茶的地方了。四方桌和圈椅一排排整整齊齊的擺着,正對着一方戲台。往上看,還看得見二樓開放式的雅間。但是或許是為了保護客人的*,和普通的茶館不一樣,這裏並沒有採用四面全開放式的迴廊結構,而是用樓板把另外半截嚴嚴實實的蓋了起來,這樣一來,二樓的客人就有了不同於二樓一樣的安靜的環境。也是因為這樣,一樓的光線顯得尤為的暗。
樓梯在戲台左側,後面像是夥計操作的櫃枱什麼的,看不真切,倒是看見了那裏還有一個通往茶樓後面的門洞,用蠟染的印花布擋着。溫雪榆他們應該就是住在那後面。
開始,我四處打量着這座老茶樓,倒也不覺得無聊,但又等了一會兒。一碗茶都喝得見底了,還不見有人出來,不覺煩躁起來。但我又不可能跑到裏面喊他們,只能在茶樓里胡亂轉起來,走到戲台下面,發現那裏放着一個銅製的香爐,還是仿宣德制的,是一隻梅花鹿的造型,倒也算別緻。我聞了聞,大約是燃過檀香,不過還有其他的一些味道,想來溫雪榆家也不太講究這個,拿着什麼就點什麼。
可能因為受中國玉文化的影響,對着這些老物件我也是頗有興趣,當下也就專心致志地端詳起這個香爐來,也沒注意周圍有什麼動靜。結果盯了半天,一站起來,就看見一個乾巴巴的老頭正背着手站在我後面,配上那昏暗的光線,簡直像是具怨毒的乾屍,驚得我不自覺的退後了一步。
“喲呵,老頭子我有那麼可怕嗎?嚇成這樣。”老頭看着我的反應冷笑了一聲,道“這幅獃頭獃腦的樣子,也不知石娘子怎麼想的,收你當夥計。”他搖了搖頭,自顧自的往回走去。
聞言,我當即忍不住在他身後翻了個白眼。我去,這是把我當成了茶樓的夥計了嗎?話說這茶樓冷清成這樣,也會有夥計這種東西嗎?還有“石娘子”是什麼東西?白娘子的親戚?
我心裏泛着嘀咕,跟着老頭走了兩步,光線稍微亮敞了一點,我這才發現還有兩個人,一個長的牛高馬大的,眉上還有一道疤,一看就不是什麼善類。另外一個瘦小一些,但也是賊眉鼠眼的,活像個黃鼠狼,想來也不會是什麼好人。
那兩個人看見老頭就趕忙趕了過來,看來應該是一起的,而且——一個頗有派頭的老頭,加上兩個臉色不善的跟班,怎麼看怎麼像黑社會的。我心裏有些犯怵,心說不會是溫雪榆家因為什麼借了高利貸,這兒來人催債了吧?看這茶樓冷清的樣子,倒也不是沒有可能。
老頭看我不說話,也不看他,霎時間就不耐煩起來,指着我剛剛放在桌子上的空杯子說“剛剛誰來過?除了喝茶還幹了什麼?”
本來他這種態度,依我的性格,平時是肯定要頂回去的。但是又想到他們可疑的身份,我不禁語氣軟了下來,有氣沒力的答了一句“我。”
老頭聞言又是一聲冷笑,在另一邊的椅子上坐下,說道“行啊,偷你老闆的茶喝,倒是膽子不小。待會兒可要讓石娘子好好管教管教才行。”說著,看我也有些畏縮的樣子,長輩對小輩的那種老神在在的架子倒也端了起來“你們老闆呢?”
這麼說,這茶樓的老闆是叫石娘子咯?看來還是個老闆娘,不過怎麼起個這麼奇怪的名字,土裏土氣不說,讓人一直叫“娘子”不會覺得被佔了便宜嗎?我一邊胡思亂想着,一邊抬手指了指那個布簾“在後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