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該動手了
晉王停下了腳步,側過頭,和余秋水說起話來。余秋水也側過頭,和晉王低低說著什麼,原本還用袖子遮面的,這會兒早將袖子撤下去,遠遠的看不清她的表情,但說話時身體的微動顯示出她的情緒依然激動。
玉忘言更是感到懷疑,父王和母妃白日相見,就這般不知避嫌,直接在御書房前說話?不要說母妃和父王的關係天英帝知道,就是其他的宮嬪,也不能和晉王這樣的宗親如此親密招搖。
這到底……
不禁的看向天英帝,從天英帝臉上捕捉下來的神情,又增添了玉忘言的疑竇。
天英帝竟然在自責,在追憶着什麼,眼底閃過愛意、愧悔、憐憫、哀傷,卻就是沒有憤恨和醋意,哪怕是一點也沒有。這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對他很重要卻又被他深深傷害虧欠過的親人。
御書房前,晉王瞅着抽泣的余秋水,冷冷道:“哭有什麼用,哭能讓你拿到自己想要的嗎?”
“我……”
“眼淚是最沒用的東西。”晉王收回了視線,雙手背後,往上走去,“你失態了,這麼沉不住氣可不好。”
“對不起,我……”見晉王要走了,余秋水竟然抓住了他的袖子,咬着嘴唇抽泣道:“王爺,再不動手,更待何時?”
晉王的眼底瞬間一黯,回眸,冷聲嗤笑:“你提醒的是,是該動手了。”他抽回自己的袖子,沒再看余秋水一眼,朝着御書房走去。而余秋水卻盯着晉王的背影,痴痴的看了許久,就彷彿從他的身上都看出什麼別人看不出的東西似的。
這一切都落在天英帝的眼裏,而他由始至終,也沒有改變臉上的神情。
玉忘言帶着疑惑回到瑾王府,還沒來得及更衣,就被告知,張逸凡來了,在探望蕭瑟瑟。
玉忘言隨意披了件大氅,就過去了。
聽張逸凡說,這段時間他一直在練武,被強制着兩耳不聞窗外事,關於蕭瑟瑟中邪的事也是聽說了一點風言風語,被老爹張潛給駁回去了,說他好的不聽就聽些瞎話。
顯然張潛是不想影響他考試的心情,如今見蕭瑟瑟的確沒事,只是裝中邪,張逸凡總算落下心裏一口氣,也能回去告訴張潛,讓他別這麼操心了。
玉忘言過來,給兩人端了些甜點,見張逸凡滿面紅光,笑道:“新科武狀元,後生可畏。”
張逸凡擺擺手,“空有點力氣罷了,其他的還嫩着!”
蕭瑟瑟拿了個條頭棗糕,咬了一口,輕笑:“逸凡什麼時候也這樣謙虛了。”
“我幾時驕傲過?”張逸凡兩眼一翻,頗為不以為意,逗得蕭瑟瑟笑出聲來。
張逸凡神色一肅,道:“有件事遲遲沒和你們說,六殿下被二殿下追殺,受了重傷,教蕭三小姐給救回去了。”
蕭瑟瑟、玉忘言的臉色也嚴肅起來。
“什麼時候的事?”
“有些日子了。”張逸凡道:“本來當天我就想和你們說,蕭三小姐是在順京陵園裏救了六殿下,二殿下把陵園侍衛都給滅口了。我怕告訴了你們,也會牽連到你們。”
蕭瑟瑟問:“你是怎麼知道的?”
張逸凡壓低了聲音說:“那晚上我跟幾個哥們去練箭,回來晚了,正巧在遠處看見。於是我爬到陵園后的山坡上,挑了點不會被識別出身份的羽箭,點燃了射到二王府的後院裏。”
蕭瑟瑟立刻想到了那晚上二王府詭異的大火,“原來那是你做的,讓二殿下不得不折回去。”
“就是這麼回事!不然二殿下就會把六殿下和蕭三小姐殺了!”張逸凡撇撇嘴道:“姐,那幫皇子怎麼爭得你死我活都跟我沒關係,但是蕭三小姐怎麼說也算你姐姐,我肯定不能見死不救!”
蕭瑟瑟沉吟了半晌,喃喃:“還好你機警,射箭的時候專門挑了箭,不然萬一是帶個標誌的,被二殿下發現,可就引火燒身了。”說罷看向玉忘言,“忘言,六殿下在蕭府的事,三姐姐肯定是瞞着全府的,不然被爹知道了,多半是會把六殿下綁着交給二殿下。你看我們該怎麼辦?”
玉忘言撫了撫蕭瑟瑟的手,示意她不要急,安慰道:“你好好養胎,這件事交給我。”想了想又說:“近期可能要出大事,你能避開就避開。”
蕭瑟瑟點頭不語,心裏卻早就下了同進同退的決定。
留了姐弟倆在房裏說體己話,玉忘言獨自一人,步到了后湖。湖水裏還結着冰,乾枯的柳條耷拉在池水上,顯得是那麼懶散而悠閑,全不同於玉忘言此刻的心情。
他摩挲着手腕上蕭瑟瑟編織的紅線和和田玉珠子,又眯眼看了看幾隻哆嗦起飛的水鳥,回頭,對上走來的何歡的視線。
“王爺。”何歡拱了拱手。
“有消息了?”
“沒錯。”何歡說:“咱們埋伏在御書房裏的人,都聽到了天英帝跟晉王爺的對話。”
玉忘言神情嚴肅,“父王去見天英帝,是想做什麼。”
何歡走近了兩步,小聲說:“吉王叛亂不是把御林軍打得沒剩幾個人了嗎?天英帝在為組建御林軍的事發愁,晉王爺主動請命,給天英帝重新組建御林軍。”
玉忘言的眼底閃過些複雜的神情,似乎也不是太意外,只是眼底越發的深如潭水。
何歡不知道他在思量些什麼,撓着耳根子傻笑了笑:“呃……王爺,這些事你為什麼不直接問晉王爺啊。”
“不能問。”玉忘言沉然說了三字,便盯着結冰的湖水和那幾隻可憐的水鳥,再不語了。
因玉傾玄對蕭書彤和蕭恪也有所保留,蕭恪自然不知道蕭醉把六殿下藏在自己閨房的事情,這些都和蕭瑟瑟判斷的一樣。
而幾天之後,六殿下和榮嬪出現在了瑾王府,不知玉忘言用了什麼辦法,把他們神不知鬼不覺的弄過來,而蕭醉和君曜、綠蘿,也在同時失蹤了。
在接受了榮嬪夾雜着眼淚的冗長感謝之詞后,玉忘言派了幾個心腹,送榮嬪和玉傾寒出城暫避,說是與蕭醉君曜和綠蘿會合。
打從張逸凡被授予大堯武狀元的頭銜后,有關張逸凡的去向就彷彿成了謎,似乎天英帝並沒有給他安排職位,只是讓他閑賦在家,專心練武,等待朝廷聽用。再加之文生科舉的殿試即將開始,蕭恪領着眾臣子緊鑼密鼓的佈置,眾人對張逸凡的關注就淡了下來。
而玉傾寒和蕭醉等人的失蹤,顯然也在玉傾玄的防備之外,他一面派人四處搜索,一面準備一件更大的事。
科舉殿試的前幾天,焦闌殿裏多了很多花盆和竹簍,主掌這些佈置的是大內總管,他只帶了幾個信任的內侍一起佈置,說是奉了陛下的命令,培植些盆栽,好用花香緩解焦闌殿裏考生的心情。
玉忘言代天英帝來視察佈置的情況,大內總管正用一張黑色的布帘子蓋住一個竹簍,轉身見了玉忘言,連忙施禮,“瑾王殿下。”
玉忘言掃了眼那個竹簍,低聲問:“安置好了?”
“瑾王殿下放心,奴才和奴才的人,定不會出岔子。”
玉忘言頷首,肅了肅語氣:“這些至關重要,仰仗公公了。”
大內總管沒有說話,緩緩點頭的動作,顯示了他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距離殿試之日還有三天時,玉傾雲悄無聲息的回來了。那個之前冒充他的替身,摘掉了人皮面具,重新回到自己的崗位上去。
三月初三,大堯丙午年科舉殿試準時開始。
焦闌殿的前殿是考生和考官們,另有幾位皇子殿下和宗親坐鎮。後殿則是天英帝在休息,他的身體禁不起一直在前殿坐着,只能在後殿聽着前殿傳來的情況。林家表妹伺候在一旁,點了些安神的香,又回頭揀葯調配。
前殿的氛圍安靜又緊張,考生們正在奮筆疾書。殿裏新進的花散發著清幽的芳香,和濃郁的墨汁香味交錯。
巡考們時不時的在考生之中走來走去,蕭恪身為主考官,一邊指揮巡考們監視考生,一邊抽出時間看看蕭致遠,見他答卷很順利,心裏就又得意了幾分。
考到中場的時候,一個小太監低着頭,快步走了進來,躡手躡腳的來到幾位皇子宗親的面前,低聲問道:“各位殿下,坐了這麼久,茶水也涼了,奴才這就命人換了茶水來。”
玉忘言手頭上正在翻閱一本古籍,聽了這話,掃了眼面前桌案上的茶水,眼神沉了沉。
科舉殿試上,要保持安靜,如果是換茶水,直接讓宮婢悄無聲息的進來更換就可以了,什麼時候還需要內侍專程過來詢問的?
回答那內侍的聲音,陰陽怪調,是出自玉傾玄,“換吧,記得要換最好的。”
“是。”那小太監應了聲,低着頭轉身而去,雖然至始至終沒有抬起臉來,但玉忘言還是能辨認出,這人不是焦闌殿的內侍。
心中明了了,他放下古籍,冰冷的視線在墨香滿溢的大殿中,看向幾處,接着再一沉。
二殿下和那小太監是在對暗號吧。
那就看看,這次二殿下能不能贏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