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3.斷髮須結

153.斷髮須結

乙巳年盛夏,大堯國玉魄帝姬出嫁北魏國和親。

為她送行的這日,天氣晴朗卻悶熱。立在艷陽下的宗親和文武百官,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從裏面浸濕到外面,頭頂的陽光,卻曬得更加毒辣。

盛裝打扮的玉魄帝姬,眼角掛着淚水,她在竭力剋制,怕淚水崩潰打濕了妝容,更怕讓圍觀百姓看見她在哭。

儘管和親是不幸的,但她記着蕭醉的話,百姓們都將和平的企盼寄托在她的身上。她要帶着笑容和自豪,踏上北魏的土地。

昨晚,她被特許宿在母妃榮嬪的住處,這是她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和生母擠一個被窩。

也是最後一次。

未來,她不會再見到母妃和六哥了,隔着天涯,他們各安天命,直到衰老、死去,最後葬身的黃土也不會匯聚在一處。

“六哥……”玉魄看向人群中的玉傾寒。

六哥定是哭過了。

那張蒼白病弱的臉上,分明有着淚痕,眼睛也有些腫。

六哥,不要哭。

各安天命,也不一定是不好的事。如果都能幸福平安的活着,就算不能見面,也是青山同**,明月是一鄉。

“玉魄,此去千里,要好好照顧自己,父皇也不能拂照你一輩子。”看着玉魄即將遠走,天英帝握住她的雙手,殷切的看着她。

到底是親生女兒,想着一輩子不能再見,天英帝難得的像個慈父,又囑咐了玉魄很多,最後拍着她的手告訴她,在北魏不管遭遇什麼事,一定要努力維持兩國的和平。

玉魄點點頭,最後後退了三步,跪了下來,給天英帝磕了三個頭。

“父皇對兒臣的養育之恩,兒臣沒齒難忘。望父皇保重龍體,兒臣這便走了。兒臣會牢記和親帝姬的使命直到生命終結的那一刻。”

她起身,華麗的裙擺迤邐在地,滿頭精緻的發簪步搖,在日光下灼灼璀璨,流光落滿裙上的百花鬥豔刺繡。

隨嫁的婢女扶着玉魄,她端莊的走向和親的輦車,乘了上去。

玉忘言一襲煙灰色直裾罩氅衣,騎在馬上,後面還跟了蕭瑟瑟乘坐的馬車。馬車裏除了蕭瑟瑟,還有龐苓。龐苓呆膩了瑾王府,求着山宗和蕭瑟瑟帶她出去走走,蕭瑟瑟拗不過,只好同意了。

馬車後面,還有兩個蕭瑟瑟起先沒想到的人,都是天英帝臨時欽點來的,正是蕭致遠和張逸凡。

玉忘言望了眼他們,隨後看向天英帝,朝他拱手施禮。

“皇伯父,我等這就隨北魏使節啟程了。”

天英帝不舍道:“去吧,記得趕在北魏太子生辰之日前抵達平城。待安頓好玉魄,你們就早些回來。”

“是。”玉忘言不冷不熱的答了聲,餘光里看見,潯陽王妃從人群中走了出來,那一襲雪白色的柔絹曳地裙,清靈的像是纖塵不染的白曇。

“蕭瑟瑟,我和我相公也要回邊關去了,以後有機會來找我們玩。”

潯陽王妃還是老作風,根本不管其他的人,想做什麼做什麼,想說什麼說什麼。

她蹦蹦跳跳的來到蕭瑟瑟的車前,蕭瑟瑟只好撩開車簾,走了下來,淺笑着說:“許姐姐盛情邀請,我哪有拒絕的道理。一旦空閑下來了,定拉着王爺去你們那裏走走,看看大堯南邊的風土人情。”

“好啊好啊,一定要來哦!”潯陽王妃興奮的拍手,忽然神色一凝,瞬間就正經了下來,嚴肅的說:“蕭瑟瑟,你這次去北魏,搞不好會碰到一個很恐怖的女人。要是跟她對上,就憑你,她殺你跟捏死螞蟻一樣簡單。”

蕭瑟瑟訝異,眨眨眼道:“許姐姐何出此言?”

“問那麼多幹嘛,記着點就行。”潯陽王妃邊說,邊從髮髻上拿下了她的發簪。

這是一支雕刻着曇花紋樣的流蘇發簪。

“這個你收好,萬一遇到那個女人,人家這發簪能救你一命。”

潯陽王妃把發簪塞到了蕭瑟瑟的手裏,尖聲道:“一定收好了!這可是我及笄的時候我的師父親手給我插上的,現在只是借給你用一下而已!記得以後來邊關了要還給人家啦!”

雖然沒搞懂潯陽王妃說的這些,但蕭瑟瑟還是感到心暖,福了福身,道:“許姐姐放心,那就一言為定了。以後我會將你的發簪親手送還到你手上。”

“這還差不多!”潯陽王妃眉眼彎彎,揮了揮袖子,“時辰也到了,你們趕緊走吧,一路順風!”

“嗯,借許姐姐的吉言。”

蕭瑟瑟淺笑着,小心的收好了這支白色的簪子。仰臉,見龐苓朝着她伸出手,蕭瑟瑟握住龐苓的手,被她拉着回到了馬車中。

玉忘言一聲令下,送親的隊伍出發,馬蹄和輦車的聲音浩浩蕩蕩的駛離宮門。閃耀的鎧甲,飄揚的旌旗,他們在百姓們夾道的祝福企盼聲中,沿着主街,一路北上。

帝宮的門前,宗親文武們還在目送遠去的送親隊伍。

站在前排的皇子們,從最年長的大殿下到尚是幼兒的九殿下,每個人眼底的意味都不盡相同。

遠去的輦車已經看不清了,流光溢彩的華蓋也漸漸消失。玉傾寒遲遲沒有移開目光,眼底又有些濕潤了。

他抬起手,捂着嘴,虛弱的咳嗽起來,低下頭不讓人看見自己悲傷的表情。

“六弟,你就不要這麼悲傷了。”玉傾玄低聲說著,語調不陰不陽的。

玉傾寒咳道:“二哥……咳咳,臣弟沒事。”

“哦,沒事啊。沒事就好,沒事就好。”玉傾玄睨着玉傾寒,看他一張臉上已經沒有什麼血色了。

玉傾寒低垂着頭,仍在止不住的輕咳,歪歪倒倒的離開。他身體不好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對此,天英帝給過他特權,允許他在不適的時候可以自行退下休息。

本想離開這裏,去安慰母妃,但玉傾寒無意中看見了一個人,他停下了步子。

蕭醉也來了,和蕭書彤一起立在未婚女眷們之中。因為懷孕,她的衣服很寬鬆,披着件距地一寸的大袖衫,衫上點綴一枝艷紅的梅花,清爽而凌寒。

玉傾寒的眼底浮現了些悵然,咳嗽着,從她們身邊走過。

“六殿下金安。”女眷們連忙給他行禮。

“嗯,平身……咳咳。”玉傾寒看了她們一眼。

面前,一隻白凈的手遞過來一張帕,帕上綉着梅花。

玉傾寒微怔,順着這手看過去,對上的是蕭醉的面孔。

“六殿下需要手帕么?”

周遭的小姐們頓時用怪異的目光看顧這兩個人,一個是失貞被浸豬籠還未婚先孕的世家女,一個是病的總是吐血、跟隱形人一樣的皇子。這樣的身份,使得蕭醉遞給玉傾寒帕子的這一幕,看在周遭小姐的眼裏,就顯得廉價了。

玉傾寒卻笑道:“謝謝蕭三小姐。”他拿過手帕,掩着嘴,不斷咳嗽。

適逢玉傾玄朝這邊看過來,玉傾寒察覺到了,當即咬破舌尖,咳出一口血來,身子搖搖欲墜。周遭的小姐離得近的當然得扶他,小姐們連聲驚呼,把玉傾寒圍了半圈。

玉傾玄見狀,便收回了目光。

“咳咳……我沒事。”玉傾寒推開了小姐們,把蕭醉的帕子疊好,還給了蕭醉,“蕭三小姐,髒了你的手帕,對不起。”

蕭醉沉吟片刻,接下帕子,福了福身,沒有說話。

玉傾寒這便離開了,他的貼身內侍跟着他,又找出張乾淨的手帕,遠遠的還傳來內侍為主子嘆氣的聲音。

蕭醉默默回到隊伍里,打開手帕,看見殷紅的血,心裏不是滋味。

可很快的,她就察覺到這手帕里還疊了什麼東西。蕭醉將最底層打開,眼底迸發一抹驚訝,撼動了整顆心。

玉傾寒竟然在疊帕子的時候,放進一縷斷髮,並且是打了個結的斷髮。

斷髮作結,結髮--這意思再明顯不過了。

玉傾寒要娶她?

蕭醉失神片刻,低頭看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恍然間明白了這孩子的父親是誰。

順京城北,和親的隊伍駛出城門。

驛道上塵埃飛揚,一路向北,不遠處有幾座低山綿延,一輪紅日正好高升至山巔,將山巔上立着的兩個人照出拉長的影子。

“主子,我們要跟着大堯和親的隊伍,一起去平城嗎?”其中一人問着另一人。

另一人,他的主子,一襲乾淨的白衣透着些鹿角生漆霜的氣味,修長而骨節分明的雙手,抱着一張縮小的磬。

他像是在望着和親的隊伍,但那雙眼是沒有焦距的,他看到的只是一片漆黑。

“主子?”見他不說話,侍從再度出聲詢問。

他笑了笑,手裏輕敲了磬,清脆的樂音繞耳,他淡淡笑道:“先跟着和親的隊伍就是了,他們能不能平安的到達平城,還是個問題。”

驛道上,山宗很敏銳的看見了低山上那兩人,他策馬上前,並立在玉忘言的身側,指了指低山。

玉忘言也朝着那抱磬之人看去,隔着遠遠的距離,一人在驛道,一人在山巔,目光交錯在半空,波瀾不驚,不喜不悲。

“那人是個高手。”山宗冷冷一笑,低聲對玉忘言道:“以我這些年的江湖經驗來看,他更像是出身旁門左道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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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傻女成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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