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沐筱花已連續幾天都失神的坐在陽台上的涼椅,望着滿天星星的夜景。
她雙腳抬到涼椅上,以雙手環住膝蓋。
該死的向雲霽,幹嘛無緣無故的跟她說那些話呢?
她忽然覺得煩躁,起身到裏頭抓出他送來的雪糕,拿出鐵湯匙后,又回到陽台的涼椅上,用力的挖着雪糕,往嘴裏送去。
她怎麼就是戒不掉一煩躁就將食物往嘴裏送的惡習,這時她的胃就會像無底洞,根本沒有任何的食物可以填滿。
但,她卻又覺得全世界只剩下食物可以撫慰她的心。
一口又一口的雪糕往嘴裏塞,香濃的牛奶香在她的口中化開,冰涼涼的雪糕逐漸凍僵她的口……
她將見底的冰筒放在一旁,抬頭望着夜幕。
早知道她就不要來民宿度假,甚至還愛上這裏的一切,她應該一個人寂寞的待在台北才對。
她寂寞嗎?沐筱花如是問着自己。
在台北的時候,夜幕拉起時,她若感到無聊,常會往阿琛的酒吧跑,與他聊聊天、談談近況,可,她與他之間,總是聊着雞皮蒜毛的小事。
他不會觸及她的心靈,更不會貼近她的靈魂,她和阿琛是好友,但他卻從不會真正觸及她的心靈深處。
可是……向雲霽不是,他曾經取得她完全的信任,甚至貼近她的靈魂,還讓她對他掏心掏肺的付出。
到今天,她才明白,當初的自己,是喜歡着他的。
不過他是天,她是泥;過去與今天,情況同樣不變。
回想四年來的點點滴滴,尤其前幾天那該死的向雲霽,又在她的門外大喊──喜歡她,讓她根本沒有臉踏出房裏一步,更害怕見到他。
向雲霽像是吃定她,每天都一定按照三餐送來餐點,甚至連下午茶和宵夜都包辦。
明知道她不想見到他,他還是習慣性的按了她的門鈴,見她任性不開門,也沒有多說什麼,只在門外喃喃幾句。
她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男人,要在這時刻對她那麼好呢?只因為她擁有設計的才能?
若是她失去這樣的才能,他是不是連看她一眼都不會呢?
她忽然又感到一陣煩躁,起身離開陽台的涼椅上,回到房間內的貴妃椅,抱着抱枕,又失神的望着前方。
直到門鈴又準時在十二點響起──
她的宵夜來了。
她鼓起小臉,瞪着大門,她知道門外的男人是向雲霽,但她就是不想上前應門。
「我願意為我四年前所說的話贖罪,只要妳再給我一次機會。」向雲霽的聲音,在門外揚起。
這幾天他想了很多,在過去,他欣賞她安靜、溫柔的模樣,甚至還讚歎着她的才能;而現在,他欣賞的不再是她的才能,而是她的心靈、她的脾氣,甚至她的一舉一動,他都想接近、了解。
不管是以前的她、現在的她,都深深敲動他的心弦。
他流連花叢這麼多年,身邊的女伴來來去去,從沒有一個女人令他這麼在意,甚至願意為了過去自己喝醉時說的一句話負責。
他對她的好,她還是覺得是他想利用她嗎?
為了她,他一改之前遊戲人間的態度,認真、真誠地對待她,沒有一絲玩弄的意思。若她願意原諒他,他會盡最大的努力,用最真的愛呵護她一輩子。
向雲霽在門外站了大約五分鐘,房門終於緩緩打開,一張煩躁的小臉從裏頭露了出來。
是她!他的眼光閃過一絲驚喜,沒想到她願意見他。
「你到底想要怎樣?」沐筱花一臉不悅的瞪着他。「就單單想要賠罪?傷害都已經造成,四年前的事再怎麼也追不回了。」
「當時妳為什麼不把不滿告訴我?為什麼要那麼畏縮的跑掉?為什麼就連四年後再見面,妳還是選擇逃避?」他直逼視着她。
他知道甜言蜜語對她沒有任何效用,只會讓她躲得更遠罷了,所以,現下唯一的方法,就是解開她心裏的結,讓兩人的關係重新開始,要不然她是不可能會接受他的。
「我要拿什麼身分去告訴你,我所有的不滿呢?」她低吼着,滿腹的不滿像是要吼出喉頭。「你都親口說只是利用我,我還要繼續厚着臉皮待在你身邊嗎?」
「我……」他語塞。「四年前,我是個混帳;四年後,我會改過自新……」
「牛牽到北京還是牛、江山易改本性難移,這幾個成語你聽過沒有?會不會寫啊?」她倚在門口,強烈的表達出自己的不滿。
「你要怎樣對我好?你要怎樣的改過自新?何況,你拿什麼身分對我好?」
他專註地看着她,「我以着贖罪的身分,來到妳的面前,我會盡我的全副心力對妳好。」
她皺着眉頭。「為什麼要對我好?就只是為了贖罪?那就不必了!何況,我根本不必你對我好,我也能活得自由自在,你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了。」她覺得不滿,忍不住嘲諷回去。
「是妳,我才想對妳好。」這是他目前最誠摯的心情。
忽地,她覺得很挫敗。「為什麼你一直想要與我扯上關係呢?畢竟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個過客……」
「我對妳這麼鍥而不捨,代表我一直沒有忘記過妳,四年前的妳,在我腦海里印象深刻。」他確實對她一直念念不忘,甚至隨着時間的過去,一份他解釋不來的情感逐漸累積。
「爛理由。」她抿着唇。「你和我非親非故,又沒欠我什麼東西,你對我那麼好乾嘛?是不是又想利用我的才能,幫你完成工作?抱歉,老娘現在的工作是寫小說,可不是畫設計圖的建築師。」
她退後一步,想用力將大門關上,不料又被他的大掌一擋。
「我喜歡妳。」他再次堅定地道出他的心情。
喜、喜歡!?她的心,很沒志氣的漏跳了一拍,不知該作何反應。
「喜歡」兩個字,就像是一道魔咒,將他們雙雙困在原地,原本平靜的心,翻湧起波濤洶湧的海潮,將他們兩人捲入另一波的情潮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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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她承認自己是個很「俗辣」的女人。面對向雲霽突來的親口告白,她失眠了。
沐筱花以大字型趴在柔軟的床上,思考着向雲霽的話,甚至很沒志氣的從他面前逃了。
她明知道向雲霽只是隨口說說,但是為什麼思緒還是一直重複撥放着他所說的那幾個字──我喜歡妳!?
老天!她將小臉埋在枕頭,頭一次感到無所適從,就像回到剛認識向雲霽的那幕。
無奈的嘆了口氣,從枕頭中抬起小臉,一頭長發被她抓得凌亂,像個瘋婆子般,但她仍是一點主意也沒有。
唉,她望着窗戶,天微亮。
毫無睡意的她,下了床鋪,到浴室刷牙洗臉后,換上外出服,想到外頭呼吸一點空氣,看看能不能讓自己的腦袋清醒一些。
只是,當她的大門打開,正要跨出右腳時,不小心踢到「異物」。
這個異物……還蠻大的!她低頭,一名身高一百八十五公分的大男人,竟然就窩在她的門口,側着頭,坐在牆邊,就這樣睡著了。
她倒抽一口氣,他昨晚就睡在她的門外?
她望着他的睡顏,許久,她蹲下身子,顫着小手觸向他的俊顏。
他……還活着吧?她皺眉看着向雲霽,柔荑覆在他的額上。
「唔……」睡夢中的向雲霽,彷佛因她的小手而感到舒服,呢喃一聲。
「怎這麼燙?」他的額頭好燙,他發燒了!
她將大門打開,用力的拉起他的手臂,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高大的他拖進她的房裏。
拖到客廳,她任由他躺在客廳的榻榻米上,匆匆忙忙拿出冰箱的冰枕,那是民宿為防萬一放進去的,如今剛好派上用場。
她以乾淨的毛巾包裹住冰枕,放在他的頭下后,又急急忙忙的到浴室擰濕一條毛巾,折迭成長方形放在他的額上,再將薄被蓋在他的身上。
她跪坐在他的身旁,望着他不舒服的表情,以及臉上極為不自然的紅潤,她急得手忙腳亂。
「你是笨蛋啊!」幹嘛在門外吹了一夜的風?她皺眉看着向雲霽,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她咬着唇瓣,想了很久,決定暫時先把他留在房間,拿起鑰匙便往樓下沖。
許久,她才找到向娃娃,想請她處理向雲霽。
只是今天有一團的團體住宿,把向娃娃忙得七葷八素,只得拜託沐筱花暫時照顧她的三哥。
好吧!如果過幾小時他還不退燒,再看着辦好了。
沐筱花拿着向娃娃交給她的退燒藥,又回到自己的套房。
回到房裏的沐筱花,來到向雲霽身邊,望着他因生病而熟睡的模樣,她忍不住的嘆了一口氣。
倒了一杯溫開水,她小心翼翼的扶他起來。「醒醒,我喂你吃退燒藥……」
向雲霽迷迷糊糊之間,只感覺有一雙冰涼的小手覆在他的臉上,冰冰涼涼……很舒服。
「聽話,嘴巴張開。」見他病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她忍不住皺眉。「你是笨蛋啊!現在都入秋了,你沒事睡在外面幹嘛啊?」她喂他吃下藥液后,讓他又躺了回去。
望着他許久之後,她發現他真的是難得一見的美男子。
家世好、長相優,而且身價又不可計數,這樣的優質男人,哪一個女人會不想要呢?
她嘆了一口氣,小手覆上他的額頭探探他的體溫,再次起身,到浴室捧了一盆冷水,將毛巾浸涼之後,再重新放在他的額頭。
就在此時,他的大掌抓住她的小手,一雙黑眸微微睜開一條縫。「花……花花……」他微弱的喚着她的名字。
「幹嘛?」她又氣又……心疼。好吧,她承認確實是對他有着心疼。「你快閉上眼睛休息。」
「對不起。」他病到氣若遊絲,卻還不忘跟她道歉。「原諒我,給我一個機會表現……」
她無奈的嘆了一口氣,被他抓住的小手,感覺到他的體溫高得嚇人。「你為什麼這麼執着?」
「我、我喜歡妳……」他咽下一口口水。「我沒有辦法否認心底的聲音,我確確實實是喜歡妳……」
為何,她的心又因他的一句話,被撥動了心弦,譜出讓人臉紅的心跳聲。
「唉……」她嘆了一口很長很長的氣。「你快閉上眼睛睡覺吧!」他的告白不是在很突然的情況下,就是在他神智不清之時,她會相信是真心的才有鬼。
「別、別離開……」他緊緊的握住她的小手,捨不得放開。「別再離開我……」
他隱約感覺她會再度離開,像一隻將被拋棄的小狗,一臉可憐兮兮的望着她。
她的心,其實很軟。
見到這種情況,她挫敗的垂下雙肩,小手沒有抽回,感受着他炙熱的體溫。
小手被他的大掌緊緊握着,一點縫隙也沒有,似乎連她的心,也被他牢牢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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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雲霽幽幽醒了過來,一轉頭,發現澄色的光芒自窗帘縫隙流瀉進來,他額上的毛巾也因為他的動作,而滑落下來。
他摸摸自己的額頭,發現退燒了,而地上散落着兩瓶退燒藥。向雲霽坐了起來,終於發現累癱窩在一旁昏睡的沐筱花。
他沒有發出一點聲響,悄悄來到她的身旁,為她蓋上薄被,靜靜望着她側躺着的模樣。
沐筱花睡着的模樣,簡直就像個甜美的天使,那粉嫩又未施任何人工顏料的小臉,透着蜜桃般的紅暈,紅潤的唇瓣微微噘起,身上只穿着無袖小可愛的她,露出白皙的手臂,而短褲下的一雙勻稱長腿毫不保留的呈現眼前,似乎正引誘着人犯罪。
忍不住,他的食指戳向她柔軟的臉頰,發現就像一塊柔軟有彈性的麵糰,令他差點就抽不回手。
為什麼每次見着她,他的心愈是想要多了解她一點?而且不會因為被她隔絕在心房之外就輕言放棄,反而愈挫愈勇。
「被、被被……」睡夢中的沐筱花呢喃幾句,隨手抓起一旁的被子,放在臉頰旁磨蹭。
她這種可愛的小動作,令他失笑。
他將她的身子抱起,許是她累到沒有知覺,連他將她抱起輕放在床鋪上,也沒有驚醒過來。
她應該很累,畢竟她照顧了他一天。
他吁了一口氣,讓她安穩的睡在舒適的大床上,為她蓋上另一件被子。
「嗯。」她翻了個身,正巧就是往他的懷裏鑽去,似乎他是一個很好的暖爐,而雙手則還是很沒有安全感的抓住薄被。
見她像小孩子般的依賴動作,他的眼裏儘是寵溺,左手成了她的枕頭,右手則是撩起她的長發,為她攏到耳後,不讓頑皮的髮絲騷擾她的睡眠。
「為什麼妳一直不肯給我機會呢?」望着在懷裏睡得香甜的沐筱花,他的大手覆在她的臉頰上,觸碰她的皮膚,希望能藉此觸碰到她的內心。
什麼時候,她才會放下心裏的防備,給他一次機會呢?
「唉。」他輕嘆一口氣,大手磨蹭着她的臉頰,「或許妳就是束縛住我的魔咒,我永遠都沒有辦法逃離妳的一切……」
如果在四年前,他就發現她脆弱的心,那麼她今天就不會這樣把他隔絕在心牆之外,任他怎麼攀爬,都無法進入。
是他的錯,是他先對她說出那些混帳話,甚至還讓她獨自面對被憂鬱症折磨的那段日子。
不想放開她!他絕對絕對不再放開她!他低頭,在她的額頭輕輕一吻。
懷裏的睡美人微微皺了眉尖,彷佛有隻吵雜的蚊子,一直在她耳邊嗡嗡叫着,她下意識地空出一手,直往他的臉頰摑去。
響亮的巴掌聲落下后,她連眼睛都沒睜開,整個人更是往他的懷裏鑽去。
這女人連睡覺都這麼暴力吶!
無緣無故挨了一掌的向雲霽,無奈的望着她的睡顏,甜美又可愛的睡相,教人忍不住吵醒她,只能認了。
於是,他的右手攬住她的腰際,左手充當她的枕頭,等她尋到一個舒服的位置后,便傳出呼嚕呼嚕的細微呼吸聲。
她的臉貼在他的胸前,伴着他平穩的心跳聲入眠,而他,剛毅的下巴抵在她的發頂,嗅着她的發香、擁着她軟綿的身子入睡。
難得的,他們之間,少了爭戰,多了一份甜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