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述說

84_84543重新回到茶室當中的嘉爾蒂亞發現天已經黑了，她對在地底迷宮發生的事情還心有餘悸，全身傳來的疼痛不斷提醒她這一切都是事實。

莫名改道的迷宮、突然熄滅的燭火、詭秘而不斷的水滴聲、以及那致命的引誘。

她想問薩汀這地底迷宮裏到底有什麼東西，但是一張椅子突然挪動到她身後，直接撞上她本就有些難以支撐的腿，讓她身子往後坐倒在那張椅子上。

做這件事的，當然是前方不遠處能通過傀儡線控制東西的薩汀。

“所以，你來這裏是要幹什麼？”薩汀的問話響起，傀儡西芙也已經關上活板門重新站在薩汀的身後。

看着薩汀面無表情的樣子，嘉爾蒂亞真的拿不准她到底是否知道海忒城競技大賽的消息。

按照薩汀一貫來的習慣，她壓根不會去聽其他人樂於議論的消息，也許她根本就完全沒離開過茶室。

但是……

“菲尼克斯那兒可能有一些麻煩，我打算去海忒城，想來問你要不要同行。”嘉爾蒂亞還是簡單地將競技大賽的消息描述了一遍，同時一眨不眨地看向薩汀。

這個時候，她完全沒有因為能夠坐下就真的放鬆，她發覺自己在等待薩汀回答的時候，似乎比剛才黑暗中時還要緊張。

“不，我不去。”薩汀的回答並沒有讓嘉爾蒂亞意外，雖然她還是不可避免地感覺到沮喪。

試煉的路上，她知道薩汀一直就不那麼合群，偶爾參與戰鬥似乎更多的也只是因為她加入了他們，不得不出手。

嘉爾蒂亞原本還希望，薩汀至少將他們當做夥伴。

可惜，薩汀表現出來的意思，似乎並不是如此。

經過剛才那段幾乎完全沒有反擊能力的無助和絕望，嘉爾蒂亞難得地生出了真的無法辦到的情緒。

“你以為，以你的力量，就算去了海忒城，又能做些什麼。”薩汀並沒有就這樣結束這段對話，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她本性中的刻薄，即使在看出嘉爾蒂亞的沮喪的同時，依舊要諷刺她的不自量力。

嘉爾蒂亞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扯出一個笑容：“或許我是不能做什麼，但我至少去做過。”她重新抬起頭直直看着薩汀，不知道她想了些什麼，但她現在的眼睛裏多少似乎又多了點光亮，“薩汀，我只是阿斯諾克大陸上極其渺小的一個個體，我不否認我也想讓自己不斷變強，然後終有一天能成為一個傲視天下的強者，但我知道不是現在。”

“嗬，強者。”薩汀扯了扯嘴角，露出一個惡劣的笑容，只是這句嘲諷的話讓嘉爾蒂亞感覺到這似乎並不是針對她的。

薩汀似乎想到了什麼別的東西。

嘉爾蒂亞完全忽視了那種諷刺的意味：“成為強者的路確實很艱難，路上更多的是失敗者的屍骨，可是我嘉爾蒂亞，除了成為強者，沒有其他的選擇。”她笑了笑，整個人在這時候才放鬆下來，“薩汀，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是不是？”

薩汀銀白色的眼眸看着嘉爾蒂亞，沒有說話。

嘉爾蒂亞曾經很害怕自己的身世被人知道，這種害怕深入骨髓，哪怕是在睡夢中都不敢有任何放鬆，哪怕是在貝爾海姆學院也未曾緩解。

“而我，不想當一個東躲見不得光的老鼠。”嘉爾蒂亞說這句話的時候，格外的認真，深藍色的眼睛當中似乎有墨色的東西在凝聚。

薩汀依舊沒有說話，她和她身後的傀儡西芙，只是默默地面對着嘉爾蒂亞。

“我有很多念頭，成為強者只是這其中的第一步。”嘉爾蒂亞顯得更加輕鬆了，“幾年後的空中庭院，我想你應該知道，我會想盡一切辦法上去；我更想弄清楚，五百年前的神隕到底是怎麼回事。”

最後的一句，如果讓其他人聽到，大概會大驚失色，甚至立刻遠離嘉爾蒂亞並且找到教廷或者任何一個神殿彙報這個消息。

但是薩汀不會。

嘉爾蒂亞就是這麼覺得的。

“薩汀，這些我只和你說過，就連羅德都不知道。”說到羅德里高，嘉爾蒂亞懷念似的笑了笑，“他一直都教我怎樣堅持自我，怎麼樣快活地生存。”

茶室里安靜下來，嘉爾蒂亞依舊坐在椅子裏，似乎還在回想什麼。

過了好一會兒，薩汀才淡淡地說：“所以，這些與你今天的目的有什麼關係？”

她的反應完全看不出她對於嘉爾蒂亞說的那些話到底有什麼看法，甚至連薩汀是否真如嘉爾蒂亞所說的那樣知道她的身世。

但是，嘉爾蒂亞卻只是隨意地笑了笑。

“只是興之所至。”嘉爾蒂亞聳肩，並且因為這個動作導致的疼痛微微皺眉，“我不知道薩汀你究竟因為什麼原因選擇一直呆在學院，甚至還……”她看了眼傀儡西芙，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製作了傀儡西芙，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考慮我的話。”

嘉爾蒂亞站起身，走向茶室的門：“明天一早，我將會離開學院。”

薩汀不置可否，依舊坐在那兒。

門被拉開一條縫，門上面的風鈴發出清脆的鈴聲，嘉爾蒂亞的動作停了下來，她像是突然想到的，轉頭問薩汀：“能告訴我地底迷宮裏到底是什麼嗎？”

薩汀銀白色的眼睛轉向嘉爾蒂亞，在黑暗的茶室里顯得格外可怖。

嘉爾蒂亞等待了一會兒，直到她自己都覺得薩汀不會說的時候，才聽到那邊傳來的聲音。

“你只需要知道，那裏是你絕對不能去的地方就是了。”

能得到薩汀的回答，嘉爾蒂亞的心情莫名地好了一些：“是只有我去才會遇到那些詭異而危險的事情？”她的狀態回到了試煉時候的樣子。

“嗬嗬嗬。”薩汀詭異的笑聲再次響起，“當然不。”

嘉爾蒂亞看了薩汀一會兒，終於還是一字一句問了出口：“你的意思是，如果我去，發生的是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

其他人進入地底迷宮的深處也會遇到危險，但是薩汀又怎麼會理會那些不相干的人的性命？所以，薩汀說的嘉爾蒂亞絕對不能去，指的是別的意思。

哪怕只是嘉爾蒂亞的屍體，都不能與那片黑暗接觸。

嘉爾蒂亞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點點頭：“我知道了，薩汀你早些休息，我希望明早能看到你。”

一連串的鈴鐺聲響起，茶室的門開啟又關上。

坐在陰影中的薩汀像是人偶一樣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考慮嘉爾蒂亞說的話。

在地底迷宮渡過了將近一天，嘉爾蒂亞從精神到身體都已經非常地疲憊。

回到自己居住的地方，她將自己全身浸泡在舒適的溫水裏，水中還加了一些武者們常備的舒緩疼痛的藥物，藉此來緩解身上不斷傳出的疼痛。

嘉爾蒂亞又重新將地底迷宮裏經歷的一切回想了一遍，從道路變得和記憶中不同，其實自己就在被無形的力量引導到那座石碑，可是，那股力量似乎並不希望她看清楚石碑上到底寫了什麼。

嘉爾蒂亞只能憑藉最初的那一眼，知道石碑上的文字用的五百年前才存在的文字。那是一種非常晦澀的文字，雖然使用者同樣也是人類，但卻是人類中比較稀少的一支族群。

那是一種和龍語有類似效果，念出來即可帶有魔法力量的文字，當然，使用這種文字的人天生也具備比一般人類更加強大的魔法能量。

“哎……”嘉爾蒂亞長長抒了口氣，將自己浸入水中憋了會兒，這才重新冒出頭。

貝爾海姆學院的建立就在五百年前，要說地底藏着什麼神秘的東西，這其實也不難理解。

只是偏偏這事和嘉爾蒂亞扯上了關係，嘉爾蒂亞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但是薩汀說的對，她不能去，哪怕是她在那股神秘力量之前表現出來的毫無反抗之力這點，也註定嘉爾蒂亞現在絕對不適合去探究這些。

要變強啊，嘉爾蒂亞。

她對自己說，舉起自己的右手。

作為大劍士，嘉爾蒂亞的左右手都得到過充分的鍛煉，右手和左手一樣，掌心和指間都有一層薄繭。

因為體質的緣故，她身上不容易留下疤痕，就連這層薄繭都是因為長年累月地用劍才積累下來的，如果她一個月不碰大劍，這層薄繭就會自動消去。

嘉爾蒂亞漸漸調動手掌血脈和皮肉間的力量，白皙的手掌上漸漸呈現出淡淡的暗黑色，像是籠罩了一層黑色薄霧一般。

同時傳來的，是手掌上加劇的疼痛，逼得嘉爾蒂亞不得不重新將那股力量打散讓它們自由回到原來的地方。

“這下可真的傷到了。”嘉爾蒂亞難得地露出呲牙咧嘴的神情，眉目間還有一點懊惱。

她無奈地閉上眼右手覆蓋在額頭，腦中卻突然冒出小時候一度讓她做了好幾天噩夢的景象。

一個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卻在她面前變成毫無生氣的屍體，她的眼耳口鼻全部都湧出鮮血，甚至連裙子外露出的手臂和腿上都能看到細細密密的血口子，鮮紅色幾乎將她整個人都浸泡起來。

小姑娘突然睜開眼，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嘉爾蒂亞，裂開一個帶血的笑容。

嘉爾蒂亞猛地睜開眼從水中坐起，心臟猛烈地跳着。

浸泡的水已經變涼，嘉爾蒂亞從裏面站起來，擦乾自己的身體換上舒適的衣服，走回到床上。

她的大劍就那樣靠着床頭放着，看着它，嘉爾蒂亞狂跳的心終於漸漸鎮靜下來。

“我不會放棄的。”嘉爾蒂亞摩挲着劍身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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