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因斯克爾
怎麼說呢，艾薩克原本以為魔族之王一家子都是學術宅兼狂熱教育份子就已經夠奇葩的了，沒想到天族之長竟然是……一個更加奇怪的存在。
天族不愛搞教育，他們喜歡搞娛樂、娛樂八卦。
而且人家還不搞虛假八卦，人家都是上得有理有據有鎚子有真相的真八卦！
正如魔王的角是遴選魔王的根本準則，代代天族之長的繼位標準只有一個，那就是讀心術的天賦。
——他都有讀心術了還能不有鎚子又有真相么？！
艾薩克腦中立刻刷滿了一堆我屮艸芔茻……面色不善地盯着絮絮叨叨快把自己老爹年輕時的小秘密曝光的一乾二淨的西風。
巫妖領主會愛你的！
地獄人民會愛你的！
老爸羅伯特會揍死你的——哦不對，這貨其實已經死了。
“你既然有讀心術，為什麼會不知道當年的羅伯特就是克里斯多法大公爵的繼承人？”
“讀心術需要很多條件的嘛。”
西風似乎絲毫沒有聽懂艾薩克語氣里那種“你快給我閉嘴”的語調，點點頭繼續說道。
“何況當時我還很年輕，讀心術也還很弱，而且時靈時不靈的，只能聽到一些奇怪的小事情啦。”
——所以你就聽到了我爹三歲掀了女妖的裙子、五歲爬進我爺爺的大花瓶最後出不來只能砸了花瓶還被老克里斯多法公爵吊起來揍這種小事么？
艾薩克再次確認不管哪一族的領袖腦子大概都不怎麼好只能更糟的這件事。
“我們還要多久才能找到萊因？”
“我不知道。”
艾薩克身上的氣息驟然一滯，很快變得險惡，他狠狠地盯着西風的背影，一字一頓地說——
“你、不、知、道？”
“別生氣別生氣。”飛翔的天族背對着艾薩克擺了擺手，“應該是這邊沒錯。”
“應該？！”
黑髮魔族提高了嗓音。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裏？！”
“……這場天界的滅亡最初開始的地方。”
艾薩克：“……”
其實西風講述完天界發生的事情，他就明白了其中的關鍵點。
那些死去的天族恐怕都做了天空聖龍夏哥**以生存的飼料。
——他是龍王，當然可以一眼看穿天空聖龍的狀態，以夏哥達此刻的情況按理來說根本拖不了這麼久，他早就應該死在懲罰之下。
這場如雪的塵埃並不是腐朽的象徵，正相反，它們像是夏哥達身體的一部分，落在天族的身上，為母體掠奪支撐它活下去所需要的力量。
雖然這種掠奪對身為龍王的他和身為使者的萊因都不會有什麼作用就是了。
——正因為如此，他才還能維持着理智和西風對話。
“死亡是從哪裏開始的？”
“天界的中心，光輝聖泉。”
如果說地獄的地標性存在是深淵入口，那麼天界的標誌物就是光輝聖泉。
這口據說被創造世界的存在親自賜福過的泉水能夠強身塑體永葆青春、甚至活死人肉白骨。
但這也只是據說而已。
至於事實如何——
西風：“我怎麼知道？我又沒真的喝過，那個水喝一口少一口大長老根本不讓我們靠近。”
“……你不好奇么？”明明這麼熱衷於別人的八卦。
“當然好奇……好吧，反正大長老們都死掉了，我當族長的時候其實偷偷喝過一口——所以大概還是有點作用的吧。”西風在艾薩克面前轉了一圈，一點都看不出這傢伙是個已經死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傢伙，“至少這麼多死掉的天族之中，就只有我能用這副姿態存在。”
西風現在既不是活人，也不是亡靈。
真要說起來，他比較像是一個有意識的大型元素體，是較為純粹的存在。
艾薩克心中一動。
——等到離開的時候裝他十個八個瓶子，賣不掉自己喝也是好的。
喬治會欣慰的，艾薩克的確學會了斂財的精髓——隨時隨地刮地皮，不是在賺錢就是在想着怎麼賺錢。
雖然艾薩克自己沒有意識到，但是他的本能已經替他做出了選擇。
不過他的扒皮計劃在看到聖泉的那一瞬間，碎成了渣渣。
近在眼前的天族聖泉和艾薩克想像中的完全不一樣，沒有華麗白色高台，泉水也不是發亮的金色或澄澈的水色——那口在地獄中傳言直到世界末日也永不幹涸的泉水完完全全消失了蹤影，周圍的簡單堆砌起來的石頭也和一路上的風景一樣，透着一種腐朽的死白色。
“噹噹噹噹！歡迎來到天界最神秘的地方——聖泉。”
艾薩克：“……萊因呢？”
“我也不知道欸。”西風左看看、右看看，“這裏應該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了。”
艾薩克抬頭看向高聳入雲端的白色大殿——在一片洋洋洒洒的空寂白茫之中，只有那棟建築物看起來依然“活着”。
“那是哪裏？”
“天族大殿。”西風臉上的神情迷茫了一瞬，很快開口說。
艾薩克狐疑地看着他：“天族有這種東西？”
他記得地獄發行的天族風物誌曾經說過，天族完全聽從一族之長的命令行事。
他們熱愛權利集中，和被掌控，所以普通族人願意接受族長的領導。然而族長卻也是成百上千的天族子民中的一員，所以並沒有什麼華麗的行宮。對天族來說，族長的存在就只是“輿論靶子”、“八卦來源”、“告訴自己應該去幹什麼的人”。
——那麼，這幢高聳大殿又是怎麼回事？
“應該……有吧？”西風皺着眉歪了歪腦袋，“我不太記得了。”
——光是這樣就足夠讓艾薩克起疑心了。
“那就進去看看，說不定萊因就在裏面。”
※※※
話說萊因被天空聖龍帶走之後，原本是想要抵抗的，但龍族飛行的速度非常快，就算是一頭半死的殭屍龍也不例外。
於是等金髮青年反應過來應該要開始掙扎的時候，他感覺到了兩股熟悉的氣息——那兩股氣息讓他猶豫了一陣。
就這麼一猶豫，他們的目的地也已經到了，天空聖龍帶着他飛進了一座大殿，穿過金碧輝煌的長廊，夏哥達的速度緩緩慢了下來。
萊因第一眼就看到了三枚巨大的十字架，其中兩個十字架上綁着一黑一白兩個身影——熟悉的氣息就是從他們身上散發出來。
“地獄魔龍和……水晶龍？”
聽到他的聲音，白色那個影子立刻嗖地一聲抬起頭：“萊因！快走，他們要對陛下不利！他們想要利用我們對付陛——唔！”
他突然露出痛苦的表情，想要蜷縮起身子，卻又因為被固定在十字架上而做不到！
“我不喜歡太多嘴的傢伙，也不知道席爾維坦是怎麼容忍你們的。”動手的那人淡淡地說道。
萊因這才注意到站在一旁的那人——他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沒有在第一時間注意到對方。
沒錯，在這個空曠的大殿上最搶眼的那三個呈三角方位立着的十字架，其次是被十字架包圍在中心位置的一枚巨大的、黑色的東西。
——看起來像是某種生物的角。
說話的那個男人就站在那黑色的東西右側，他的身形和一般人類差不多高，在那枚巨大的角旁邊看起來十分渺小。
但萊因相信不管任何人看到這個場景，最先看到的、最搶眼的，一定是那個男人。
一頭金色捲曲的長發看起來就像是正午太陽一般光輝燦爛，萊因看着那個男人卻只覺得深深的寒冷。
對方一隻眼睛是人類的眼睛，一隻眼睛是龍類的眼睛。
而那對異常的眼睛在朝着這邊看過來的時候，既像是在看着萊因，又根本不是在看着萊因——他看着的只是一件道具，一個空殼，一個能讓他達成目標的，隨便什麼東西。
萊因的嘴唇抿了抿，他的心裏想到一個名字。
“你就是因斯克爾。”
因斯克爾微微眯起眼，英俊的臉上掛着虛偽的笑。
“沒想到連這個都對你說了，那個永遠力量強大、獨來獨往的席爾維坦。”他衝著萊因一指，一股龐然的無形之力立刻將萊因整個漂浮起來固定在最後空出來的那個十字架上。
“可是我不喜歡你的眼神。”
因斯克爾右手一揮，萊因只能本能地一側頭——鮮血四濺。
萊因眼角邊驟然出現一道長長的血痕，如果不是他剛才偏過頭，受傷的就不是臉，而是他的那雙眼。
“萊因！”水晶龍一邊慘叫着一邊在心裏默念：完了完了完了……看到這道傷勢，陛下一定會暴走啊啊啊啊啊！
他可是深深地知道這輩子的龍王陛下究竟是有多麼愛、老、婆的人啊！
“我沒事。”萊因冷靜地回答，他話音剛落，那深可見骨的傷口立刻止住了血，並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起來，除了臉上還有些殘血看着恐怖之外，已經完全沒有受過傷的痕迹。
“你究竟是什麼人？”因斯克爾頗為感興趣地說道，他伸手似乎又要在萊因身上開出幾道口子，測試一下這個被龍王所鍾愛的人類的癒合能力，但他很快感覺到了某種東西在靠近。
——某種龐然大物……龍王，席爾維坦。
從天地誕生之初到如今，它依然是這個世界上最強大的生物。
※※※
“陛下。”他迷茫地看了一眼出聲的人，一時間竟有些想不起來自己之前究竟幹了什麼……好像旁邊有一個人，白白的……
——是說話的這個人嗎？
他看了一眼這間房間裏除了他以外唯一的活物。
非常俊美的面容，一頭銀髮拖曳在地上，身上的白袍看似低調，細看之下卻非常之精緻，用着閃亮的金銀絲線綉着玄奧的紋路。
——這是誰？
他乾澀地張了張口，旁邊那個白色的人立刻將手中的水杯放在他的手上。
“陛下，我想您現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休息一下。”
“……克瑞斯托……”艾薩克的心裏不知為什麼就蹦出了這麼一個名字，他喃喃地念出，就見到銀髮俊美的人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陛下，有事請說，我會想方設法為您完成您所期望的而一切。”
“我現在是怎麼一回事？還有……我是誰？”
“……”銀髮青年是看着他，突然大聲嚷嚷着衝出門去：“不好了！夏哥達！赫枚斯！陛下摔壞腦袋了！”
被留在房間裏的人：……
不過銀髮青年、克瑞斯托子的話語裏至少有兩個比較熟悉的詞彙，能讓他抱着腦袋好好想一想。
夏哥達的名字讓他覺得熟悉、氣憤和不安，而赫枚斯……不知為什麼聽到這個名字他覺得十分的無可奈何。
他突然轉頭看了看放置在一旁的鏡子——準確來說是倒映在鏡子中的自己——那根本不像是他自己，因為他對這樣的自己完全沒有一絲熟悉感。
黑色的長發逶迤至地，糾糾纏纏地鋪在床上，從頭頂上伸出兩個黑漆漆的角，看起來怎麼看怎麼不順眼——他覺得自己應該不是長這個樣子的。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悄然說：長成這樣XX還認得我嗎？
那個關鍵的名字被一陣彷彿信號干擾的“沙沙”聲給替代，然而他卻更想知道那究竟是誰。
他有點踉蹌地趴下床，然後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頭髮，就這麼啪嘰一聲，摔了個徹底。
“==#！！！”
他頭上冒出個青筋，憤憤地舉起手，無師自通地銳化了指甲尖，三兩下就打算把礙事的頭髮給割了——他覺得自己以前絕對沒有這麼長的頭髮！
這一幕正好被叫了夏哥達和赫枚斯一起過來的克瑞斯托看見，於是銀髮青年大叫了起來：“啊！陛下你千萬不要想不開啊！你真的沒有丟臉，我們沒有看到你從山的那頭滾到另外一頭，也不知道您已經在床上昏迷了大半個月都沒有醒來！”
——你還能再說得更清楚一點嗎？！
不管是天空聖龍夏哥達，還是地獄魔龍赫枚斯都忍不住為自己豬隊友的愚蠢行為捂住了臉。這在他們聽來完完全全就是在某攛陛下殺龍滅口，而且還一殺就是三隻！
“……你說我怎麼了？”他含糊地說，說不出明明是要剪頭髮卻差點因為那一吼不小心戳到脖子上去的慘狀，只能板著臉咳嗽了兩下，儘力擺出最嚴肅的表情，力求不露破綻。
夏哥達和赫枚斯擔憂地對視了一眼——這真是出乎他們的意料。
他們原本以為愛面子的龍王大人就算沒有直接毀了周圍的建築揍那頭蠢水晶龍一頓，也多少也應該嘴上說這傢伙兩句，沒想到……
——看來克瑞斯托難得靠譜了一次，龍王陛下是真的不太對。
不過不管對不對勁兒，再讓水晶龍那個嘴上沒把門的傢伙繼續胡扯，陛下搞不好一不小心就把他們三個一起蒸發了。
於是夏哥達立刻上前捂住克瑞斯托的嘴，將龍拖到後面，讓外表看起來老實巴交實則腹黑又心眼多的赫枚斯給龍王陛下解釋。
赫枚斯正直臉：“啟稟陛下，起因是陛下您在飛行過程中不小心摔了一跤。”
“……”
赫枚斯正直臉：“然後這一跤摔的有點厲害，您回到這裏的時候右半邊翅膀已經不能用了，為了儘快修復身體的創傷，你陷入了沉睡，一睡小半年，這點時間對我們龍族來說不算什麼，於是我們就留下來照顧陛下的貴體。”
“……”
他看着赫枚斯，臉色有些複雜地緩緩開口：“你們覺得我是傻瓜嗎？”
“怎麼會陛下！”
“不可能陛下！”
“傻瓜是我手裏這條龍才對！”
“夏哥達你說什麼？！”
“我只是實話實說。”
“停下！”他制止了進一步擴大的戰火，眉梢挑了挑：“哦？我如果不是傻瓜，難道能讓你們拿這個理由來搪塞我？”
“陛下是我龍族之王，龍中之龍，是世上所有魔獸神獸的統御者，與天地同壽，世界上最強的存在，龍王·席爾維坦。”
他一愣。
心底有個聲音在對他說——沒錯，他就是龍王席爾維坦。
空缺的記憶被填上一個角落，深淵的誕生、龍王的翱翔、萬物的臣服……許許多多過去的畫面展現在他的眼前。
席爾維坦揮揮手：“我已經好了，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下去吧。”
三龍——準確地說是夏哥達和赫枚斯對視一眼，拖着水晶龍克瑞斯托就這麼離開，不顧白袍龍族劇烈的抗議聲。
龍族之中的戰五渣根本就不是這兩個龍族高手、最接近龍王的存在的對手。
“你們不覺得龍王變得有些奇怪嗎？！”等到離開龍王寢殿一段距離，克瑞斯托終於掙脫了夏哥達的鉗制，大聲說道。
“不覺得。”夏哥達冷冷地說，“有什麼好奇怪的？那是龍王席爾維坦，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任何事物能傷害到他。”
“怎麼會？我們三個就能傷害他。”
夏哥達臉色驟變，他狠狠地盯着水晶龍，大聲說道：“克瑞斯托！慎言！”
“好了好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這傢伙的性子，他說這句話根本沒有過過腦子。”
但水晶龍說得是事實。
就算是龍族之中也有優劣之分、先後之別。在龍王誕生之後，最先誕生的就是水晶龍、地獄魔龍和天空聖龍，他們三個最接近龍王，並且都分到了龍王的一絲力量，正是這股力量，讓他們三個成為能夠攻擊龍王弱點的矛。
夏哥達狠狠地瞪了水晶龍一眼，頭也不回地離去。
“小氣鬼！我又沒有說錯！”克瑞斯托嘟囔着踢了一下小石子。
赫枚斯表示自己每次都要調停克瑞斯托和夏哥達的糾紛也是累人，但作為每次克瑞斯托惹火夏哥達之後的救火劑，赫枚斯表示不能把這兩個放在一邊不管。
夏哥達還好，理智的他最多也就是生氣生到天荒地老，克瑞斯托就不一樣了。
仗着預言天賦，這傢伙會攪的龍族內部不得安寧。
“有些話雖然沒有錯，但不能隨意說出口。”
“心下無塵無垢，為什麼不能說出口？”水晶龍看着赫枚斯，那雙坦蕩的銀色眸子就這麼一眨不眨地看着赫枚斯黑色的眼睛。
赫枚斯嘆了一口氣：“……你還小。”
“我一點都不小！”克瑞斯托氣呼呼地說，“我只是成長期比較長！我很快就會長得和你們一樣大！”
雖然他們三個是同時出生，但只有水晶龍變回原形之後依然比一個人類大不了多少——他至今仍然沒有成年。
作為世界上第一頭也是唯一一頭水晶龍，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什麼時候才會成年，但年齡果斷是他絕對不願意被人踩的一顆雷。
“如果你不小，就會知道這句話不該說，至少不應該當著最敬愛龍王陛下的夏哥達的面說。”
“我也敬愛龍王陛下啊！”
——可是你粉的像個黑。
赫枚斯翻了個白眼，見水晶龍沒打算是繼續生氣，就放下包袱施施然走掉了。
——只要這個小祖宗不鬧事，其他他也懶得管，他又不是奶龍。
被留下的克瑞斯托眼珠子轉了轉——再去找夏哥達肯定還是生氣中，赫枚斯好像也不願意再繼續多說了，那麼他就剩下一個選擇。
他決定跑去問無所不知的龍王陛下！從陛下那裏他一定能夠得到答案，然後再大龍有大量地去跟夏哥達主動和好——他的計劃完美無缺！
可憐的地獄魔龍，如果赫枚斯知道克瑞斯托打着的是這個主意，他一定會後悔就這麼放水晶龍離開，而不是牢牢拽着這條蠢龍拴在自己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