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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還給我,.”
“還給我,求你了……”
宸玹神情錯亂語無倫次的一直重複着,將他的舉止形容成祈求都不為過,任憑誰也想不到前不久還把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之間的幕後黑手這麼一會兒就調轉了角色成了那個搖尾乞憐的。
可是飛船上看着這一幕的四人卻對他的話統統無動於衷。誰會相信鱷魚的眼淚?誰知道宸玹會不會再把巴德.哈迪爾騙到手之後,一炮把飛船轟了?
反正被宸玹當成試驗品受盡痛苦的小雙子們不會信;從小見慣了星盜巢里爾虞我詐的瓦爾哈拉不會信;深知宸玹本性的巴德.哈迪爾他更加不會信了,如果有多餘的力氣,巴德甚至想要背過身去,像豎中指一樣的對屏幕里的宸玹豎起他的短尾巴以示鄙夷。
但比起那樣,此刻他更願意存下力氣在瓦爾哈拉的懷抱里多停留哪怕一秒,這是他有記憶以來所待過的最溫暖的地方,難怪總有人說要死也要死在愛人的懷抱里,原來這個地方竟是如此的美妙。
一生中所有的畫面開始飛快的在巴德的眼前閃過,那些痛苦的、快樂的、珍視過的,忽略過的,一切一切都在快速的重演。也不知道是不是宸玹在他生命中佔據了過多的篇幅,在畫面回閃的過程中,這個男人總是反反覆復的出現,幾乎佔據了一半以上。
真是可笑極了。
明明最不想看見,卻總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巴德不僅開始懷疑,最開始自己到底是為什麼會對那個瘋子死心塌地,明明很早就察覺到那個人總在欺騙自己,可為什麼最終還是走到這個地步?對了,眼神。那人看自己的眼神總是帶着一點點的溫情和眷戀,讓他總覺得自己好像真的被關心着,被愛着,找到了屬於自己的家一樣。
可最終他才明白宸玹看着的並不是他,那人不過是在透過他的眼睛想像着其他人。透過那雙金色的眼睛……
“神、骷、墳、場。”巴德.哈迪爾突然間念着這個名詞,強迫自己再次化為人形,他的眼神在瓦爾哈拉的臉上停留了好一會兒最後落在兩個孩子身上。
瓦爾哈拉很想問巴德怎麼了,.雙子也同樣迫的想要靠近巴德,可兩雙小手伸了出去卻有在快碰到巴德的時候停了下來。巴德並沒有顯得特別的柔弱,但卻又慘烈得讓每個人都害怕把他再碰壞了。
而在場的臨淵和拉斐爾則是將一部分注意力轉移到了巴德.哈迪爾口中所念叨的那個詞彙上,“神骷墳場”這是他倆第二次聽到這個詞,之前在宸玹抓走雙子和巴德.哈迪爾的時候,巴德也同樣說過這個詞,聽起來像是一個地方,可是臨淵搜索了智腦中龐大的數據庫都沒有搜索到半點和這個地方有關的信息。
“我知道宸玹喜歡的人是誰了。”巴德哈迪爾突然衝著瓦爾哈拉笑道。
“什麼?”渾身沾滿了鮮血的獸人有些不解和委屈的問道,“都這種時候了,你為什麼還要糾結他喜歡誰?”
巴德搖頭繼續笑着,顫抖的起身親吻了一下瓦爾哈拉的唇,“因為知道了,就能鉗制住他,就能……讓你們離開。”
“你們?”瓦爾哈拉咀嚼着這個詞,突然間他和兩個孩子一起緊緊的抓住了試圖起身的巴德,“你要回去?不要,不要回去,他不會遵守諾言的……”
“也許他會呢?”巴德不肯定的說著,低下身左右手各抱住一個孩子,與瓦爾哈拉額頭相抵的訴說道,“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與其等我咽氣之後他下來毀了飛船,不如最後賭一把吧。要是我猜對了,你們就可以離開了,如果我猜錯了……不管你去哪裏,放心,我很快就會跟上你。”
“不行。”瓦爾哈拉搖頭,雙子也在拒絕巴德哈迪爾的提議,他們花費了那麼多的血與淚才逃出深淵,若這樣就回去了,那麼他們來來回回重複那麼多次又算是為了什麼?
所有人都在拒絕,都在試圖說服巴德改變主意。可是最後巴德哈迪爾還是坐上救生艙,而在救生艙啟動的最後一瞬間,蘇蘇耶突然抱住特特里靠着耳朵說了什麼,便跟在巴德身後一起衝進了救生艙。
飛船再一次變得空空蕩蕩,屏幕上宸玹的身影在他的航母抓取到救生艙之後便消失了,四周的攻擊艦也逐一撤去,瓦爾哈拉和特特里看着逐漸清空出來的航道,誰也笑不出來。瓦爾哈拉垂着頭漫無目的的開着他的飛船,雙眼漸漸失去光芒,已然成了條廢蛇,直到很久之後特特里用着蘇蘇耶的嗓音說出一句,“爸爸現在已經脫離危險了,你不要擔心。以後我會想辦法告訴你他的情況,這樣你會不會好受點?”
蘇蘇耶在擁抱弟弟的一瞬間將自己的半數以上的思維體轉移到了特特里身上,僅保留了一部分維持自己身體的運作,並以這種方式成為了瓦爾哈拉和巴德.哈迪爾之間的通訊儀,成為了他們之間最後一道傳遞的慰藉。
再然後,就如臨淵知道和猜測出來的那樣,瓦爾哈拉帶着特特里來到了羅德蘭星,在那裏開啟了一家不大的機甲改裝店,在各種改造機裝置的遮掩下利用特特里的細胞,又克、隆了一個身體給蘇蘇耶分離出的那一部分思維體使用。
在外人眼裏,那就是單親爸爸帶着兩個兒子所組成的一家三口,可是只有仔細看過瓦爾哈拉眼神的人才能感受出來,這個人的心已經死了,如冰塊,如鋼鐵,只有在長子拉着他說什麼的時候才會偶爾露出一點點苦澀的微笑。
“他不該回去的。”臨淵隔着窗戶看着機甲改裝店裏那個永遠都在望着窗外,望着星空的男人同情道,“所有人都選擇了陪他一起轟轟烈烈的死,可他卻自私的要求所有人和他一起苟且的活。”
“不要怪他。人總是覺得能活下去就是好的。”
“呵,然而活着有時也不過是生不如死。”
尤其是當蘇蘇耶說出一些壞消息時,瓦爾哈拉甚至可能自己躲起來直到身上脫下一整層的蛇皮才會出現。蛇形的獸人五年才會脫一層皮,可他卻一年脫五層,身體幾乎一直都處在脫皮后的虛弱中,加上之前反反覆復受得傷,如果不是知道他最後會被星盜王直播凌遲的死刑,說他會就這樣默默無聞的死在羅德蘭星臨淵都相信。
而時間長了從蘇蘇耶口中傳來的消息也統統沾染上了不美麗的苦澀,最開始的時候宸玹還知道以治療巴德為主,可是一旦巴德的生命跡象穩定后,宸玹就又一次次的開始作妖。心情好了就捧着花拖着巴德跑去懸崖上吹冷風,心情不好了就拿着手術刀從巴德身上挖下一塊肉來研究。
當有一天蘇蘇耶開口說出宸玹挖出了巴德的一隻眼睛后,瓦爾哈拉再也坐不住了,他要回星盜巢!得知他的決定后,兩隻小的也快速的抱住了他的大腿,表示要一起去,可是瓦爾哈拉卻摸着兩個孩子的頭拒絕了。
“我答應過他會讓你們健健康康的長大,可我沒能做到,就當成全我,待在這裏,乖乖的好嗎?如果…我沒能把他就回來,就把這一切都忘了,好好的活下去。在你們足夠強大之前不要想起來,不要去試圖去挑釁那個瘋子。”
這大概是瓦爾哈拉最完整的、可以算作是遺言的交待。
“他救不了他,不管是他的身體,還是他的飛船,統統都不是宸玹的對手。他為什麼還要逞這個英雄,送這個死。”臨淵別開了頭,不忍再次面對這個殘酷的結局,這個他曾經見證過卻未能理解其意的悲劇。
而在那悲劇中,唯一能讓臨淵好受一些的或許就是那個將瓦爾哈拉懸挂在機甲外拖拽至太空,折磨、凌遲、斬首的人其實並不是巴德.哈迪爾,而是另一個給了他遺傳基因的男人,宸玹。
至於被所有人當成現任星盜王通緝了十幾年的巴德.哈迪爾,其實也早早的死去了。在瓦爾哈拉生命枯竭的那一刻,巴德猶如他承諾過的誓言那樣,悲壯而浪漫式的在宸玹眼前化成了一灘血水,伴隨着瓦爾哈拉消失在了這個世界裏。
沒有骨,沒有肉,甚至連那一地的鮮血也隨着時間一點一點的化為了泡沫,唯一能證明他曾經存在過的僅剩下還活着的臨雲和臨淵,還有那顆被宸玹親手挖出來存放在水晶罐中的金色眼球。
看着宸玹抱着那顆眼球再次陷入瘋魔,時好時壞的對着身邊的人怒吼自己叫“巴德.哈迪爾”的時候,拉斐爾莫名的笑了。看過瓦爾哈拉處刑視頻的人幾乎都會有一個疑問,為什麼在臨死之前瓦爾哈拉臉上會揚起那抹迷惑了無數人的神秘微笑。現在他懂了,因為在攝像機的後面,坐着瓦爾哈拉願意交付出真心的人。
“他不是去送死。”王子殿下對着他的傭兵道,“他是去相聚。這是他在那個時候,能夠到達的離巴德最近的距離,是他心的歸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