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②
期月靠在床邊,眼睛一分一秒沒有離開過床上臉色蒼白的楊嘉畫,一直那麼坐着直到韻繁進來稟告。“主子,嘉王妃來了。”韻繁一樣是低眉順眼的模樣,期月聽了,起身動了動已經僵硬掉的頸椎和脊背,平靜道:“嗯,帶她過來。”韻繁退下,穆七進來:“主子,銀樺鞭我已取回,多謝主子成全。”期月邁步走出裏間,留了句:“護好嘉畫。”穆七躬身:“屬下聽令。”中氣十足。期月點頭。
嘉畫的這座小築雖然不大但是該有的東西可是一應俱全,什麼都不缺但也不會有什麼多餘。進入待客的主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龍鳳呈祥的木雕,大氣磅礴。木雕下擺着一張小几,兩邊擺着兩張黃花梨靠背椅,很明顯是主位。左右兩旁各擺着兩張椅子,一樣的黃花梨材質,只是客座上的雕花是蓮,主座上的雕花卻是牡丹。嘉王妃進門的時候期月已經坐在主位上了。
一身黑色緊身衣雖然有夜行衣之嫌,可也勾勒出她略顯瘦小的曲線,即使很瘦弱,那種不怒而威的的氣質更是自然天成,看得嘉王妃皺眉的同時也在感嘆:這世上,也只有琉璃莊主敢在青天白日裏穿的一身黑了吧。她邁進主廳,輕聲細語道了聲“莊主好”,卻沒有期盼期月能夠回她一句。琉璃庄不僅在短短几年的時間裏崛起,那沒人知道的實力是連皇家都要忌憚三分的,連明令禁止的黑衣她都能穿得一臉坦然,自然是不怕的。她又怎麼敢奢望她能回應她呢?
期月見嘉王妃一臉平靜的樣子,抬眸在她身上掃了一眼:果然是王妃,服飾中規中矩,該有的教養……真的有嗎?她倒是想看看。“坐吧。”沒有問候也沒有寒暄,直接讓她坐下了。嘉王妃在椅子的三分之一處坐下,本來想開口寒暄幾句的,可是看期月的臉色顯然沒有這個意思,她也只好直奔正題:“莊主,我家嘉畫還在貴府,我想……”
“帶他回去再順便逼他和那位大漠公主和親嗎?”期月打斷她,聲音極冷,嘉王妃看了眼期月,被她眼裏的冰冷嚇了一跳。但是畢竟是王妃,滴水不漏的奉承道:“琉璃庄的情報網果然了得。”期月不抬頭,靜靜等着她的下文。果然:“莊主也知道,嘉畫是我嘉王府的世子,也是這大楚的臣民,為國盡忠不是理所當然,莊主認為呢?”
期月站起身走到嘉王妃面前,挑起她的下巴:“果然生得一張利嘴,也難怪皇帝會聽你的了。”面前妝化得無懈可擊的中年夫人聽了期月的讚美,突然生出不詳的預感。她還沒反應過來,期月已經放開了她的手,淡淡道:“時人都傳嘉王妃健忘看來是真的啊。”嘉王妃訕訕:“怎麼會呢。”期月彷彿沒聽到她的話一般,自顧自地說:“我見到嘉畫的時候我就已經給嘉王府傳了帖子,你們也收到了不是嗎?那個時候你就應該知道嘉畫再不是你楊府的人了,現在找本座鬧這一出你就沒覺得理虧?歐陽琳,你沒鬧夠嗎?”
被直呼名諱的嘉王妃反應過來,想起了這出。當初他們見楊嘉畫再無利用價值就給他灌了寒毒,隨意的丟在荒野了,沒成想被期月看到,還給他們傳了書過來,說以後楊嘉畫和他們再無關係,她心腸比常人硬,自然沒放在心上,誰知道會遇到這種情況?
帶着堂堂王妃被直呼名諱的憤怒和莫名的羞惱,嘉王妃心氣有些不穩,口裏也不留情:“嘉畫畢竟還頂着嘉王府的名頭。不管怎樣,我這次一定要帶走楊嘉畫,還請莊主不要阻攔,如若不然,本妃必定會傾盡全力夷平琉璃庄!”期月慢悠悠地從門口走回主位,翩然坐下后喚道:“韻霜。”從門外走進來一名白衣女子,利落乾淨,躬身行禮,恭敬十足:“奴婢在。”期月吩咐:“給嘉王妃降降火。”韻霜應了是,走向嘉王妃,抬手就是一巴掌!啪的聲音清脆無比,響徹整個主廳。
“歐陽琳,這裏不是你的王府。在本座面前頤指氣使,你沒那資格。同樣的,你也沒資格提嘉畫的名字。”既然撕破了臉,期月也懶得跟她客套,毫不留情。嘉王妃?嘉王府?於她而言,什麼都不是。嘉王妃被打了一巴掌臉上無光,心裏火氣更盛,正欲開口說話,又聽得期月冷如冰窖的聲音響起:“你可以試試是你先夷平琉璃庄還是我先拆了嘉王府。”
聲音並不大,但是卻透着絕對的權威和危險,似乎她敢這麼做,她就一定敢讓她死無葬身之地一樣。嘉王妃狠狠跺一跺腳,強撐着面子,飛快轉身離了主廳。“穆一。”黑影落下,恭敬下跪:“莊主。”期月面色如刻,一絲表情也沒有:“去給嘉王妃找點事做,就這麼讓她回去實在是太沒意思了。來琉璃庄挑釁的人你應該知道怎麼對付的。”穆一應了聲復又消失不見。
安靜下來了。期月輕手輕腳回到裏間。剛剛歐陽琳吵得有點凶,她來看看嘉畫是不是被吵醒了。剛走近床邊,她就看到床上的人睜開了亮如晨星的眸子:“月兒。”期月笑意盈盈的看着他,剛剛的凌厲早已不見,剩下的只有滿滿的安定和溫暖:“醒了啊,餓不餓,想吃什麼嗎?”楊嘉畫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子,笑着搖搖頭。
他說:“剛剛誰來了?你那麼生氣。”他即使不在外間,從她的聲音里也聽得出她剛剛明顯在動怒。她雖然說話的聲音不大也不尖利,但是他就是感覺得到,不知道為什麼。期月聽了他這話,明顯遲疑了。她不想告訴他歐陽琳的事,但是她也明白,即使她不說他也是知的。就在她遲疑間,他已然是明白了。摸上她的臉,他笑:“我知道了。沒事的,不理她就好。”
期月輕咳一聲,想說什麼終究緘了口。楊嘉畫抿唇,一個用力,手臂一勾,期月就穩穩的落進了他的懷裏。閉上眼,兩人慢慢享受着此刻的寧靜。可惜並不長久,片刻后,一身黑衣的穆一走進來:“莊主,洛起來了。”期月撐着床框坐起身,整整耳邊的碎發和衣角:“我知道了。”穆一退了出去。
起身的時候,期月沒有忽視楊嘉畫眼裏忽然劃過的黯然。她看着他:“在想什麼?看起來不開心的樣子。”楊嘉畫抬頭看她,搖頭:“月兒一直這麼喜歡黑色嗎?”期月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倒也答得爽快:“沒有啊,只是習慣了而已。”楊嘉畫在她手上捏了一把,溫和道:“去吧,我等你就是。”期月點頭,慢慢走了出去。床邊的穆七腰上纏着銀樺鞭,看着床上的男人,他心裏也不好受。畢竟,他曾經是那麼一個意氣風發的少年世子。
主廳
期月出來的時候,洛起已經站在殿裏了聽到腳步聲,他轉頭。看見期月一身黑色勁裝,他愣了愣。雖然世人都說琉璃莊主偏愛黑色,但是親眼看到也還是有點震驚,她畢竟是個女子。
“這些年辛苦你了。”洛起開口,嘴裏淡淡的苦澀,對於這個妹妹,他是既憐惜又怨恨:沒有哪個家庭會把最小的女兒惡意逐出家門,也沒有哪個女孩子會在十年間把自己的家族搞得聲名狼藉而自己卻安然無恙。可是她做到了,還無比乾淨利落。他對她自然是有感情的,可是她做的事又不能讓他苟同,所以如此矛盾。
期月輕輕點頭。對這個哥哥,她不算討厭,因為不熟。她被趕出洛家的時候洛起在外求學,所以並不知道。她並不想發表什麼意見,也不想跟他耗。跟呆在這裏相比,她更想回裏間去。“有事要找我嗎?”期月開口就問。這麼多年期月對他的態度一直都是這樣,不算親近也不是絕對的疏離。洛起想了想,也還是說:“我來就是提醒你一下,嘉王幾天前過府了,還和我爹商量了什麼。你要注意點。”想起自己的父親送嘉王離開的時候臉上的憤恨,他隱約感覺有事。
期月挑眉,嘉王去了洛府她知道,只是沒想到洛起會親自過來跟她說這個。“為什麼要告訴我?”期月不喜歡猜測。“是我們對不起你。”洛起答得也不含糊。“韻霜。”期月喚。女子走進,期月道:“給公子上茶。”女子應聲,又報告道:“主子,伊墨回來了。”期月臉上突現異色,接口道:“快讓他進來。”
女子出去,期月起身對上洛起的眼睛,道:“你應該已經和洛家鬧翻了吧。這段時間,你可以留下來。”洛起身體微微一震。門外一暗,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走進來:“屬下伊墨見過莊主。”進來的男子一身白衣,看起來頗有幾分仙人的氣質。期月見了人,抬腳就往裏間走:“跟我來。”男子聽令,站直身體跟着她而去,剩下洛起一個人手足無措。現在的期月,比他之前見到的更加冷漠了,能喚起她的,大概只有那個男人了吧,那個少年成名卻時運多舛的翩翩世子。
楊嘉畫正閉目養神之際,聽得門外有急急的腳步聲響起,心下正納着悶,就聽見女子急切的聲音:“嘉畫,伊墨回來了。”聽見“伊墨”兩個字,楊嘉畫眼裏劃過一絲苦笑:又要開始喝葯了啊。
門帘掀開,期月笑着走進來。楊嘉畫看着她身後的白衣男子,身體下意識的緊繃。期月似乎沒有察覺,直接就讓伊墨給他把脈。過了好一會,伊墨抽回手:“莊主,楊公子的情況不容樂觀啊。”期月擺手:“直接說你有沒有辦法。”伊墨點頭:“我和姐姐去了南疆,帶回些藥草,估計還有用。”期月把楊嘉畫的手放回被褥里,吩咐道:“那就下去弄吧。”
期月也不出門了,午飯直接讓韻繁送進了裏間。她和楊嘉畫對坐,一勺一勺地把白凈細膩的粥喂進他嘴裏。“我可以自己來的。”楊嘉畫臉上飄起一片紅暈,讓期月心裏一動。欺身上前,期月一口吻住他,楊嘉畫眼睛一眨,心裏微嘆,換了姿勢,把期月箍在懷裏吻了個天昏地暗。
一吻之後,期月照舊為他喝粥,楊嘉畫依然來者不拒。粥見了底,兩人也吻得差不多了。放下碗,期月直接鑽進了被窩,抱着楊嘉畫的手臂道:“睡會吧,你今天上午似乎精神不是很好。”楊嘉畫白眼:“是你自己累着了吧。”期月也不反駁,笑了笑就擁着他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