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離,歸
第二天,陽光灑在福特黑色烤漆的流線型外殼上,附帶着旁邊楊嘉畫憂心忡忡的臉色,日光掃過,他卻絲毫不動,只是盯着手裏的手機。手機上只有一句話:“不用接我,我今天有事要出去。”他嘆口氣,默默把車開回車庫,面色冷硬的離開了卓錦城。
另外一邊,千期月正在暗火抱着紅酒一口一口的抿着。她是早上三點多的時候過來的,那時候葉帆還在蓮堂,面前堆着一疊紙。看千期月面色不善,葉帆也沒有含糊,直接叫蓮堂給她上了一瓶1952的拉菲:“你先喝着,我忙完了叫你。”千期月也沒有二話,提了酒就開灌。葉帆知道千期月的酒品值得信任,也就由她去了,只是,這麼猛的灌下去,還真可惜了那瓶酒。
千期月仰起脖子灌下一瓶,覺得還不過癮,看看葉帆埋在賬本里的黑腦袋,她也沒跟他說什麼,直接去酒櫃提了一瓶酒,附帶一個高腳杯。她也知道紅酒急喝是要出事的,她可不想臉紅脖子粗的,形象不好。
葉帆忙完已經過了五點了,抬頭就看見千期月很乖的蜷在長沙發的角落,長睫低垂,燈光里襯得她臉色無比的白皙,酒精又給她的臉披上一層紅暈,白裏透紅的煞是可愛。旁邊橫陳着四五個暗綠色長頸酒瓶,看起來喝得不少啊。“喂,起床了。”葉帆知道她沒有醉,一邊整理桌面一邊跟她嘮嗑。
千期月雖然不經常喝酒,但也不是一點酒量都沒有,相反的,她酒量是真的不錯。或許也有她家庭基因的因素吧,她家的人喝酒都很能幹,很少有失態的時候。千期堯和千期月的醉態他也從來沒看見過。可是,等他收拾好了千期月也沒有說一個字,仍舊蜷在那裏,似乎從來不曾清醒。
葉帆皺眉,走過去輕輕搖了搖她的肩膀,努力想要喚她起來。千期月被晃醒,眨眨還在迷濛期的眼睛,搖頭甩掉腦子裏的不清明,輕輕問:“怎麼了?”葉帆沖她翻白眼,去吧枱給她倒了一杯水:“今天下午你哥要回來,你確定不去接機?”千期月“啊”了一聲,明顯的不知道或者是已經忘了。葉帆扶額:這個傢伙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麼啊,自家哥哥要回國這種事都能忘,還真的是服了她了。
千期月這才反應過來,剛想要說些什麼,門外卡崩一聲響,顧岸帶着蓮湖和齊義走了進來。看來他們也知道千期堯今天回來,是要一起去接機的。這麼多人都知道,唯獨自己忘了,千期月一點都沒有慚愧的樣子,淡定的坐起來看着他們。
因為是剛起床的關係,千期月的頭髮有點毛燥,蓮堂看見她這個樣子,很不給面子的小了起來。千期月沒理他們,很淡定的穿上鞋子進洗漱間整理自己。也就是那個時候,她給楊嘉畫發了不接她的短訊。看着楊嘉畫這三個字,千期月手下有些猶豫,無意識戳了屏幕好幾次,還是發了出去。
上午九點,大家開始佈置蓮堂。要說的話,當時蓮堂的位置還是千期堯選的,說什麼不遠不近剛剛好,就像暗火的位置一樣,中正有度。可惜的是,蓮堂把這間屋子的氣質完全換掉了,本來說好的小清新田園風活活的被改成了暗黑系哥特風。
要說也是,蓮堂和蓮湖是暗火成立后招安的,自然不可能和其他被訓練出來的人一樣彬彬有禮。他們兄妹倆來的時候葉帆可是器重的很,每天噓寒問暖,前後跟着,就差沒給他倆配個監視器防逃跑了。蓮堂為人冷清,喜靜不喜動,雖然千期月也是這樣的人,但她周圍的氣壓還是要比蓮堂那邊的好。
蓮湖則不然,因為他是男生,沒有必要守包房他也不願意,葉帆安排他去了基層。和底下的兄弟們磨合著,慢慢褪去了之前的冷硬外殼,變得痞氣十足的同時也多了一份人情味。相比之下,大家都更喜歡蓮湖,對於蓮堂,僅僅限於“她是蓮湖的妹妹”而已,不見得多熟絡。
到底是人多力量大,他們總共花了不到一個小時就把一切都佈置完成了。也就只是吹幾個氣球貼牆上,搬幾件啤酒放桌上,換幾個酒杯在吧枱而已。都是一家人,沒必要整得那麼花哨。
十點多,葉帆拿了賬本給千期月,興味盎然的看着她,大有“查賬隨你”的大方。千期月也不跟他客氣,本來她就是管賬的,只是因為最近要忙公司的事才把賬務給了葉帆,現在也沒什麼事要做,全當打發時間了。暗火大部分的賬務都是用的電子文檔,只是有些生意不能存在電腦上。它們雖然不違法,但也說不上有多光彩。每一個在道上混得都是這樣的,沒有人可以清白着進來,清白着出去。
剛剛翻了沒幾頁,有人就尋上了門:“期月。”千期月抬頭,是楊嘉畫。她皺眉看着門口那個一身夏日休閑裝的男子,看來他還是聽了自己的話:之前千期月嫌棄他一直穿黑色不好,只是提了一句,他就換了衣服。從那之後再也沒見過他穿黑色。男孩子,特別是二十幾歲的大男孩,怎麼可以每天都被黑色襯得死氣沉沉的啊。
千期月還沒答話,蓮湖這邊已經叫開了:“誒呀,這是走遍千山萬水,只為找到你的節奏么?”一群人開始起鬨,葉帆笑着,不說話。千期月合上賬本,走到門口:“你怎麼在這?”楊嘉畫似乎是跑進來的。他大口大口的呼吸,胸部起伏得很快,千期月很耐心的站在他面前,看着這個男人彎下纖細的腰,在她面前手扶膝蓋喘粗氣。她只是冷眼看着,不叫他進蓮堂休息一下,也沒說給他倒一杯水。
好不容易楊嘉畫把氣喘勻了,咳嗽一聲才說:“我以為你生氣自己去公司了,然後我給樓秘書打電話,她說你今天沒來,所以我猜你會在這裏。卓錦城的保安大叔說你今天凌晨就出門了。我想你應該還沒有吃飯,就在家裏做了點送過來。你先吃點吧,應該還是熱的。”他面色有些蒼白,這裏燈光有些暗,他又低着頭,使得她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只知道他聲音里是滿滿的關心和溫柔。
千期月回頭,瞪了一眼正朝這裏瞥的眾人,看見他們一臉諂媚,她放棄跟他們的眼神交流。轉身,提過楊嘉畫手裏的保溫桶。他的手很涼,即使是剛剛做了運動,他的手也依舊涼得不像話。提着保溫桶,千期月把蓮堂的門拉過來,在兩人之間只留下一條縫,然後輕輕跟楊嘉畫說了一句:“你被解僱了。”大力關門,她甚至沒有看一眼他的表情。
她關門關得迅速,不知道楊嘉畫在聽到這句話后猛然抬頭,眼裏透着巨大的驚疑和驚訝,她沒有看見楊嘉畫在門外笑得凄涼無比,也沒有看見楊嘉畫食指上那條深深的傷口。楊嘉畫終於是轉身離開了,臉上的笑容異常詭異。既然被拋棄了,那就代表沒必要留在她身邊了。她要是不承認他,那他的存在就再沒有了絲毫意義。
原來,被喜歡的人拋棄的感覺是這樣的啊。期月,上一世你是不是也懷着這樣的心情跟我說要給我陪葬的?那個時候,你也像我這般絕望嗎?那個時候,你也是這樣面如死灰,難受得哭都哭不出來嗎?那個時候,我還說過讓你好好活着,原來失去了戀人是這麼難受的一件事,難受得心臟都不是自己的了,只能看着它在自己面前化為齏粉。原來我錯在這裏,錯在讓你一個人承受這麼濃重的痛苦。如果我認錯,你讓我回來好不好?
千期月打開保溫桶的蓋子,一股清新的味道撲鼻而來,是很清淡的小米粥,搭配着一碟酸蘿蔔塊。“這粥是人家可是用骨頭湯熬的啊。”齊義的聲音有些冷嘲熱諷的味道。千期月不理他,拿了勺子舀一口送進了嘴。很細膩的味道,她面前恍惚出現了那個人為了這碗粥在廚房裏東忙西忙的樣子,圍着很居家的圍裙,帶着無比甜蜜的心做的一餐飯,只是,她不是那個值得這餐飯的人。
才吃兩勺,千期月就放下勺子,看着面前一窩眼睛裏閃着渴望的狼,淡淡說:“你們吃吧。”起身去了洗手間。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只知道那一勺溫暖粘膩粥下肚,眼睛裏就泛起了水霧,本來打算憋都要憋着吃完的,可實在是沒撐住,只能便宜外面那伙人了。擦了淚,洗了臉,收拾好自己,千期月走出衛生間,迎面卻撞上了葉帆。他表情很微妙,似是不忍又好像是擔心:“要不換個人去好了。”
千期月搖頭:“這不是一碼事。”葉帆駁她:“楊嘉畫都已經那麼對你了,我擔心你到時候控制不住,看到他會下不去手。”千期月又搖頭:“沒有我下不去手的人,喜歡並不代表什麼。”葉帆還想說什麼,千期月走了出去:“你要實在不放心,等哥哥回來再說好了。”她的背影很挺拔,卻讓葉帆心裏一毛。
出了衛生間,千期月沒有再說一句話,大家說話她聽着,大家嬉鬧她看着,整個人一臉嚴肅,不知道在想什麼。因為她不說話,所以連她什麼時候睡著了大家都不知道。看着她睡得很沉,葉帆止了眾人的調笑,安安靜靜的坐了下來。
看着時間差不多了,葉帆搖醒千期月,一眾人走出蓮堂。經過吧枱的時候,千期月被酒保小白叫住:“千小姐。”千期月轉頭看着他。後者從吧枱下拿出一串車鑰匙:“這是之前一個叫楊嘉畫的男士留給您的。”千期月接過鑰匙,眉眼低垂:“他有說什麼嗎?”小白搖頭,千期月嗯了一聲,大踏步向外走去。
考慮到千期月的狀態不適合駕車,她就和葉帆坐一輛車,其他的人自己開車去了機場。到的時候,千期堯已經在候機大廳的長椅上坐了好一會了。看着這一大群人,他眼角抽了抽。走近之後,他一把抱過自家妹妹:“小月你想我沒?”千期月被他揉在胸前,隔着衣服咬牙切齒:“沒。”千期堯開懷大笑,摟着千期月出了機場。
千期堯,是個妹控。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千期月,從小就會刺激她哥哥,這也眾所周知。看來,事情越來越好玩了。葉帆掐斷手裏紀婭茹的電話,嘴角微勾,眼睛明亮,明顯在籌劃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