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換位夢見
當日落語借住一宿,她興奮地睡不着覺,一直抱着十一揉擰。
十一卻從一開始便有些悶悶不樂,嘆了好久的氣。
落語開心地舉着十一,笑道,“多高興的事?瞧瞧我是不是很牛,有沒有小小地崇拜了一下姐呀!”
十一疲憊地抬眼看了一下,搖搖頭,“你啊!腦袋裏裝的都是什麼?我從來都不懂是什麼讓魔界這麼排斥盲市,今天我總算知道了。”
“什麼?是什麼?說來聽聽。”落語停下來,眨着眼問。
“他們有仇啊!這都不懂,幹什麼吃的!你想他們那麼容易跟我們簽了,這絕對不簡單。”十一道。
落語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道,“沒錯,我也有這種感覺。但已經和我們無關了不是嗎?我們完成任務了!你看我什麼時候才能……”她神秘兮兮地笑了笑。
“你就等着吧!沒那麼好運。過得了今晚,明天我就給你彙報去。”十一躺下整理一下被子的一角,今晚可能會是個不眠之夜了,趁現在有時間多睡點。
“怎麼回事?”落語皺了皺眉頭,她鼻尖上的冰涼感讓她不住想打噴嚏。很不好的感覺,以前調酒時由於制酒要求,她對酒味的敏感度極強。時間長了,相似酒的冰涼程度也能分辨出來。
窗外閃過一個黑影,門突然大開,風立刻灌進來。落語打了個哆嗦,吸着這涼入骨髓的涼氣。
人影以極快的速度衝到她面前,落語憤怒的看着眼前的江臨北,不滿道,“你怎麼不敲門?”
江臨北不吭聲,只是陰沉着臉。落語心生疑惑,可是,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心裏滋生。這個人,一定很恨自己,他的眼裏滿是仇恨和悲憤。可是,這難道僅僅是為了協議?
落語此時此刻真的想撲上去暴打一頓,她實在是受不了這種逼得死死的氣氛。
江臨北什麼也沒做,然後,關上門走了。
然而,這不僅讓落語心發慌,還讓她陷入了一下個怪異的境地。
在江臨北關上門的那一刻,她發現自己好像變成了另外一個人,一個身處絕境,無路可逃的亡者。不,不應該會有這樣的感覺了,自己分明早就死去。
可她看到自己身處的地方時,立刻明白了。
身後,天沉得快要墜落,雷鳴,電閃,張狂地揮霍着那無盡能量。
狂暴的風沙席捲大地,漫天塵土封絕了人類的出路。
悲鳴,嚎叫,絕望,籠罩在天空中,在土地上,在那柔弱無力的肉體裏,無情地浸入每一寸肌膚。麻木的仇恨鑽進人類的雙眸,惡毒的妒忌爬上瘡痍的臉頰。
憤怒,狠狠地撕扯着心口的傷疤,腐蝕,擴張着它的領土。他們手中緊緊地握着曾為他們做過無數美味的菜刀,拖着曾無數個日月陪伴自己勞作的挖鋤,一步一步,一寸一寸,漫無目地的拉着雙腿在街道,巷子,房屋裏遊走。
一旦發現新鮮的人類的味道,立刻成群結隊的圍攻過去。
沾滿了牛糞的稻草后,落語瞪大眼睛看在這場可怕的血腥殺戮上演,眼裏沒有淚水,因為她的淚在親人倒下的那一刻早已中止,也不會有憤怒,因為她知道自己不能怒,不能怕,否則自己的心真的就無力抵抗了。
這是一定江臨北的詭計,為了讓自己離開。可腦子裏的記憶清晰得如同自己的過去,那個家,家人,朋友,血泊里的親人。不那不是她的家人,腦海里植入了別人的記憶。那樣的疼痛,心臟緊得發疼。中計了,可是,無法抵抗。
她睜大眼睛,逼迫自己親眼看着充滿血液的地面,堆滿屍體的街道,和那些行屍走肉,血肉淋漓的人類,她必須習慣,因為習慣了,就會無懼。
他們曾經是她的玩伴,鄰居,或是擦身而過的路人,在這個美麗的土地上,與相識的他們,藍天下,白雲間,草地里,快樂無忌的活着。
回憶在眼前重演,像從前看過的膠片,一幕幕場景真實地逼近。
那天,樹還正綠,花開正盛,老太太依舊在和肉鋪老闆討價還價,街道泥人吆喝還是吸引了許多小孩,他也向往常一樣,書聲朗朗中東張西望。
這是一個平常的日子,風和日麗,草長鶯飛。
突然,叫罵聲,破碎聲,打破了所有的平靜。
所有同學都圍過去扒在二樓欄杆上往下看,她也去了。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靠着牆無力地滑下牆角,血腥的肉搏,四濺的血肉,在她腦海里卡住了,揮之不去。她不知道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肉鋪老闆正拿着那肉刀在拚命地砍着地上的老太太?像是她平日裏剁下的豬肉。為什麼老李腳下踩着張嫂六個月的大肚?那不是他自己的骨肉嗎?還有,七爺,王二哥,小風子……那些橫七豎八躺在血泊中的,是他們嗎?她無力的抱着雙腿,蜷縮在桌子下。
突然,聽見一聲巨響,緊接着是一聲聲的哭喊,求饒。她看到眼前,自己的同學一個個倒下,就這樣,倒在她的面前。
他們恐懼的眼睛,盯着他看,是在求救,是在害怕。他們只是六歲,六歲而已,還沒念完那本三字經,還沒學會自己回家。
然而,那天卻被他們從來都尊敬的夫子,用那還溫存着熱度的木凳重重地砸下。
血汁濺到她的臉上,冰涼冰涼的,涼得刺骨,涼得生疼。
過了很久很久,教室里那粗暴的呼吸聲沒了,但她還是不敢從死人堆里爬出來,她害怕,害怕一起來看到那滿地的遍體鱗傷的屍體和那刺眼的紅色。
她已經被刺鼻的血腥味薰了一整天,腦里,心裏,血管里都是那沉沉的血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