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 牡丹國色
www.弒君之罪.非同小可.大概他辛苦掩飾了很多年吧.如今被拆穿.被挾制.難道要殺人滅口.
如此想着.雪瑤握緊寒龍劍.正猶豫是否拔劍.卻見他真的笑了.隨性不羈.好像剛才.不過一場遊戲.
“雪瑤.劍握得這樣緊做什麼.我又不和你搶.”一把抓住她的手腕.還是當年宮檐上那般纖凌見骨的感覺.繞半個迴環.將她擁在懷中.他低頭.靠在她的耳畔.低邪魅惑.“還是你覺得.我會對你動手.如果我真動手.憑這柄利劍.你能擋幾招.”
“權位中人為一個權字.任何擋路者都要除去.不是嗎.”聲音脆冷.雪瑤沒有任何掙扎.只是左手不由自主停在小腹上.如果他真要殺她滅口.起碼.她也還是有籌碼的.
“沒錯.”他毫不猶豫地肯定.微藍黑眸理智到寒涼.卻帶着些許光的色彩.“但你和蓮妹除外.”
懸空的心放下來.雪瑤不冷不熱一笑.“那我真該謝謝你.放心.這件事我就當不知道.”
原來這麼多年.他們從來不曾相信彼此.一個權字.惹得猜疑無數.
可這樣一個瞬間.她可以和他的親妹妹相提並論了嗎.
“當年.皇兄的確不是我殺的.但我知道柳蓉兒做的一切.不加阻攔.也算是幫凶.”回憶起當年.多少風雲消散.多少甘苦回味.“我們兄妹三人原本感情極好.小時候.我們一起讀書習劍.一起整蠱先生.還時常去草原賽馬.漸漸長大些.也時常一處遊逛.直到有一天.皇兄成了太子.突然就和我們不同了.會有專門的先生教他治國之道.安邦定國.父皇和母後會將最好的都留給八哥.自那以後.不知不覺就生疏了很多.加之見到皇兄還要行禮.所以我和蓮妹也不再經常與皇兄同游.也許那時.我就不甘心了.我自小隨父皇出征.行軍打仗.劍術武功.自問不比他差.可因為他是長子.便成為北翎江山的繼承人.但如果皇兄沒有娶蓉兒.我想.我還不至於恨他.可誰讓他是太子.蓉兒是要嫁給太子做鳳凰的人.所以我和謹的兄弟之情.消耗殆盡.我想篡位.奪回屬於我一切.但母后臨終都要逼着我發誓.此生忠於皇兄.忠於北翎.”
“如果想要.你可以爭的.一個誓言罷了.有什麼呢.”仰頭看他.鳳眸溢滿情愫.她是理解他的.那種不甘.那種不平.那種情與權的徘徊.
“是啊.我爭了.我眼睜睜看着柳蓉兒謀害皇嗣.謀害皇兄.卻袖手旁觀.推波助瀾.”長長一聲嘆息.他繼續道.“可看到皇兄僵冷的屍體.蓮妹淚眼婆娑.柳蓉兒權欲迷心.還有母后的臨終遺願時.那個位置.我不想要了.權傾天下是好.可做真正做到萬人之上.代價太大.註定要辜負更多人.”
最高位置上的人.必須無心.必須絕情.可他.從來不是.
“這個世界.本就有得必有失.不得皇位是自在.得了皇位.就要擔起責任.”靈動中帶着蒼曠豁達.雪瑤緩緩道.
“所以.你已經決定做女皇了.”幽幽淡淡的男聲.好似隨意.
“前幾日.我得到冷月信函.韓平治已死.現秘不發喪.我是監國長公主.繼承皇位.理所應當.”雪瑤說得肯定.
“南楚極重三綱五常.女子之身.你有多少把握.”慕容謙沉聲問.
“我以所謂仙丹魅藥害死父親.就是為了那個位置.”悔愧痛色一閃而過.雪瑤決然道.似有必勝之念.“無論多少把握.我都一定要拿到.”
“不如我幫你.”輕淡一句.讓人來不及興奮.他又補上後面的話.“用南京城來換.”
心裏罵一句老謀深算.雪瑤凌然道.“自己的事.我自己會解決.還有.我南楚的國土.你最好一分一毫都不要惦記.”
他們不僅是兩個人.更是兩個國家.時刻逃不過爾虞我詐.
但無論她多想得到至高的地位.分國裂土也絕非明智之舉.況且.北翎狼子野心.又怎會區區一南京可以打發.他們要的.必是整個天下.
“是嗎.”看着雪瑤.他的眼中儘是邪逸.“能不能守得住南楚.要看長公主的本事了.長公主可懂治國之道.”
“奪天下要狠.治天下要仁.抵禦外敵.當斷則斷;駕馭群臣.恩威並施.腐朽該去.新政該行.”又沉思片刻.雪瑤繼續道.“對.還要給這天下女子一個公道.什麼男尊女卑.什麼三綱五常.統統當廢.”
前面說得像模像樣.聽到後面.慕容謙不禁一笑.“雪瑤啊.你不會是因為最後一條才要做女皇吧.”
“那又如何.我就是要為天下女子爭口氣.你們男人能做到的.我們一樣可以.”揚眉.雪瑤故意不服氣道.“慕容謙.有朝一日.我定要奪回我們南楚的一切.”
也許最初.她的確是如此想的.
但后來.親眼目睹南楚的衰敗.朝政的腐朽.還有她那個紙醉金迷的父親.她明白南楚江山需要一個真正扛起一切中興之主.
而她.從不安生的她.從不信任的她.從來野心勃勃的她.願意為之.
上天既註定皇家血統與她.那她.便不負上天厚愛.不負這些年苦心經營.
“好.本王等你.”帶些雅趣地一笑.慕容謙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雪瑤“不過.在那之前.你應該還需要一樣東西.”
那是一個錦囊.才打開.就散出淡淡盈香.取出一看.閃着悠悠碧色..香菱玉.
有些驚喜地.雪瑤欣然道.“是香菱玉.怎麼會在你手上.”
“送給十弟的信物在我手上.特別失望.”他含笑看她.意味不明.
“什麼信物.這是當年我落敗杭州.不願連累夏兒.讓夏兒拿了當銀子的.”握着玉佩.雪瑤隨口解釋一句.后又覺得不平.“慕容謙.你什麼時候能不要把我想得那麼.那麼..”可說到一半.又覺得水性楊花四字實在不好.於是停在一半.咬着下唇.狠狠瞪他一眼.
他看着懷中露出小女孩一面的她.似欣賞.更似戲弄.“那麼什麼.你還沒說怎麼謝我呢.”
“謝.”微昂頭.她挑釁道.“要是十弟.一定不用我謝.”
“是啊.他敢讓你謝嗎.”
不言謝字已經命喪黃泉.那朵牡丹花.又豈是隨便誰都能染指的.
耳畔是灼熱的氣息.他的手停在她的腰間.下一刻.已將她橫抱起來……
夜半三更.天寒地凍.一輪夕月.猶自華涼.
雪瑤已收拾停當立在牡丹閣外.面前.一白衣華袍女子單膝跪地.
“起來吧.”雪瑤淡淡說著.俯身去扶她.
聲音冷冷.寒氣隱若了殺氣.冷月道.“主上若已決定.就快啟程吧.皇上的死訊.恐怕瞞不住多久.”
“我知道.”抑制住最後回頭一眼的衝動.雪瑤大步向院門走去.出了院門就是府門.再往前.是熟悉的洛陽街頭.還有早就準備好的馬車.
她不是困於情網的小家碧玉.更不是三步回頭的優柔女子.既然已決定.便啟步無悔.
“王妃.王妃..”
上馬車前.忽聽到身後有人呼喚.猶豫片時.還是停步.側頭.月華灑在面上.流動着蒼白.寒風拂過髮絲.帶起三分凌亂.
單庭跑到近前.微有喘息.“王妃.您真的要走了嗎.”
他的稱呼變了.因為這個女子值得.
“是啊.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我不在.幫我多盯着王爺點.”唇角微揚.融了月色茫茫.
注視這樣一個女子.年輕的單庭有些移不開眼.許久才反應過來.“王妃放心.我肯定攔着王爺納小.”
“呵.”雪瑤不禁莞爾.“他那樣的人啊.若真能正經納個夫人.倒未必是壞事.我的意思.你勸着點.別讓他老喝酒.傷身體;也別總流連煙花之地.不是什麼正經女人.”才說了幾句.雪瑤已經覺得酸澀了.勉強玩笑道.“還有你.小小年紀.該學什麼.不該學什麼.自己心裏有個數.否則將來有苦頭吃.”
“我年紀已經不小了.”扶着頭上髮髻.單庭辯白一句.
“走了.別送了.”說完這最後一句.玉足金靴已踏上車輦.沒有回頭.直接掛上簾幕.貝齒緊緊抵住薄唇.她怕下一刻.就會哽咽得不能自已.
高揚馬鞭.冷月驅車前行.一路奔向四季如畫的杭州.
牡丹閣中.慕容謙自然也是清醒的.即便她再怎樣躡手躡腳.企圖消失得無聲無息.他也不可能毫無察覺.
事實上.從她離開他身旁的一刻.他就知道了.
那時.他本可以抓住她.留住她.但耗盡所有意志.他忍住了.只悄悄握拳.將所有翻滾離殤留給自己一人.
她是南楚公主.更是獨立的個人.他說過.他會尊重她的決定.即使那一瞬.何其艱難.
空着的身旁.好像心裏也空了一半.
但她就該是皇宮裏雍容華貴的牡丹花.傲視天下的牡丹花.他既然給不了她什麼.就不該太過自私.
況且.他也是驕傲的人.這麼多年留不住一個女子.何苦強求.
冷月快馬加鞭的努力下.一個月後.雪瑤已從瑞雪紛飛的洛陽抵達溫淡流泉的杭州.在此之前.狄文生已暗中運作.買通許多重臣.支持公主登基.
北翎方面也向南楚舊臣施加壓力..只有寧天長公主上位.之前的一切條約才能繼續履行.
內外雙重助力.次年.正月紅燈還未撤下牆頭的時候.南楚長公主韓寧天登基為帝.改年號盛順.史稱天盛女帝.
登基那天.夾冰寒雨纏綿不休.濕了白玉石階.濕了金玉皇袍.宗廟祠堂里.對着列祖列宗.雪瑤手持香柱.三鞠躬.再叩拜.目光一一掃過靈位上的名字.從勤勉善戰的開國世祖韓烈忠.到醉夢迷香的生身父親韓平治.多少代人守護着南楚疆土.今天.接過世代先祖的遺志.她.韓寧天.將成為繼往開來一代女帝.成為南楚新的守護者.
這個皇位.她不是用光彩手段得來的.殺了很多人.也負了很多人.但總算.還是如願以償了.那麼她更要證明自己.證明無悔於那段放棄的深情.證明無愧於九泉下枉死的父親.更證明以她的能力.才是這世上當皇的不二人選.女子之身.誰說眼裏只有風月情濃.又怎會一定贏不了男兒.從今時今日起.她將肩負南楚重任.引領她的子民們.走向新的復興之路.還所有人一個公平之世道.
但她.是韓寧天.世上再無唐雪瑤.
走在金鑾殿上.於通透瞭望.近.是群臣叩首.高呼萬歲;遠.是山河錦繡.崢嶸萬里.這想要的一切.不論yuwang迷茫.亦或壯志宏圖.她都終於握在手裏了.若說還有缺憾.大概就是那不遠不近的北方.還有一段將埋未葬的情緣.
誰又誰的唯一.有些人.註定寡情.有些人.多情也抵不過權柄.再過若干年.會孤身一人嗎.還是各自覓得良眷.
活着的感情總有一天會破碎.藏在記憶里的永遠是最閃光的地方.
但若不忘.也許還會相逢.就如最初.一個不經意.融進彼此的生命.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