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館相遇
靈芝堂的主治大夫名為井猶,他一生梅妻鶴子,喜好雅靜,從小就愛鑽研治理與女子肌膚有關的藥物方法,因此常常有一些貴族女子到這兒來向他購置保養肌膚的方子。
下了馬車,映入素心眼帘的是一座清幽的宅院。
藍底匾額上的黑字不知拂過了多少紅塵滄桑,已經被風霜侵蝕得幾近不能辨別字樣,而那院門外,在這陽春日子裏,卻是白梅落花,早已散成一地殘雪。
“這是怎麼回事……”素心詫異地看着緊閉的黒木大門。
靈芝堂雖然在平日裏看病治傷的人不多,可因為有士族女子來往,即使不能說是門庭若市,也不會像今日這般蕭瑟冷清。
素心眼裏浮現出更濃的疑惑,她轉過身看向秦子楚。
而他正站在馬車旁,長身玉立,俊美清逸的臉微仰,輪廓十分好看的下巴似玉,正映照着點點光華。
秦子楚抬眸望着靈芝堂匾額,那雙如水的溫潤眸子遊動着萬縷智慧與透徹,彷彿能輕而易舉撥開世間一切迷霧,他沉思着,匾額上寫滿了滄桑拂塵,顯示着這家人已久不行醫。
“阿楚,井大夫不看病了嗎?怎麼會這樣?”
她走向他,輕輕牽住他玉竹般剔透修長的手,秦子楚感受到手裏的溫軟,便低頭對她一笑。
這一笑,似繁星滿天的夜空下,有千年曇花霎時綻放,美好得不可名狀,而這美好太過於短暫,又顯得格外飄渺多情。
素心在那一瞬間,腦海里忽然生出一絲恍惚,她獃獃愣愣地凝視着他,朦朦朧朧間,好似不經意時,被吸入他令人沉溺的美好笑容里。
“現在要補回剛才……”
嘴角浮現出一抹完美的弧度,秦子楚驀地伸手,他摟住她柔軟的腰肢,緩緩靠近她。
這時兩人之間氣息融合,他溫柔地親吻住她的紅唇,細細品嘗着她的滋潤與清香,這彷彿夢幻的吻,令人不願睜眼,不願醒來,令人漸漸無力,漸漸沉迷。
一聲枝幹被踩碎的聲音忽然響起,那聲音隱約傳到素心耳邊,她猛地睜開迷離的眸子,輕輕推開秦子楚。
她臉色微紅,轉臉看向那聲音的來源處。
梅花樹旁,正佇立着三個人,其中一人,他黑白分明的乾淨眼睛,彷彿秋陽下無比清澈,無比明凈的湖面,而這如鏡的湖面,此刻卻倒映着他與她在白日裏不知羞恥地親吻。
劉琅軒不可置信地盯着他們擁抱在一起,從遠處看到他們兩人緊緊相擁的身影時,他就痛得不能呼吸,那難受的感覺令他的心彷彿掉進了深淵,而他的心也彷彿從此再也不能歸來。
他原本潤白的臉色變得慘白,像是一片忽然凋落至地,失去生命的樺樹葉,他眼裏浮現出痛苦,將視線移向臉上還帶着紅暈的她。
素心的目光觸到他,他乾淨的眼裏滿是脆弱,脆弱得似乎只需輕輕一折,便能立即被人折斷一生。
她雙頰變得通紅,不敢看向劉琅軒那乾淨澄澈的眸子,她極為難堪地低下頭,並且有些慌張地離開了秦子楚的懷抱。
“你要嫁的人就是他?”
劉琅軒對她質問着,他的嗓音乾淨純然,絲毫未染浮世之中的纖塵。
可此刻他的聲音顫抖着,甚至微帶一絲刺耳的銳利,他極其痛苦地道,“素心,難道你忘了之前發生的種種事了嗎?”
她之前的人生就是被秦子楚所毀,為何她這時還如此親密的與他在一起?
素心一直垂着頭,她站在秦子楚身旁,雙手死死地握住,十指丹蔻已深深嵌入肌膚,手心裏也逐漸現出清晰的紋痕。
而那三人之中還有一名女子,她臉上浮現着一絲憂慮,正是謝有映。
謝有映未曾告訴劉琅軒那晚素心離開的真相,因此劉琅軒至今還以為是素心自己要離開的。
劉琅軒眼裏掠過一縷彷徨的憂傷,他望着埋着頭不說話的素心,那神情顯得格外脆弱,“素心,你為何要這樣對我?明明你都來到我身邊,為何又不辭而別?你要走,也應該親自告訴我。”
他蒼白着臉,將視線移向依舊明凈的天空,而他們二人緊緊相擁的身影在他腦海里旋轉,不斷旋轉,就像是有無數的身影刺向他的眼。
跌跌撞撞,他有些失常的,緩緩走向素心。謝有映見此,趕緊伸出手攔住他,而劉琅軒卻一下子推開了謝有映。
他走到素心面前,看了一眼此刻一臉冷漠的秦子楚。
他不顧秦子楚眼裏的寒意,忽然抓住素心的手,有些激動地說,“你們是不能在一起的!”
幾乎是乞求一般,他卑微地對她說,“我不在乎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只要你現在答應我,回到我身邊,我還是依舊愛你……”
素心聞言,垂着的眸子裏露出酸楚,她抬頭望向正深情凝視着自己的劉琅軒,她嘴唇顫抖着,準備說些什麼。
“她是我的人!”
秦子楚一把將素心拉了過來,他將她柔軟似水的身軀護在自己的懷裏,緊皺如畫的眉,朝着劉琅軒,帶着逼人的從容與鎮靜,一字一句地道,“她就是要嫁給我,你別痴心妄想了。”
而素心聞言,立即看向秦子楚,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彷彿剛剛的話只是幻聽。
她清楚地知道,她是不可能與他在一起的,他這次的話,不過只能當做玩笑罷了。
“我們不是說好了,下月你生辰我就娶你?”秦子楚深邃溫潤的眸子也望向她,他溫柔款款地說著毫無破綻的謊言,“阿心,你說是不是?”
素心耳邊呢喃着他溫柔的話語,她將目光移向別處,微抿紅唇,已經不知該如何回答。
“阿郎!我們今日不是來送井大夫的嗎?家裏夫人還等着我們回去。”
一旁謝有映的聲音忽然響起,雖然擔心劉琅軒會知道真相,可她表面卻依舊笑意盈盈,她也走上前去,對着劉琅軒輕聲道,“阿郎,人家井大夫還在這兒,夫人也在家等着我們回家。”
果然,劉琅軒聽到她的母親,回過神來,他眼裏恢復了一些生動靈氣,沒有那麼死氣沉沉。
他看向正觀望着他們的井大夫,帶着感激的語氣道,“這次還多謝井大夫醫治我家母親,您這幾日受累為我母親治病,不如井大夫先回府歇息吧?剛剛還讓您見笑了。”
井大夫是位中年男子,他氣質出塵,面貌顯得並不蒼老,一襲藍袍,襯得渾身上下格外儒雅與脫俗。
他淡淡一笑,帶着院外白梅的清散和風骨,“無事,我也累了,那就先回府。”
說完他就自行走到靈芝堂門外,推開大門,不一會兒,那清瘦如梅的身影就消失在眾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