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夫人
“素娘子,素娘子!”
秦子楚的嘴角浮現出一絲焦慮,如玉一般的臉龐上溫潤的眼眸露出緊張,他盯着那在一瞬間忽然有些詭異安寧的湖面。
他的心猛然失去了平日的鎮靜,大聲喊道,“素娘子!”
“素心!”
湖面依舊平穩,沒有一絲波瀾,而他不會游水,下水也於事無補。
正當他皺着好看的眉頭,轉身立馬準備去叫人時,卻見她嬌俏的身影從水裏鑽了出來,她烏黑的長發,像是滑膩細緻的絲綢。
黑髮濕淋淋的緊貼着她那已經曲線畢露的美好身軀,她那如木蘭花般潔白的肌膚沾着水珠,臉龐上全然沒有落水的慌張,甚至還有一絲輕快與愉悅。
見此,秦子楚驀地鬆了一口氣,他恢復了平日的溫潤,伸出修長有力的手,對她柔聲道,“上來吧。”
她在水裏露出腦袋,手還不停地遊動着,她凝望着他,忽然一笑,靈動似雲雀,“郎君不用擔心,我會游水。”
“素娘子快上來,剛剛真讓我擔心了。”
秦子楚看着她,只是靜靜地說了一句這樣的話,可卻讓素心臉頰驀地染上了紅暈。
他伸手將她拉了上來,素心渾身濕透了,初秋微風一過,還是有些冷的,她不經意打個寒顫,但是因為他在這兒,她還是笑着假裝不冷,故作輕鬆道,“我家的那個小湖,我從小不知游過多少回呢,還記得有一次也是這樣,我掉進了湖底,阿爺也擔心得不得了呢!”
素心紅唇一啟一閉,白皙如雪瓷一般的肌膚上,紅暈越來越濃,她黑寶石閃亮的眸子波動着笑意與溫暖。
忽然,她愣住了,停住了說話。
因為是初秋,天氣漸漸入涼,秦子楚還套着一件外袍,他將自己的外袍脫下,看着素心。
一陣淡淡清香傳來,她的身後多了一層溫暖,秦子楚溫潤地看着她,“我還以為是心兒在,卻把你嚇得掉入水中,真是對不住。”
他對她陪着禮,凝視着她,“娘子,我陪你回杏園。”
他一舉一動無不透着溫潤與禮貌,卻也透着濃濃的疏離。
“多謝郎君。”素心輕輕地回答,但她很想問一問,為何他會這樣。
一路上,經過梧桐林,飄落的黃葉混合著秋日特有的氣息,斑斕的棕黑色樹榦上好像有着無數已經泛白的枯木,枝丫左右伸張,一直延伸,一直延伸,彷彿要直達天際。
她微微側頭,偷偷地看着身旁溫潤如玉的男子,心裏像是有什麼在悄悄發芽。
這不是百花寂靜,凋零的秋日嗎?
她暗自一笑,怎麼會有什麼生根發芽呢?
“娘子從小就生活在小湖邊?”他動聽的聲音忽然傳來,挑起了她內心的歡愉。
“是啊,”素心見他主動問自己,便一發不可收拾地開始講述自己家的事,“從我能夠記事起,我就在那個美麗的小湖玩耍。”
“那個時候啊,阿爺,阿娘總是拉着我的手,教我吹簫,還教我彈琴,可我一直對簫樂有獨特的愛好,七弦之音雖然甚美,但卻不能帶來竹簫給我的感覺。”
秦子楚靜靜聽着,突然問,“你們一家人,過得……可好?”
“我們一家人在一起過得可好了,還記得小妹阿萸出生的時候,我就盼着有一個妹妹呢,每天都期待她能快些長大……”
素心說著家裏的事,嘴角的笑容越來越張揚,她不知道,她溫暖的家對於秦子楚而言,是從小就觸不可及的。
秋天到了,杏園裏原本的滿園春色,都被寒風凌厲地吹落,灰白色的枝幹沒有了小小的,可愛的花瓣,沒有了粉,白,黃,各色的美麗。
空氣也冰冷不少,素心披着錦衣,正坐在窗前出神。
自從那一日,悅心園中與秦子楚見了一面,再也沒有與他相見過。秦夫人也在當日晚傳出病重的消息,府里的人都忙上忙下。
素心想去看望秦夫人,卻每次都被夫人睡熟了而拒了回來。次數多了,連素心自己都覺得這裏面有些蹊蹺。
“夫人是不想見我嗎?”
她坐在窗邊,伏在窗台上,低聲喃喃道,“郎君到底知不知秦夫人的打算啊?”
素心百無聊賴地轉過身,無意之中瞟見了自己的竹簫。
她慢慢伸出手,將自己的心思用樂聲表達出來。
是一個娟秀婀娜的少女,喜歡上了溫潤如玉的君子,卻不敢說出來,而喜歡的人也沒有任何錶示。
於是可愛的少女鼓起勇氣,告訴了男子,她的思念與愛慕,男子也在那一刻歡喜的告訴少女,“我亦慕君久矣……”
桃花盛開,奼紫嫣紅,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阿姊,阿姊”素庾帶着稚嫩的聲音從院子外傳來。
素心停住了,她望向窗外。
看見素庾剛剛跑過院門,進了院子,她因跑得急,顯得小臉紅彤彤,大眼睛亮閃閃的。
“阿姊,我告訴你……”阿萸終於進了屋子,她一進來就喘着氣,“秦家郎主要離開了!”
“什麼?”素心聞言,因為素庾的慌亂自己也有些亂了,不過一會兒她又反應過來,平心靜氣地道,“郎君掌管那麼多家鋪子,出府很正常啊,沒什麼奇怪的。”
素庾更加急了,“不是,是因為秦夫人忽然昏迷,那些大夫都說,夫人沒得救了。郎君這才要出府,要去找名醫泉智。”
“已經那麼嚴重了嗎?竟然要去找他……”她的心不禁提了起來,黛眉緊蹙,濃濃的擔憂襲擊着她。
“對啊,那些婢女都一臉的慌張,說他們郎主要去岳州,找名醫泉智來治秦夫人的病。”素庾天真的臉上忽然寫着困惑,她朗聲道,“阿姊,上次到我們家裏來的那個人,他好像也叫泉智,是他嗎?”
“泉智……天下名醫叫此名的,只有他一個……”素心連忙起身,對着素庾問道,“郎君現在在哪兒?”
“在後門,已經要出發了,”素庾看阿姊要走,趕緊問道,“阿姊你去哪兒?”
素心出了房門,一路上亦步亦趨的向後門前進着,她腦海中不禁閃過那日他在杏園裏悲傷的面龐。
“他心裏肯定不好受……”
到了後院的大門,門口有許多婢女進進出出,坊街里停着五輛馬車。
素心往前張望着,目光搜索着,看到了他的身影。
那個着月牙白衣衫的郎君,始終從容不迫的身影,此時竟顯得有些落寞。
秦子楚站在為首的馬車前,對管家吩咐着什麼,“向來名醫泉智只貪求富貴,這次帶兩車珠寶錦帛,他應是不會拒絕。這出行多則兩月,你一定要……”
他的視線里出現了她純凈的黑眸,便停住了說話,揮手讓管家下去,秦子楚凝視着她,柔和說道,“娘子可有事?”
此刻素心有些猶豫。
過了一會兒,她眸子裏滿是堅定,在秦子楚的詫異目光下,輕輕道,“郎君,我認識泉智,他是不會醫治秦夫人的。”
秦子楚的雙眼在初秋日光的映襯下顯得流光溢彩,他問道,“這是為何?”
她又猶豫了一下,還是接着道,“泉智他在世人眼中,是一個貪圖富貴之人,可真相卻是,他恨透了世間一切有權勢或是大富之家。”
素心的聲音就像從雪山上流下來的雪水,漸漸融化着一切的頑固與僵硬,“若是郎君帶着滿箱的財寶去求他,他一定不會答應你的。”
“這樣啊……”他眼裏浮現出一抹悲涼,秦子楚望向天空,空中湛藍無比,也澄澈無比。
他驀地笑了,平日不輕易露情的人,此刻竟是一臉的憂傷,可他只是淡淡地道,“想我一直追求的富貴榮華,竟無法挽回她的生命……”
“郎君,”素心始終猶豫着,她思索着,顧慮着,她可以幫助秦子楚,可若是要幫助他,就得拿出那件事情來威脅泉智。
這是她怎麼也不願不想做的。
忽然之間,她憶起了泉智從洛陽離開時的場景。
“阿心,你就送到此吧。”
泉智頭髮銀白,怕惹人注意便戴着氈帽,他嘴角浮現着濃濃的笑意。
“下次若你有要救的人,便來找我,若是我不答應……”
他翻身上馬,銀白的髮絲微微露了出來,臉上滿是戲謔,“我信你也不會拿着這事來威脅我的,是不是?”
“若是你也來討要回報,便不是素心了!”
泉智策馬,過了前面的石橋,他瀟洒的聲音傳來,“再會。”
這一次再會,已經過了一年。
素心腦中想着他的話,他是在告誡她,不要為難他,不要想去違背他這一生,唯一可以為過去贖罪的方式。
可她看着面前之人,他眼裏的憂傷是那麼明顯,他必定是很愛他的夫人。
想着想着,一陣難受也傳入了她的心扉。
你不是喜歡他嗎?
若是秦夫人死了……他是不是可以,可以和自己在一起?
自己與他,就像阿爺與阿娘一般,沒有了秦夫人……
幾經選擇,幾經折磨。
她眸子的流露出痛苦,還是不願違背自己的內心,終於對着秦子楚道,“郎君,我可以幫你。”
那個男子如玉一般,透露着點點光華,在他溫潤的目光下,素心做出了自己的選擇,她堅定地道,“我認識他,我和你一起去岳州,必定會有辦法讓他救夫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