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55 生死各有天命
那老醫生看着她半晌,才終是出聲道:“唉,這孩子也是可憐……才這麼小點年紀就得了AIDS,真是命苦啊。”
喬安曉腦子好像是有一刻的當機,彷彿腦袋裏有一根弦就那樣斷了。斷的毫無預兆,她特別傻氣的問了那老醫生一句:“還可以治嗎?”
那老醫生好像是見慣了這種生死各有天命的事情了,他只是看了一眼喬安曉,再看了一眼躺在那邊病床上的陳郝……“孩子,不要天真了,你見過幾例AIDS的患者最後活下來了的?”
正因為老醫生的態度太為淡然了,才顯得喬安曉特別的癲狂。
事實上她只是站在一旁,像是老僧入定一樣,什麼也不問了,什麼也不說。
緩緩的走到陳郝面前,嘴裏默喃着:“醫生,給她安排個單獨的床位吧,要環境特別好的那種,貴點也沒關係。”
老醫生聽見她的喃喃,搖了搖頭就安排那個實習的男醫生去給陳郝安排床位去了。喬安曉最後是親自去選的,選了最貴最好的那一間,透過窗檯還可以看見醫院背後那棵很高很大的羊蹄樹。
她看見那棵樹,忽然想起了以前在書本上看見的一個故事。
那個故事講的是一個小女孩住院了,她也是在這樣一個可以看見外面的樹的病房裏待着,她吊著一口氣,說:等這棵樹的樹葉掉光的時候,就是我的死期。
而她旁邊的那個老爺爺卻說:不,孩子,那棵樹的葉子永遠不會掉光。
後來她旁邊的那個老爺爺也去世了,小女孩對於自己的死期更加感到迷惘,老爺爺也去世了,自己應該也快了吧。日復一日,樹上的葉子快要掉光了。
小女孩每天都在看着那些葉子掉落,就像是在看着自己的生命衰落一樣。
終於在一天夜裏,葉子被風全部吹落了。
但是第二天小女孩起來看時卻發現還有一片綠油油的葉子掛在光禿禿的樹枝上,她想,也許自己還可以活一天吧。
但是時間又過了很久,那片葉子依舊沒有掉落……小女孩漸漸地對自己的生命起了樂觀的心態,她開始配合治療,跟進康復訓練,身體一天比一天好。
終於,她可以出院了。
在出院前她還特意去看了那棵一直陪伴着她的樹,可她卻無比驚訝的發現那片一直沒有掉的葉子居然只是一幅畫上去的畫而已……根本不是真實的葉子。
她終於明白了那個老爺爺的意思,那就是,只要她還對自己抱有信心,那麼這棵樹的葉子就永遠不會掉光。
……
而現在的陳郝,沒有人給她畫上去那片代表着新生的葉子。
在醫院裏的每一天對於一個確診感染AIDS的患者來說都是苟延殘喘的煎熬,當她醒來以後,知道自己將要面對的人生,她又會怎麼樣選擇?
AIDS……每個人也許都覺得它很遙遠,但是其實並不,它也許就發生在周圍,離每個人都很近很近。
大多數AIDS的患者最終都是在經歷了重重內心煎熬后選擇了以自殺尋死來終結自己這段悲慘的人生旅途。
很多身體上的疼痛可以忍受,但是,明明自己也是受害者卻還要被別人指着罵骯髒噁心的感覺是沒有人會明白的。明明是得了這個世界上最不可能治得好的病,卻還要被歧視……
最該得到的明明是關心與安慰,換來的卻是厭惡與歧視。
喬安曉站在這個病房裏,似乎站了很久。但她覺得不過是幾分鐘而已,她又站了一會兒,直到下午四點過才離開病房,老醫生早就讓人將陳郝轉到這間病房了。
當喬安曉開着車回到家的時候,卻發現門口停了一輛銀色的ONE-77.
她將車子停進地下停車場,才回到大廳裏面,發現陸子燁正在和winfred聊得很起勁。鮮少有人能和winfred這個腦袋裏只有喬家和家務的悶葫蘆聊到一起的。
這次陸子燁是真讓喬安曉長見識了,從醫院裏回來的滿腦子漿糊總算是去了不少了。
陸子燁眼尾掃到喬安曉回來,眼神一亮,“安曉,你回來了。”
喬安曉頷首,又看向winfred,“聊什麼呢,這麼起勁?”winfred只是微微一笑並不作聲,而後又看向陸子燁。陸子燁做了一個基本上和他差不多的表情,喬安曉嘴角一抽,這兩人演啞劇呢?!
不知情的還以為他倆在搞-基呢,還擠眉弄眼的!
“子燁,你跟我上來吧。”喬安曉揉了揉眉心,她現在腦子裏亂的很。就只祈求待會兒陸子燁別說些什麼超級繞腦迴路的東西,不然她今天的腦子鐵定要歇火罷工。
來到她的房間,陸子燁幫她抽好軟墊。
喬安曉也不矯情,一屁股就坐下去了。看她坐下后還愁眉緊鎖的神情,陸子燁就知道有情況。“怎麼,是爸那邊又出什麼問題了嗎?”
喬安曉搖了搖頭,“還記得陳郝嗎?”
陸子燁低頭想了會兒,終於想起來了。不就是以前安曉的那個同事嗎?還和安曉玩得特別好的那個。“她……我記得,她出什麼事了?!”
喬安曉把這幾天她的反常講了講,她沒有說出來今天的事情。陸子燁很明顯的感覺到沒有對,因為就這麼點反常的事情還不足以讓喬安曉愁成這樣。
“到底發生了什麼了?”
陸子燁將她的手放到掌心,兩手合攏希望能溫暖溫暖她那冰冷僵硬的指尖。
喬安曉看着他的眼睛,語氣不喜不悲:“今天早上我一個人去明軒山見她,當我開到山頂的時候,就看見他只穿了一條單薄的裙子站在那裏吹着早上山裏的冷風,我讓她坐到車裏來……
剛坐進來不久,她臉色忽然就煞白起來,緊接着……臉上就露出了快要死的時候人那種釋然又不舍的表情。
我慌起來,用最快的速度將她送到醫院裏,最開始檢查的時候那個老醫生說只是普通的高山反應,但是,他剛說完,陳郝就暈過去了。
隨即做了第二次血液樣本檢測,檢測出來了……”
喬安曉臉上的表情沉靜的很可怕,就像是暴風雨前來前的平靜一樣,陸子燁輕聲的問道:“然後呢?”
她還是那樣不悲不喜的語氣,只是在說話前還淺淺的笑了一下,笑容一如往常,“AIDS……檢測出來了…是AIDS,你說是為什麼呢?”
陸子燁的手僵了一下,雙眼帶着濃重的不可置信看向喬安曉,“……AIDS?”
喬安曉好像能感受到他的震驚一樣,點了點頭,“對,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明明不久之前還是個健健康康的女孩子,現在就變成了AIDS的感染者,是不是感覺好微妙?”
陸子燁忽然將喬安曉抱到懷裏,寬慰她道:“不要太傷感了,這種事情是根本……強求不來的啊。”
喬安曉雙臂木木的回抱住他,臉上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來,但是眼睛的最深處卻又沒有半點起伏。忽然眼淚一下子洶湧的流出來,將陸子燁的衣服沾濕了一大塊兒。
他毫不在意,只是盡心儘力的安撫好自己懷裏的小傢伙。
“子燁……你說生命就這麼脆弱,也許幾秒前都還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的人,下一秒就再也不見了,那該怎麼辦啊!”她在陸子燁的懷裏不住的抽泣着,“要是我也……”
陸子燁在喬安曉還沒有說完那句話時,就及時的捂住了她的嘴。
“想說什麼呢?你永遠都是安全的,會是最安全的,我不會允許你因為任何理由而離開我。”陸子燁是第二次在喬安曉面前做出這樣的誓言,他的每一次誓言都是真切又給人安全感的。
喬安曉只是靜靜的待在他懷裏,再默默地流一點廉價的眼淚。
她看着外面已經有些開始昏暗的天色,嘴角牽強的勾起了一抹笑容,卻比哭還要難看。天空中漸漸飄起了雨,外面很快淅淅瀝瀝的下成了一片。
帶着這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喬安曉的眼睛一轉不轉的盯着外面的雨看,她最終選擇閉上眼睛只是去聆聽,聽雨打在外面地上的啪啪的聲音。
面前的人溫暖的體溫正傳遞給自己一種無法言說的取法取代的愛。
喬安曉覺得就算是現在天塌了,她也覺得沒什麼,反正現在她和這個人是在一起的。天現在塌了,她還省了不少事呢……
喬安曉抬起頭來看着陸子燁那雙溫和清澈的眼睛,忽然有些彷徨,這樣一雙感覺容不下整個世界的眼睛裏,真的會存在有自己的影子嗎?
喬安曉眼睛裏的驚慌和無措,陸子燁都看在眼裏。
看來還是給這個小傢伙安全感不夠啊,他將抱着喬安曉的手臂力度又加緊了一點。
喬安曉掙開他,坐在他對面。
臉上帶着一絲淡淡的笑容,“子燁,我們會一直在一起嗎?”
“當然。”
陸子燁回答得簡潔,卻無比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