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星期三當天,關振言知道杜若彤要和她母親參加宴會,他中午在家用完餐后,便難得地到了辦公室,和關語討論公司股票分割的事情,一直待到晚上九點,他才又踏入家門。

沒想到,關振言才走入客廳,人就愣住了。

客廳黑色的大理石主牆前,有一株半人高的巨大海棠樹正佇立於一隻白色陶盆間。

一盞燈光斜照在海棠植栽上,白色花瓣在晚風間伸展身軀似地美妙輕晃着。原本冷硬的客廳空間,因此而增添了幾許東方的美感。

「這是什麼東西?」關振言出聲問道。

「外頭的海棠樹。」白媽說。

「我知道這是海棠樹,但它擺在這裏做什麼?」

「若彤說海棠花快謝完了,偏你又不愛白天走到庭院裏,她只好把花搬到客廳里,讓你多瞧幾眼。」

「多事。」關振言低聲抱怨着,身子卻站在海棠花前,目光久久都不曾移動。

他從沒懷疑過他的妻子擁有絕佳的審美觀!從餐盤菜色的擺放和餐廳、客廳里那些她親手擺設的花束,便可見一斑。

如同眼前的海棠花植栽,絕對不是一般常見的刻板鮮花植盆。光從海棠花傾斜及受光的角度,到花朵疏落有致的排列形狀,便知道她對花藝有多用心了。

如同她對他一般哪……

關振言撫上海棠花枝幹,花瓣落下了些許在他的掌間。

他望着,微笑了。

「你今天前腳才出門,若彤少說就在庭院裏走了十來次,東看西看的就是要找什麼最完美的海棠花――」白媽湊過來說道。

「叫人直接送花過來,不就得了。」仍然要嘴硬一番,恍若多說一句杜若彤的好話,他的心就要更淪陷一分。

「若彤說,送來的花枝尺寸是統一的,少了什麼什麼味道之類的,你自己問她啦。最好啊,你有空時就和她一起到外頭庭院散步,一舉兩得!」白媽告誡着。

「我不曬太陽。」

「我從小看你長大的,還會不清楚你嗎?你還不就是因為穿長袖到外頭嫌熱,穿短袖又怕傷疤曝光嗎?在若彤嫁過來之前,你在家不是偶爾也穿短袖嗎?她是不會在意你的傷疤的,你還不清楚這一點嗎?」白媽說道。

「嘴巴說不在意,不見得就真的不在意。」關振言低語一聲,心頭難免還是會有些芥蒂存在。

「我告訴過你多少次了,若彤和之前的那個羅嘉麗不一樣。羅嘉麗只會在你面前扮乖,在我們面前就耍大小姐脾氣——」

「我不想提到那個女人。」原來,所有人都看得出羅嘉麗的虛偽,只有他傻得在羅嘉麗那張笑起來有五分神似杜若彤的笑臉上,投入了大量的心神。

「你啊,該珍惜的不珍惜……」白媽一叨念就停不下來。

「我下個月要帶若彤到意大利度蜜月。」他連忙用話堵住白媽的長話連篇。

「這才對!這才對嘛!」白媽馬上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大擁抱。

「白媽,妳別這樣。」關振言不自在到了極點,偏又不忍心推開白媽。

「你總算是開竅了,知道要珍惜她了。」白媽淚眼婆娑地猛拍着關振言的肩膀。

「先別告訴她,我要給她一個驚喜。」

白媽點頭又點頭。

「那……她……有說今晚幾點會回來嗎?」關振言不自在地扯開領口的第一顆扣子,覺得很熱。

「司機十點會去載她。」白媽偷笑了一聲,又不敢笑得太大聲。

「我知道了。」

關振言大踏步地走回他的房間。一朵淺粉色海棠花擺在他的床頭,旁邊壓着一短紙箋,杜若彤娟秀的字跡這麼寫着――

這是我最喜歡的一朵,送給你。

關振言在短箋上印下一吻,想見她的慾望在血液里澎湃着。

他看了下手錶,認為他應該還有時間可以沖個澡,然後再去接她。

他準備給她一個驚喜,告訴她蜜月旅行的事。

在他們今晚的新婚之夜以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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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彤不是第一次和媽媽一起出門看展示會,可卻是她第一次闊氣地出價買下珠寶——

一隻價值相當於一台進口跑車的昂貴翡翠手環。

今晚,媽媽的那班子貴婦人全都來了。那群太太口裏直嚷着手環有多便宜,又有多適合她媽媽,但她們卻全都像看笑話似地等着她媽媽找理由推託。

這群不懷好意的女人們,全都看準了媽媽沒法子從爸爸口袋裏拿出錢來——一個元配過世十年,卻還沒被扶正的二夫人,地位可見一斑啊。

於是,杜若彤刷卡買下了那隻翡翠手環。

她媽媽笑得合不攏嘴,其它貴婦人則是全紅了眼。

「杜太太,妳可真好命,女婿出手這麼大方。」一群女人圍着她們母女倆,妳一口我一語地說著。

「若彤啊,妳先生一定很疼妳吧。」婦人們緊盯着杜若彤脖子上那串MI.KIMOTO的經典金珠串珠項鏈,瞧瞧那一顆顆圓潤光滑如絲綢般耀眼的金珠,就知道杜若彤有多受寵了。

「對啊,振言真的對我很好。」所以,她只得加倍地再對他更好。

不知道他看到海棠花了嗎?他會喜歡吧。杜若彤想起關振言,雪白嬌顏上的笑容於是清艷地一如海棠風情。

「聽說,關振言的脾氣不大好喔。」三姑們用同情的表情看着杜若彤,就想從她臉上看到一丁點苦澀。

「他脾氣沒有不好。他只是不習慣和不熟的人打交道。」杜若彤笑着說道,完全一副戀愛中女人的幸福模樣。

「聽說,他身體不好,好像曬了太陽會過敏、受傷什麼的。」六婆們不找出這樁婚姻里的毛病就不甘心。

這杜若彤臉蛋、身段是不錯,可家世背景實在不算太高明。怎麼卻搶先她們的女兒一步,爬上枝頭了呢?八成是關振言有隱疾,不敢高攀其它的名媛,所以才便宜了杜若彤。

「他身體還不錯啊,不過因為挑食又挑嘴,所以體格是瘦了點。但是他很健康,也很結實呢!多年前的那場車禍,早就沒什麼影響了。」杜若彤淺笑地回答道,那笑意卻不曾到達眼裏。憤怒搔癢着她的咽喉,她必須用儘力氣壓抑自己,才有法子不對着這群言不及義的女人們咆哮,出聲。

她們憑什麼對關振言品頭論足!

她們有比他更努力工作嗎?她們有比他對社會有貢獻嗎?她們知道他的公司每年投入多少公益經費,幫助弱勢身心障礙者嗎?

這些事情都是她在這段時間中,從關語口裏聽到的。難道只因為關振言不善表達、不愛公開露面,他的優點就應該被完全抹殺嗎?

「振言的右手手臂還會酸痛嗎?」一個充滿權威的女聲,命令式地問道。

「振言」的右手手臂?杜若彤驚訝地抬頭,與一張冷艷的臉孔四目交接了。

「請問妳是?」杜若彤有禮地問道。

「羅嘉麗,我曾經是振言的復健醫師。」羅嘉麗的目光在她全身價值不菲的飾品上繞了一圈。

「妳好。勞妳關心,他的右手沒有什麼問題。」杜若彤點頭,直視着對方那雙明顯有敵意的眼。她叫他振言?!這位羅醫師憑什麼喊他喊得那麼親熱?杜若彤的心裏不舒服地直泛着疙瘩。

「唉唷,這不是羅嘉麗醫生嗎?妳回國了啊。」貴婦人們紛紛一擁而上。

杜若彤從母親的低聲介紹中,知道了羅嘉麗是印度尼西亞某個橡膠大王的續弦妻子,一年僅會在台灣待上四個月,出手消費金額驚人。

有錢又如何,她不認為這個羅嘉麗的樣子快樂,至少,羅嘉麗沒有她快樂。

「若彤啊,打算什麼時候要生小孩啊?」有人回過頭來問她。

「我們目前還想享受一下兩人世界。」杜若彤有禮地回答道,思緒卻是越飄越遠了。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呢?她已經很不耐煩了。這人會不會太交淺言深了些?

「兩人世界?還真是甜蜜啊!」羅嘉麗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走了。」一個頂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走到羅嘉麗身邊,不耐煩地對她低喊了一聲。

羅嘉麗馬上擠出一個笑臉,轉身離開。

只是,羅嘉麗的前腳才走,評論的聲音隨後便起——

「聽說羅嘉麗她老公已經在台灣養了兩個小老婆了。聽說,才結婚一個月,她老公就帶女人回家了……」

「算了啦,羅醫師也算夠本了,那年結婚時,她丈夫不就過戶了兩棟千萬豪宅給她嗎……」

杜若彤不想聽,她懷念起大宅里的安靜,遂低頭跟媽媽說道:「媽,十點了,我們該走了,振言還在家等我。」

「唉呀,人家小兩口還是新婚,快點回去團圓。」貴婦人會長尊貴地看了杜若彤母親一眼。「妳就待在這吧,我待會兒再讓我家司機送妳回去。」

「唉唷,那怎麼好意思?」杜簡美秀喜形於色,興奮地直揪着女兒的手。

「那就麻煩您了。」杜若彤知道母親想攀附這名會長已經許久,也不便多說什麼。

「改天和妳先生一起來我們家作客。」會長說。

「謝謝您的邀請。」杜若彤有禮地向一幫人道別,打了電話給在附近待命的司機王叔,說她十分鐘後到飯店門口。

杜若彤走至一樓大廳內的候車沙發,羅嘉麗正和丈夫坐在一旁,兩人不發一語,她的丈夫不耐煩地抖着腳,用手敲着沙發。

羅嘉麗目不轉睛地看着她,眼裏的挑釁意味甚濃。

杜若彤不想去猜測羅嘉麗為什麼對她滿懷敵意,她只輕頷了下首以示禮貌之後,便專心的等起她的車。

鈴鈴……

「王叔,我在門口了。」杜若彤接起電話。「啊!我看到你的車了。」

黑色轎車停在飯店大門口。

杜若彤才站起身,黑色轎車後門突然被打開了。

關振言一身簡潔的鐵灰色西裝,冷肅臉孔正看向飯店大門口。

「啊!」杜若彤訝異地低呼一聲,情不自禁地開始小跑步向前。

關振言來接她呢!

杜若彤飛奔到他面前,腳步沒法子一下打停,差點就衝進他的懷裏。

「穿這麼高的鞋子跑步,不怕跌倒。」關振言扶着她的肩膀,不以為然地皺了下眉。

「你……」她一口氣還喘不過來,就先忙着對他微笑。

她開心的表情毫無保留地直接撞入他的心裏,關振言的心一暖,雙手覆在她的肩膀上,並不自覺地勾起了唇角。

「怎麼來了?」她仰看着他,眼底眉梢都是笑意。

「到附近辦點事,順便來接妳。上車吧——」關振言半側過身,摟過她的肩膀,為她拉開車門。

杜若彤偷看了一眼肩上的大掌,胸口一悸,鼻尖也有點發酸。

「嗯。」她朝他一笑,旋即鑽進了車子裏。

突然,關振言身後有人喚道——

「振言!」

杜若彤抬頭往他的肩后一看——是羅嘉麗。

關振言沒有回頭,但他臉上的柔和在瞬間消斂無蹤。他利眸一瞇,眼裏閃過一道戾氣。

關振言快速地坐入車內,順手拉上車門。

「振言——」

羅嘉麗的尾音和關門砰聲,同時被鎖進了車內。

「開車。」關振言低吼道。

車子倏地往前一滑,杜若彤的目光從車窗外羅嘉麗的怨恨眼神,移到關振言的身上――他坐的直挺,整個人像座被詛咒的石雕。

「你……」杜若彤低聲說道。

「我現在不想說話。」關振言側過身,雙臂交握在胸前,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杜若彤看向窗外,卻看見車窗倒影上她那張幾乎要落淚的憂傷臉龐。

她並不知道羅嘉麗和他曾經有過什麼關係,但關振言的情緒反應是如此明顯。如果不是因為還在意着對方,根本不需要如此憤怒啊!

知道他在意着其它女人這回事,像根長刺一樣地梗在她的胸口,刺得她每一次呼吸都覺得好痛。

杜若彤凝視着車窗,想偷看他的神情,卻發現他早已背過了身,和她一樣看着窗外。

她猝地低下頭,手指悄悄地撫上珍珠耳環,突然發現珍珠的溫度,其實——

微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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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上,關振言凜着臉,杜若彤也沒再嘗試開口。

回到家后,她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我什麼都不想說。」關振言逕自走向樓梯,臉上沒有任何錶情。

杜若彤站在樓梯下方,看着他拒人於千里之外的高傲身影,胸口淌血似的痛苦,讓她不顧一切地說出了此時的心情。

「我不想再承擔你的負面情緒了!我難道就沒有情緒嗎?我難道不會受傷嗎?你不想說,就什麼也別說!從今以後,我就當自己是你用錢買來的妻子,我不要再關心你的喜怒哀樂了,你就繼續孤獨下去好了!」

杜若彤低吼完這些話之後,淚水早已在眼眶裏打轉了好幾回。

可她沒哭。

她堅強地挺直背脊,頭也不回地走上樓梯、走過他的身邊。

她知道他在看她,可她沒有看他,一次也沒有。

杜若彤行屍走肉似地走回自己的房間,一動不動地坐在梳妝枱前,眼眶裏的淚水仍然沒有落下。她不要再當傻子了,她不要再讓自己的情緒隨着他而起伏不定。

「我做錯了什麼7」她啞聲問着鏡中的自己。

從小到大,保母婆婆就教她,要將心比心.「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是保母婆婆教她的第一句成語。

可是,還沒結婚前,她在家裏的付出被認為是蓄意的討好,異母兄弟姊妹總認為她是卑微的。而結婚後,她對關振言的付出呢?

一開始被當成別有心機就算了,更慘的是,他現在還是把她當成外人,不願意與她分享他的心情。

可她已經不是當初嫁給他的杜若彤了,她對他用了心,用心到她已經不敢去想他是不是會拒絕她了。但是,誰會料想得到,他的心裏居然還有一個羅嘉麗呢?

杜若彤的眼眶燒灼般地湧出眼淚,可她拚命地深咬着唇,不準自己掉出來。

砰!

她聽見了門被打開又被關上的聲音,她身子一僵,不準自己有任何反應。

「我請關語幫我們安排了一趟意大利之行。」關振言說。

「我不去。」杜若彤別過頭,生平第一次任性地不理人。

「那我去叫關語取消。」關振言站在她身後,從鏡子裏看着她細緻的側臉。

杜若彤霍然站起身,什麼修養、什麼忍耐全都拋到了九霄雲外。她轉身,怒眸直瞪上他。「我就那麼不重要嗎?我就那麼不值得你努力嗎?你如果真的想帶我去意大利,為什麼不試圖說服我呢?」她的聲音在顫抖,可她不在乎。

「我不想勉強妳,嫁給我已經夠讓妳委屈了。」他低聲說著,目光越過她的頭頂,看着不知名的遠方。

「關振言!」杜若彤失控地大叫出聲,她的手指用力地捧住他的臉龐,不許他再閃躲視線。「我說最後一次——我嫁給你,一點都不委屈!你如果敢再提一次這種話,我就離家出走!」

關振言看着她又急又怒的眼神,看着她奪眶而出的淚水,他整顆心都擰了起來。

她的指甲抓痛了他的臉,可他沒喊一聲痛,因為他知道她比他更難受!

「我以後不會再提了。」他拭去她的淚水,柔聲地說道。

「不,你以後還是會再提到這事的,因為你根本就不信任我。你走開!走開!」杜若彤想推開他,但顫抖的雙手卻完全不聽她使喚。

「我相信妳。」關振言捧住她的臉,低頭在她的唇上低語道:「我相信妳啊。」

「如果你真的相信我,那麼你願意和我談談你和羅醫生的事情嗎?」她清冽的眼神筆直地看進他的眼裏。

「我不想說。」關振言濃眉一皺,沉聲說道。

杜若彤的心倏地落入冰湖裏,所有他才剛燃起的希望之燭,全在一瞬間被吹熄了。

她鬆開手,往後退幾步,拉開了彼此之間的距離。

「你走吧,我放棄了,如果你什麼事都不想談,我們怎麼做夫妻呢?」她不看他,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飄來般的疏離。

「要做夫妻本來就不難,是妳的標準太高——」關振言惱羞成怒地一步上前,強行將她摟入懷裏,霸道地吻住她的唇。

她掙扎着想逃離他讓人窒息的吻,他卻瘋了似地想引起她的反應。

他扣住她的後頸,火熱地在她的唇齒間又啃又咬地,像是不在她身上留下一道烙印,他就不甘心似的。

他的牙咬痛了她,他的唇吮傷了她,他的大掌探入她衣間的憤怒揉擰,讓她感到憤怒與恐懼。

「停!停!我不要!」杜若彤狂亂地捶打着他的肩膀,拚了命地想拉開彼此的距離。

關振言不理會她,他的唇落在她的胸前,他的手指正扯開她的內衣,攫取住她的蓓蕾。

「關振言,你不要碰我!」杜若彤尖叫出聲,長指抓向他的臉龐。

在他怔愣之時,杜若彤成功地逃離他的掌握。

她躲到離門最近的角落,雙臂緊緊地抱住胸前,防備地看着他。

她以珍珠髮針盤住的髮髻,此時狼狽地散落在她的頸間,凌亂狼狽地一如她此時的神情。

關振言看着她顫抖的雙肩,看着她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他還來不及自我譴責他方才粗暴的行為,心碎的感覺卻已經將他推入了冰凍深淵裏。

他沒法子思考,木頭人似地一步一步走向她。

杜若彤的指尖深陷入掌心之間,她昂起下巴,不準自己逃走。她賭上她的最後一絲眷戀——賭他不會忍心傷害她!

關振言站在她面前,灼熱的呼吸激烈得像是已跑了百米。

「妳總算說出妳的真心話了吧,妳根本打從心裏厭惡我碰妳!」關振言大吼出聲。

「你混蛋!」杜若彤甩了他一巴掌,關振言白皙的臉上多了一道五指印。

他一動也不動地瞪着她,像被地獄使者附身了一樣,眼神閃着寒光,眼色陰寒無比。

杜若彤猛地打了個冷顫,這是她第一次怕了他。

「誰准妳甩我巴掌的——」他還沒忘記,上一個惱羞成怒甩他巴掌的人是羅嘉麗!

「說啊!誰給妳權利甩我巴掌的!」關振言抓住她的下顎,冒火的眼直逼到她面前。

杜若彤的怒火燒去了她的恐懼,她扯住他的衣領,高聲責難道:「那個巴掌,是你自找的!你知道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麼嗎?」

關振言的腦筋陷入一片空白,他的手掌從她的下顎滑落,落在她的肩膀上。

「就算我喜歡你,那也並不代表我願意被你那樣粗暴的對待!」杜若彤的拳頭狂亂地落在他的身上,每一下全用足了最大的力氣。

「夫妻之間,不是應該要互相尊重嗎?我做錯了什麼?你竟敢那樣對我!」她淚如雨下,所有委屈與害怕全都在同一時間奪眶而出。

她吼累了、打累了,無力地後退倚着牆,臉龐蒼白得幾乎和牆壁同色。

「我是個混蛋——」關振言低吼了一聲,將她牢牢地摟入懷裏。

她不是厭惡他才抗拒他的親近!她是因為不願意他那樣對待她,所以才出言阻止他的。

杜若彤被他的手臂箝疼了,但她已經沒力氣掙扎了。

她的臉頰靠在他的肩頸里,一時之間,兩人都發了瘋似的顫抖,分不清楚誰的程度比較不安。

「我不在乎羅嘉麗,我在乎的人是妳.」關振言低聲說道。

杜若彤揚眸,對上他懊惱的雙眸。

「妳想知道什麼,妳問吧。」

「你和羅嘉麗曾經是男女朋友嗎?」

「對,而且還差一點就訂婚了。」

剎那間,杜若彤覺得自己不該問的。畢竟,猜測是一回事,一旦聽到他親口證實了,她便覺得胃發酸,嘴有苦味,不是滋味極了。

「是因為日久生情,所以才在一起的嗎?」她將髮髻間落出的髮絲撥回耳後,儘可能地想表現得落落大方些。

「羅嘉麗是我的復健醫師,我當時的脾氣奇差無比,她對我卻是百般容忍,呵護得無微不至。她可以每天幫我按摩數小時都不喊一聲累,而當時的我急迫地需要有人讓我覺得我還是個正常男人。」關振言認真地回答着。

杜若彤抿緊唇,手掌不自覺地緊握着。老天啊,千萬不要讓他現在還喜歡羅嘉麗。否則,她又算什麼呢?

「你們為什麼後來沒在一起?」她低聲問道。

「有一天,她以為我不在,便和朋友通電話。她在電話里提到,要不是因為我家世背景雄厚,她才懶得敷衍我這種陰陽怪氣的傢伙。她還說我身上的疤,噁心地就像蜥蜴一樣……」

「她胡說!一點都不像!」她生氣地提高了音量,小臉脹成通紅。

關振言安撫地按了下她的肩膀,他凝視着她眼眸里的激憤,胸腔也隨之發燙。「她已經得到她應有的報應了,我今天的成就和財富遠遠超過她的預期。以她重利的程度,應該是痛不欲生吧。」關振言撫着她的臉,冷峻唇邊泛起了一絲笑容。

「你還在意她嗎?」她脫口問道。

「當然不在意。」關振言馬上回答。

「如果不在意,為什麼每次一提到她就一臉受傷、不願再多談的表情?」杜若彤不解地皺着眉,心裏還是介意。

「沒有男人會喜歡提起自己失敗的過去.況且,羅嘉麗趁我最落魄之時,在我傷口上抹鹽的舉動,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關振言咬牙切齒地說道。

杜若彤仰頭凝視着他,指尖從他的眉宇順着鼻樑,滑到他冰涼的唇邊,繼而滑到他頰邊,撫上他左耳後的那片白色疤痕。

「別——」他直覺地想推開她。

「我很開心我們吵了這一架,至少我現在知道你的心裏在想什麼了。雖然這樣的溝通有點激烈,但,很值得。」她踮起腳,在他的傷口上柔柔落下一個吻。

關振言整個人僵住了,看着她微紅小臉對着他綻出一朵淺淺笑花。這一刻,他知道他的心已完全不屬於自己了。

伸手取下她發上的珍珠髮針,她柔亮的髮絲於是盡數披落在他的掌間,讓那千百細絲撩繞着他的大掌、他的思緒、他的心。

「妳……願意原諒我剛才的差勁,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關振言不自在地別開了眼,嗄聲說道:「妳是這麼的美好……」

「我沒有那麼美好,我體內也有一部分和羅嘉麗一樣的自私基因——我知道我的條件不差,我想藉著我自己讓我媽媽過好日子,所以,我們才有機會碰面、結婚的。」她黑白分明的眸子坦然地看着他。

妳和羅嘉麗不同,因為妳總是真心地在付出。關振言在心裏低語着。

「你的傷口對我來說,本來就不是重要的事。在我眼裏,你很好看——真的。」杜若彤握着他的手臂,認真到連眉頭都擰了起來。

「看着我。」關振言粗聲說道。

杜若彤不解地睜大了眼。

關振言後退一步。

他脫下鐵灰色外套,往地上一扔。

他解開身上的黑色襯衫,往後一拋。

他在她面前裸露了上身——

只見他蒼白而結實的胸膛側邊,佈滿了密密麻麻的傷痕,像一張複雜的地鐵路線圖。

「怎麼會有這麼多傷口?」近看之下,杜若彤簡直心痛得快死掉。

「出車禍時,我這半邊身子全被壓在車子下,車子起火燃燒了幾分鐘,才被撲滅,我這隻手臂還保得住,只能說是萬幸。」

杜若彤紅了眼眶,指尖愛憐地撫過每一處傷口。她什麼都沒說,只是一個勁地猛掉眼淚,哭得不可自制,哭得連雙肩都開始抽搐了。

「我的淚水,算不算在你的傷口上撒鹽?」她咬着舌尖,想開點玩笑,好掩飾她哭成淚人兒的狼狽。「對不起,我失態了……我好難過……」

眼見淚水又要滑落,杜若彤連忙緊緊地抱住了他,把臉埋到了他的胸膛上。

她抱得那麼緊,緊到兩個人連呼吸都困難了,緊到兩個人的心跳全都鼓噪了起來。

「對不起……為著一切的一切……」關振言挑起她的下顎,激動地吻住她的唇。「對不起……」他的道歉隨着他的唇及雙手滑遍她全身,他用了最大的熱情與溫柔膜拜着她細腴的身子。

他為她壓抑着想佔有她的衝動,直到她在他的唇下、指尖,達到了第一回的滿足高潮后,他才允許自己進入她最熾軟的女性,再度領着她在歡愛的世界裏翱翔一回。

這遲來的新婚之夜,春光無限哪……

不……

凌晨,關振言自惡夢中醒來。他驚跳起身,尋找她的身影――

她躺在黑色枕間,長睫歇息着,粉色雙唇誘人地微張着,像朵美麗的薔薇。關振言鬆了口氣,他半側過身,將臉埋入她的髮絲間。他夢到她和一個無臉男人手拉着手,離開了他的世界!

這些年來,他所以為的幸福總是在瞬間就毀於一旦——

大學畢業前夕,他出車禍,在醫院裏進出整整一年。

在他和羅嘉麗即將訂婚之際,卻發現了她邪惡的內在。

他沒法子相信自己的好運,而杜若彤美好得不像他該擁有的。

關振言抬起身,發冷的大掌撫着她的臉頰,想證明她確實不是一場夢境。杜若彤先是蹙了下眉,繼而睜開眼,惺忪的眸子天真而性感地瞅着他。「天亮了嗎?」她軟聲問道。

關振言俯低身子,再度吻住她的唇,存心不讓她有清醒的機會。至少,當她這樣睜着氤氳水眸地在他身下呻吟的時候,他可以知道她的心是確實在他身上的.

而關於他心裏所蜷曲的那條不安大蛇,明天再去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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調教惡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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