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29:她們也是苦命女子
三天三夜,乾隆殿的絲竹之音從未間斷。皇上把最寵愛的熙妃禁足,大臣們本來鬆了一口氣,慶幸皇上終於肯離開那個狐媚禍水。結果皇上做出更加荒唐的事情,直接罷免早朝,沉迷於更多的女色。大臣們見不到皇上,可是勸解斥責的奏章,像雪花一樣,紛紛送上御書房的桌案。
夜舒黎依然不理他們,揚言後宮的美女他已經看得厭煩,需要提前選秀的日子,增加皇宮美女的數量和質量。大臣們對這個事情倒是不再口誅筆伐。因為選秀,就是擴展自己勢力的良好時機。就算自己家沒有嫡親的女兒,也會扶正庶出的女兒。如果自己的老婆們不爭氣,生的全是一窩廢材兒子。就算去外面搜尋美貌乾淨的女孩兒,亂拉一通乾爹乾女的關係,也要送進皇宮。
名和利雙收的甜頭,不能白白讓給別人。
未央宮已經在這樣內外混亂的龍捲風下,出在了中央風眼的位置,得到了一片安靜的樂土。除了不許翻出院子的牆,夜芊襲倒也樂得空閑。這麼大的一處庭院,足夠自己在裏面瞎折騰。後世的時候,不知道有多少宅男腐女,整天躲在自己幾個或者十幾個平方的空間裏,一碗泡麵,一個手機,一台電腦地過活。沒事兒唱唱歌,打打遊戲,看看級數片,和陌生人聊聊天,一天的時間很快就打發了。
尤芊襲坐在沁涼的台階上,拖着腮幫,鼓着臉蛋,眼睛滴溜溜地望着庭院裏花開花咯,鳥鳴蟬嘶,時間久了也感覺無聊。古人的娛樂項目真的很少,讀書吧,都是繁體字,還不是能隨便瞎蒙的中國字,尤芊襲瞪着眼睛,只覺得和字兩面不相識。
畫畫,得了吧,剛剛因為一幅畫,自己被掉進陷阱,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她現在沒有得畫畫恐懼症就不錯了。
彈琴,沒有心情,沒有氛圍,就算想找頭牛來,那也得有聽眾啊。倩倩整天忙不完的家務活兒,外面的侍衛一看就是舞刀弄槍的大老粗,難道獨自彈奏,裝腔作勢地自娛自樂嗎?
賦詩,腹部沒有墨水,乾嚎幾句還差不多;繡花,快饒了她吧,後世的時候,連簡單的十字綉,都沒有耐心完全做完一副簡單的綉品……
“哎……古代,就算是大夜帝國的一名皇妃,雖然被禁足,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我在這個社會的女性中的地位,也算是鶴立雞群了,可是能找到的樂趣,怎麼比後世的一名老百姓還少啊?”尤芊襲抓狂地撓着腦袋,把沉重的金釵翠珠全部扯下來,黑如墨鍛的頭髮垂下來。她隨意地把身上的絲帶一抽,直接扎了一個利落的馬尾辮。
“嗯,還是這樣舒服,真不知道為什麼這些古人,老喜歡戴些沉重的金屬在頭上,脖子都快壓斷了。”她埋怨地嘟囔着,忽然雙手叉腰,像河東嘶吼般叫,“倩倩!”
倩倩忙不停蹄地從屋裏衝去來,慌忙應答道:“怎麼啦,怎麼啦?出什麼事兒了?”一看到她的髮型,倩倩的臉都綠了:“娘娘,你別嚇奴婢,不會是瘋了吧?”
尤芊襲一記爆栗就敲在她的腦門上:“你才瘋了!本宮今天改頭換面,決定要好好地生活下去。去!把屋裏的錢盒子搬出來,本宮心裏高興,未央宮所有人員,今天都有獎勵。還有,外面那一圈圍着的傻大兵,給他們每人十兩,給本宮置辦一些傢伙材料。”
倩倩捂着自己的腦袋,哭喪着臉道:“娘娘,外面的侍衛,你不用給他們那麼多錢的。”
尤芊襲居高臨下地斜暼着她,傲然地說道:“你懂什麼,女人受傷的時候,就要狠狠地花錢。如果可以,本宮都要去逛街,狠狠地買他幾條大街的東西。”倩倩從來沒有聽到過這樣的理論,不過娘娘終於振作起來,不再死氣沉沉,唉聲嘆氣,她想做什麼,自己都順着她就是了。
倩倩是夜舒黎派給尤芊襲的丫鬟,沒有一點眼力勁兒,怎麼會被主子器重。她看得出來,娘娘心裏是有皇上的。不然她怎麼吃飯的時候,用筷子去夾湯;走路的時候,莫名其妙撞上柱子;睡覺的時候,迷迷糊糊都是叫的皇上的名字。
“哎!真是一對苦命的鴛鴦。”倩倩悠悠地嘆道,匆匆地去了。尤芊襲不樂意聽這樣的話,在她身後大聲叫道:“再說鴛鴦,本宮就把所有的扁嘴動物都燉了!”
屋頂下一群白花花的鴿子迅速逃飛出去,飛到半空中打一個旋兒,又回來了,“切,我們又不是扁嘴動物,怕什麼啊!”尤芊襲白天黑夜的趕工,終於描繪出一個小型遊樂場的圖紙。上面有旋轉木馬,跳跳板,滑板,跳床……
她找來了皇宮裏的木匠,把圖紙給他們看了,並說了這些東西運轉的規律。工匠們都是精通這類技藝的好手,幾下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原理。
兒童樂園,曾經是她前世的一個夢。那個時候,繼父繼母老是逼着自己沒日沒夜的幹活兒。她只有眼巴巴地看着別的孩子,牽着父母的手,去不遠處的兒童樂園玩。還有那個摩天輪,因為又圓又高,即使在院子中的時候,一抬頭,都能看到孩子和父母隔着窗玻璃,歡快地嘻哈大笑。
工匠們告訴她,由於這個圓環的物體太大,用上了上好的木料,需要一筆很大的銀子。再說這中間的零件兒,如果做成木頭的齒輪軸,很容易就磨損掉。即使做成了,也保存不了多久。尤芊襲只好把這個東西擱淺,雖然有些小小的遺憾,不過她也很知足,畢竟自己努力過,而起其他小件兒的玩具,都擺滿了一院子。
夜深人靜,水聲潺潺,假山怪石嶙峋,引出來的泉水,沖刷着青苔碧綠的廊渠。周圍都是枯葉悉悉索索落下的聲音,一片,兩片,失去了青春的韶華,乾枯地漂浮在水面。尤芊襲一個人坐在新搭建的鞦韆上,鞦韆還用五顏六色的絹花,裝扮得好似天上才有的神物。
這是她以前看《天龍八部》的時候,小龍女飄逸如仙湯鞦韆的畫面給她的靈感。這裏不是荒山野嶺,出不了那樣的仙子。吃人不吐骨頭的皇宮,只有像武媚娘那樣鐵腕的女子,才會割斷一切軟弱的情思,逐步走向權利的巔峰。
她晃晃悠悠地盪在鞦韆上,自問自己沒有武媚娘那樣,果敢睿智的腦袋。所以歷史上,只有獨一無二的女皇。現在通往至高無上的寶座上,後宮佳麗表面上都是嬌艷美麗的溫柔女子,可是背地裏都是殺人如麻的豺狼。
尤芊襲想到惠妃和賢妃,悠悠地嘆了一口氣,其實她們她們也是苦命女子。就如這些水面上的枯枝爛葉,誰還記得它們如日中天時的繁榮錦繡。乾隆殿的絲竹之聲已經持續了幾天幾夜,未央宮離那裏不遠,能依稀聽得真真切切。
倩倩生怕她胡思亂想,白天的時候都故意讓人在院子中來來回回地折騰,說是打掃塵埃,其實是把聲響鬧大,掩蓋住那些讓人心上的曲調。誰知在夜裏的時候,宮女太監都回去睡下了,那絲竹之聲更加的刺耳響亮。
尤芊襲撿起一塊兒小石子兒,用力一擲,石子兒咚地一聲打入泉水之中,驚嚇出一隻青蛙元帥,呱地一叫,就又鑽入了石縫兒。尤芊襲覺得十分有趣兒,自個兒咯咯地笑了起來,小聲地說道:“連青蛙都知道晚上出來透透氣,你這個皇宮裏的王八頭兒,還縮在殼裏面裝腔作勢,不累得慌嗎?”
一個和尚挑水喝,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
後宮少了尤芊襲,鬥爭依然不會停止,為了那一點活命的水,就會有矛盾,更別說惠妃和賢妃。遠處高牆上的一個黑影,一直潛沒在漆黑的夜色之中。
直到這位熙妃娘娘進入未央宮,寢殿內的燭火已經熄滅,他才像一隻蝙蝠一樣,閃身消失。
乾隆殿裏,夜舒黎獨自翹着二郎腿,優哉游哉地躺在御塌之上。寬鬆的紫色袍子,腰間的錦帶象徵性地系了一個活活的結扣,露出了蜜色緊緻的肌肉線條。大殿之上的優伶樂工們依然在揮灑着汗水,一遍又一遍地吹拉彈唱;一群群舞姬,也機械地扭動着早已經疲軟的腰肢,依然支撐着旋轉。
沒有皇上的旨意,即使是手指彈斷了,嘴巴唱起水泡了,腳已經跳腫了,他們也不敢停歇。大殿的主位上,用金黃色的屏風隔離開去,隱隱可以看到皇上的身影,一直坐在後面。
如果他們膽子再大一些,不要命一些,轉到屏風後面看去,就會發現裏面根本沒有一個人,只是一件皇上的袍子,裹着一床舒展的棉被在上面。
夜舒黎本人此刻正在寢殿裏面,聽着黑衣人稟報着未央宮的一舉一動,連尤芊襲在何時,吃了多少粒兒飯,都在冊子上書寫得清清楚楚。他伸出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翻看着那些起居錄,有時候會開心地笑幾聲,有時候也會頻繁地皺起眉毛,盯着文字看了半晌,也不說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