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N16:無情莫過於帝王家
湖水浩渺,煙波朦朧。湖中孤立的一處懸亭,尖銳的檐角上,掛着風燈就像宮中女子的命運,只能隨着風兒,沒有自主地飄來飄去,隨時都有可能被吹滅那可微的小光。秋霜已經打敗了一池的殘荷,偶爾有靈動的小魚浮出水面,呼吸一下清冷的空氣,又重重地摔回水裏,濺起一圈水花。
亭中有一張圓木桌子,想是專門為賞景的人而設的。因為每日有人清掃,亭子內十分乾淨,只是亭腳的暗處,隱隱有青苔的痕迹。賢妃端莊賢淑地輕坐在鋪着毛墊的石凳上,雙手交疊在腿上,眼如秋水,溫柔如詩地望着眼前的景色。
尤芊襲直接跳上石凳,橫依坐下,雙腿屈起,把可愛的小腦袋瓜直接頂在膝蓋上,眼眸迷濛。清風吹着她額上的劉海,增加了一些恬靜之氣。賢妃忽然問道:“妹妹可有上好的節目,在中秋宴會上獨佔鰲頭?”
尤芊襲整天想着怎麼樣快點想起,夜舒黎哥哥在什麼地方,哪裏還用心思排演什麼節目,奪取皇帝的歡心。她望着賢妃,茫然地搖搖頭。賢妃輕輕一笑,溫柔地說道:“其實妹妹可以作詩吟誦,這個一直是你的強項啊。”
尤芊襲一愣,原來的這個身體的女主,想不到是個才女啊。就是不知道是李清照那樣的清愁類型的,還是謝道韞那樣最具人文情懷的。不過現在要自己寫詩,免了吧。現代社會分工那麼細,光一個初中生,就得語數外,政史地,物化生,哪裏還有什麼腦袋去想那些生僻的陽春白雪啊。她訕訕一笑,不好意思地說道:“姐姐你不知道吧,自從落水以後,妹妹以前的很多事情都記不得了,至於詩詞,就更沒有什麼印象了。”
賢妃張口結舌,眼睛瞪得和燈籠一樣,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居然有這種事情?難怪妹妹的行為舉止,都和以前有許多不一樣的地方。”尤芊襲心裏一驚,原來自己是這般不會掩飾,大概自己真做不了這個時代的大家閨秀,大大咧咧的性子,早就留在有心人的眼中了吧。
看來,自己得想辦法出去,在這裏,遲早會出事兒。
賢妃望着湖水中搖晃的月影,輕輕地說道:“小時候,父親總是在母親身邊,母親的身體不好,父親一下朝,就會回到母親的綉樓,給她描眉,陪她作畫。而本宮,也常常開心地在父親身邊撒嬌。後來,本宮因為調皮,私自跑到了別苑小築,才發現父親還有其他的女人,有其他的兒子女兒。原來父親的心,不全是在母親身上。後來本宮發誓,一定要找一個一心待本宮的郎君。等到本宮七歲那年,才發現本宮的命運不是個人能夠掌握的。進入王府以後,家裏人來信,本宮的母親因為常年心情鬱結,病痾久已,不久以後就去了。本宮那時候才發現,原來父親的愛,只不過是因為本宮是嫡女,家族的命運都系本宮一身。世間上的男子,誰不是三妻四妾,更何況是帝王之家,所以本宮對皇上,只是希望他平平安安,別無所求了。”
最無情莫過於帝王家。尤芊襲怔愣地望着她,一個深宮的痴情人,就算得到帝王的一星點兒垂愛,就覺得自己的世界是圓的了。“賢妃姐姐,如果我告訴你我並不喜歡皇上,你會不會恨我?”尤芊襲試探地問道。
賢妃一下站起來,左右心虛地看了一眼,才驚恐地說道:“妹妹不要說傻話,我們都是皇上的妃子,怎麼能不喜歡皇上,小心被有心人聽了去。”
尤芊襲也自知大意了,拉着賢妃的手,讓她坐下,笑着說道:“自從我進宮以來,就覺得賢妃姐姐最識大體,最溫柔嫻淑,所以才肆無忌憚地說出心裏的話。姐姐不必恐慌,妹妹以後都不會當著別人的面說這些了。”
賢妃心裏有些欣喜,至少皇上寵愛的這個熙妃,心並不在皇上身上。她在皇宮生活這麼多年,一直都是屹立不倒,看人的眼光還是練到家的。眼前的熙妃並沒有虛情假意地說假話誑自己,她說不喜歡皇上,那也一定是真的,那自己在皇上心中的位置,就少了一份威脅。
尤芊襲和賢妃又隨便聊了一會兒,由於夜太深了,賢妃的貼身宮女來催促。兩人只好告別一番,各自回宮。賢妃路過紅雲殿的時候,正巧看到一頂搖搖晃晃的轎輦,一上一下地回宮。轎輦旁邊除了步履穩健的小太監,還有一個粉妝玉琢的丫鬟。
賢妃定睛一看,原來是楊兒,由此知道轎輦內坐的就是惠妃了。“妹妹這是打哪裏來?”她首先高聲打着招呼。
惠妃聞聲,掀開帘子,露出一張妝容精緻的臉。她笑道:“姐姐真是好雅興,這樣的晚上還四處遊玩。本宮正從未央宮來,那個賤人不知道去哪裏了,本宮撲了個空。”
惠妃的臉上閃過一抹猙獰的陰鷙,可恨,敢罵她的家人是“王八”,她一定要那個賤人好看,至少每天都要去找她晦氣。賢妃也多少聽聞兩人之間的爭鬥,她悠悠地嘆了一口氣,輕輕地走上前,柔柔地說道:“其實熙妃妹妹也是個可憐的人,現在記憶全失了。”
惠妃也很驚訝,追問道:“姐姐你怎麼知道?”賢妃說道:“剛剛本宮正和熙妃一起在湖邊小坐,她親口告訴本宮的。想想最近她的性情大變,這個解釋也不無道理。”
惠妃冷冷一哼:“管她呢!反正本宮和她勢不兩立,有她沒我,有我沒她!”
尤芊襲回到未央宮的時候后,已經快到午夜。倩倩一個人在廊下打盹,頭歪在柱子上,很是嬌憨。
尤芊襲拔下一片竹葉子,直接去撓她的耳朵,小丫頭立即嚇了一大跳,拍着臉蛋跳起來鬧道:“蟲子,哪裏來的蟲子!”尤芊襲咯咯地笑,調皮地說道:“什麼蟲子,本宮沒看到,就看到一個瞌睡蟲,在這裏打着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