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啟用棄將
八月初二。時近中午。
官道。
秋陽艷照，和煦溫暖中卻又隱伏着悄然到來的寒冷，滿目豐收的秋色中卻又隱伏着無盡的肅殺，一切都好像這殘酷的人生，你永遠也說不清，下一個陷阱會是在什麼時候等待着你，‘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原來萬物，都不自由。
此時官道行人稀少，一隊烈馬飛馳而來，當先一人，身着藍綢服裝，顯然是商人打扮。
他胯下一匹烈馬，竟與年畫上關老爺的赤兔馬下凡一摸一樣，已經是足夠駭人；更加讓人瞠目結舌的是，那四隻馬蹄竟好像從不沾地，從空中凌空飛翔一般，揚起一路風塵，任憑後面的眾人如何奮力追趕，也始終與此人有一箭之隔。
這人跑得興起，完全不顧臉上不斷滑落的汗水，手中的馬鞭，也根本不會捨得在這千里名駒身上揮動，直到他感覺到後面的眾人不是故意謙讓，而是真的追不上自己的時候，方才用力夾了一下自己的愛馬，慢慢的減下了速度。
後面立刻就有一個年紀大約在三十歲左右的斯文漢子追了上來：“主人，您終於慢下來了！讓我追的好苦！”
“主人”正是大明萬曆皇帝，他笑道：“這一回我把赤兔馬親自騎來，看看范瑞光那廝，還敢笑話我！”
漢子正是因為緬甸大屠殺而閑居在家一年多的劉彪元帥，他笑道：“這個范瑞光就是這樣的倔驢脾氣，發起脾氣來，誰的面子也不給！”
范瑞光大將的確是這樣一個人，對於原則的堅持已經深入他的骨頭，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
就連去年在御林軍大營和網蟲進行賽馬（也不知網蟲當時抽了哪根筋），居然也不肯相讓半分，硬是把網蟲落了個半程，弄得群臣變色，網蟲也十分沒面子。所以，很多人想當然的認為，網蟲這次微服私巡丰台京營大營，就是咽不下這口氣，要與范瑞光再次比試。
網蟲聽劉彪說完這句話，用一種奇特的目光打量着他：“你真的這樣認為？”
劉彪立刻感到身上汗毛直豎，說句實話，他對自己很有自信，在緬甸面對對方的人山人海，也是談笑風生，沒想到經過這樣腥風血雨的錘鍊，在這個人面前竟然還是不堪一擊：“回皇上：他這個人也有很多優點，忠心，就是頭一條！”
他不得不做出了讓步，其實他一直很不欣賞范瑞光，尤其是對范瑞光現在統領大明最精銳的機動力量更是心懷妒忌，這也是人之常情，自古武將，多半都有這個毛病，劉彪，也未能免俗。
網蟲笑道：“你說的沒錯，可他的好處卻並不僅僅是忠心二字：
如果要找在戰場上隨機應變，因地制宜，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智謀決勝千里的將領，大明現在真是人才濟濟，不勝枚舉；
可是要找深藏不露，堅持戰術原則，以戰術和兵器，還有訓練的優勢取得勝利，這樣的將領，全軍上下，實在少得可憐。海軍的托頓算一個，騎兵的茹朗杜算一個，我經過很長時間的觀察，覺得范瑞光可以勉強算一個。”
他的神色是那樣的嚴肅，緊緊盯住劉彪：“你記住，今後的戰爭，將不再是僅僅依靠詭計和智謀，更多的將是依靠武器.紀律和訓練！你聽明白了嗎？”
網蟲說的是心理話，中**隊一貫過分強調智謀.勇氣和意志，輕視組織.戰術和紀律，尤其是忽視武器裝備（用**的話說就是‘人的因素第一’），這個毛病自古就有，一直綿延到了近代－－－－堂堂湘軍，在甲午戰爭當中，面對密密麻麻撲上來的日本軍隊，連瞄準都不會；淞滬會戰，在日本掌握絕對制空權的情況下，中**隊依然大模大樣的在白天進入陣地，而且就地砍柴，埋鍋做飯，濃密的炊煙給日本飛機無比準確的指示了自己大部隊的方位；國共內戰，中野圍攻全部美式裝備的國民黨主力第十八軍，居然使用人海戰術，無數年輕人手拿一根綁着炸藥包的竹竿就往前面沖；韓戰與世界第一強國美國對陣，就更別提了：長津湖.砥平里.......我們不忍心去詳加描述。
網蟲在經歷了幾次戰爭巨大的人員傷亡之後，更加堅信新式武器裝備和戰術對於未來戰爭的重要作用，這也是他，提拔重用范瑞光的重要原因。
劉彪笑道：“皇上的教誨，臣有的明白，
有的不明白。”
在網蟲面前，他沒有半句是假話，不是不敢，而是不能－－－－在一個隨時都能揭穿你的高手面前撒謊，世界上還有比這更蠢的事情嗎？！
網蟲道：“很簡單，更大的戰爭還在後面。我最近一直在計劃一個大戰爭：我要聯合奧斯曼土耳其帝國.莫卧兒帝國，三國聯軍擊破波斯薩非王朝！”
劉彪的臉色慢慢變了：“皇上，據我所知，奧斯曼土耳其與歐洲列強戰爭期間，薩非王朝的確調動兵力威脅我國西北邊境，但那實際上是應英國人的要求而虛與委蛇，其實並沒有對我國採取任何真正的軍事行動，而現在我們為何反倒要對他們痛下殺手？”
網蟲笑道：“凡事由我不由人－－－－他們膽敢威脅我的邊境，就已經註定了要被我們痛打！”
劉彪還是不服氣：“就算我們可以用這個理由出兵，但是陛下還要考慮地理因素：我們主動進攻他們，將要跨越千里沙漠.千
里荒原.千里戈壁，勞師遠征，補給困難，幾乎將完全依靠騎兵，就按三十萬騎兵的數字來論，作戰加上後勤，需要馬匹一百二十萬匹！在這樣地形複雜的地方，這樣漫長的補給線，這樣巨大的糧草消耗，如何進行補給？兵無糧則自亂，這是兵家第一大忌，皇上不可不察！”
網蟲點頭：“你說的也有道理，說明你的確對西北方面進行了一定的思考。但我還是那句話：取糧於敵，以戰養戰。這些地方，不可能完全沒有人類居住吧？我們就是將他們變得赤地千里，也要保證自己的軍隊需要，他們的糧食.物資.馬匹.駱駝，都是我們的－－－－傻瓜才會將自己的全部需要都千里迢迢的運輸而來！”
劉彪的臉變得紅潤：“但是－－－－陛下不擔心當地人的激烈反抗嗎？”
這種狂征暴斂式的以戰養戰，必將引起當地人巨大的仇恨和反抗，戰爭，無疑將是極其慘烈的。
網蟲大笑：“這正是我想達到的目的－－－－以大明巨大的人力優勢，還怕消耗不過他們嗎？不把他們消耗凈了，我們的百萬移民，到哪裏去營造以新的樂園？”
劉彪神色嚴峻，慢慢說道：“臣明白了，陛下這是要擴疆萬里，移民興業，而並不僅僅是打擊薩非王朝一個目標這樣簡單。”
網蟲嘆了口氣：“是啊，我近日翻讀史書，才知道漢唐元朝時候，中國的疆域都是極其廣大，但如何對廣大的偏遠地區進行統治，卻常常束手無策：他們要麼是聯姻通婚，設土司以代治；要麼是駐軍寥寥，虛以威懾，象徵性遠大於實際意義。
在和平時期這樣做無可厚非，節省軍費，便於籠絡當地人，但是到了動亂時節，當地人群起反叛，朝廷對當地的統治就會頃刻間土崩瓦解，人家最後會高高興興的遠離中國而去。所以，”他喘了口氣，慢慢說道：“控制邊疆最好的方法就是，移民實邊，把這些地方變成中央直接治理，大量移民開發，以當地的物產，來養活當地駐紮的軍隊，這才是長久之計。日久天長，外國變成了邊疆，邊疆變成了內地，一個威震世界的大明新帝國，就會屹然傲立。”
他自顧自的說話，越說越激動，劉彪吃驚的半天和不上嘴，良久，才說道：“可是，皇上您想過沒有：要是這樣打下去，還要死多少人啊？這些年連年戰爭，老兵尚未還鄉，新兵又已入伍，家家有離人，戶戶人帶甲，百姓已經受夠了這種日子！民心思安，都盼着早日過上太平日子，不願意再打了！！再說，西北方向地域廣大，要想全面掌握，恐怕不用十年時間是根本做不到的，而且耗資將十分巨大，我們的財政，能支撐嗎？”
他激動的臉色赤紅，態度極其明顯：不願意再繼續進行戰爭。
網蟲大笑，朗聲說道：“中國人習於苟且，而懦於承擔風險，這是我們的老毛病了！就說我們的西北邊境吧，成祖年間，最西邊的邊防重鎮是在西域的哈密衛（今新疆哈密），嘉靖年間，被人家打得抱頭鼠竄，放棄了西域千里沃土，逃回了嘉峪關之內，閉門不出，這還像是個天朝大國嗎？！
你再好好想想，北宋因何滅亡？就是亡在了你的那句‘民心思安’上面！
面對北方數個強敵；西夏.遼國.女真，北宋統治者居然花錢買和平，全國上下，粉飾太平，對咫尺之外的北方群狼視而不見，武備鬆弛，民不知兵－－－－尤為可笑的是，對這句話史家無不認為是好話－－－－最後金軍一個長途奔襲，就真的端了北宋的老窩，首都被占，宗廟被毀，二帝蒙塵，凄然南望－－－－‘靖康恥，猶未雪’，岳飛寫這首詞的時候，心裏面想必是滴着血的！
今天，我們如果還是不吸取歷史的教訓，也是這樣安於享樂，上下習於苟且，民不知兵；那麼，用不了多久，我們的北方或者西北方，就又會崛起一個努爾哈赤，我們的國家，早晚還是會被人家吞併，這個後果，你想過嗎？這些年我之所以不斷的開疆拓土，對內對外戰爭，就是想將我們民族的朝氣激發出來，改改我們的民族性格，就算我這輩子打不出什麼名堂來，我的子孫也要繼續打下去，讓中華民族，威震世界，成為真正的天朝大國，你聽明白了嗎？”
劉彪的臉色很難看，他實在沒想到眼前這位六十多歲的老皇帝，依然雄心勃勃，還要繼續對外戰爭－－－－你他娘的打仗有癮啊？！
網蟲也不管他，繼續說道：“至於你說的財政問題，我已經找了幾十個財務老手進行了反覆測算，以現在大明的財政收入和國庫積存，打敗波斯人，控制西域，不成問題！
佔領之後，進行移民，到那時候，朝廷所獲的利益，將遠遠超過戰爭投入的費用－－－－漠北.遼東.朝鮮.日本.琉球.緬甸－－－－不都是證明嗎？
比如說日本，去年一年，朝野徵收的魚稅，就達一千萬兩，礦稅，一千三百萬兩，農稅，八百萬兩，日本諸大名的年貢，四百萬兩，總計達到了三千五百萬兩，如果再加上朝廷駐日本大軍屯田收穫而運回的糧食，朝廷在日本曬的海鹽，捕獵的皮毛，總數會達到五千萬兩。所以”他終於結束了絮絮叨叨的報帳：“佔領殖民地利大於弊，的確是最好的選擇。”
劉彪勉強笑道：“皇上說的有理，但為什麼要和臣說呢？臣現在只是一個閑居在家的閑人，對這些朝廷大事，實在不敢與聞。”
袁崇煥此時已經到了兩人身邊，笑道：“劉少帥不必過謙，你是朝廷的頂梁巨柱，打波斯人，能少得了你？！皇上此次微服到丰台大營視察，特意帶上你，就是在你身上寄予了希望和重託！”
劉彪道：“可是剛才皇上還說，要讓范瑞光。。。。。。”
網蟲大笑：“看看，還真是有嫉妒之心！范瑞光也要上戰場，你也要去，誰也不會閑着！
我要你們兵分兩路，范瑞光帶一路，任務是擊敗波斯人，狠狠的在中亞地區教訓他們一回；
而你帶領一路，任務是深入西域，收服當地部族，重建哈密等重鎮，使西域重入我大明版圖，然後移民興業，做落地生根的打算。當然，你們兩路要互相策應，必要時合二為一，看看有誰敢和你們兩員虎將磕磕牙齒！！”
劉彪的眼神募的明亮起來，作為一個軍人，是多麼渴望衝上戰場啊，現在網蟲給自己這樣巨大的信任，當然使他興奮異常，立刻跪地：“臣謝主隆恩！”
網蟲笑道：“快起來，這是微服出巡，不要讓人認出來！好了，好了，具體細節，進了丰台大營再行商議！！”
一行人馬，又開始呼嘯而去，目標：丰台大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