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東宮女皇
太子朱常潤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兩個心腹:熊廷弼和袁應泰,然後慢慢的放下手中的畫筆:“這一副山水就要畫描成功了,又何必急於落款呢?”
正如清朝歷史上的康熙一樣,在嚴厲父親無比陰森的目光注射之下,皇子們無不戰戰兢兢,學藝唯恐不多,琴棋書畫軍事科技無不觸及,朱常潤身為太子,自然最不敢掉以輕心,沒事兒的時候畫畫山水,倒也確實起了排遣心情放鬆壓力的作用,何況,用自己的畫作送給達官顯貴或者高級將領,也是很不錯的拉攏人心的策略。
但是沒有人知道的是,人們都熟知太子善於畫山水,其實絕大多數賜給臣子的畫作,都是太子宮中幾個神秘的畫師代筆的----官場的虛偽虛榮,遠不是人們所能想像的。
這一句別具深意的話,讓熊袁二人不由得面面相覷,不知到底是什麼意思。他們兩個是特意趕來向太子通報的,現在正式的任命還未下發,如果太子出面向網蟲求情,也還有挽回的餘地。
太子笑道:“你二人連我這句話都不明白,就枉費了我對你們的厚望了!你們只知道權力被削,要我看,這卻是我們加強權力的大好時機!”
熊廷弼苦笑道:“太子爺真會看事情,我都被發落到天涯海角了,您倒還是這樣樂觀。”
太子笑道:“你光看到你被發配到了緬甸,卻忘記了你將被任命為朝廷駐緬甸的最高軍政長官,而且緬甸駐軍統領魯欽大將早在朱常浩叛亂那年,就在南方高級將領里第一個寫密信表示效忠我,說起來也是咱們自己人。你要記住,此去緬甸,務必要千方百計抓住魯欽的六個軍,有了這支生力軍,這支強大的久經戰陣的機動兵團,我的心裏底氣就強了許多。在必要的時候,你把他們從緬甸拉回來,南方各地西至巴蜀,東至吳越,就無不在我們的掌控之下!別忘了,我們還有杜松在河南的六個軍,他是京師門外的一條惡狗,你就是南方邊境的一頭猛虎!一旦有事,你們南北呼應,以快制慢,氣勢如虹,大局可傳檄而定----我說的夠明白了嗎?”
熊廷弼鼓掌大笑:“太子說得好,臣真的有一種醍醐灌頂的感覺!看來我在朝廷待得太久了,都呆傻了,這回出去轉轉,正好施展一下拳腳!”
袁應泰在一邊說:“老兄,你別高興得太早!別忘了,你在緬甸,你的後勤彈藥補給,可全掌握在雲南的沐家手裏,還有,緬甸回雲南的一系列關口,也都在沐家軍的重兵把守之下。這個沐睿,向來對太子爺不敬,你要小心他截你後路!”
太子笑道:“袁老擔心的也有道理,所以老熊你到了緬甸,一定要盡心結好沐睿,不論多大的禮物,都要敢於給他送過去。我看這個沐睿貪財好色,並不是什麼正人君子。前太子已經被推翻多年了,而皇上歲數也已很大,他沐睿該為自己想想後路了!人都有自知之明,我估計他是不會這樣死心眼的。記住,只要條件優厚,死敵也會變親信!”
熊廷弼信心很足:“好,臣明白了!”
袁應泰笑道:“太子爺,他的事情看來是否極泰來,可是臣的事情就難辦得很:臣本來想推薦咱們的兩個人接管水利,沒想到皇上直接提出了他自己選出來的兩個人,等於把我也給架空了,您說這可怎麼辦呢?”
太子笑道:“你到底還是個老實人啊,要我看,這兩個人上來了,你就正好可以順手牽羊,放手讓他們去處理各地旱澇事務,你在京的時間大增,內閣當中咱們又多了一張嘴,說話要氣壯的多。”
熊廷弼笑道:“你老袁的一張嘴,是很厲害的一張鐵嘴,別忘了,你是這朝廷的清流之首!朝野輿論,如同洪水猛獸,你的一句話,比我老熊十句都要管用得多!”
太子道:“不但如此,在明天的內閣會議上,我要向皇上力薦,讓你把建設部也管起來,建設部.水利部這兩個部門,手中有很多機動銀兩,手底下動不動就是上百萬的青壯民工,平時用的是鐵杴鐵鎬,到了動武的時候,未必用不了大刀火槍---這可不比陸軍部差啊!”
袁應泰臉上慢慢的流出了冷汗,勉強笑道:”“太子爺真是過慮了,天下都是您的,又何必這樣。。。。。”
太子冷笑,慢慢說道:“今天索性把事情挑明了說,我給你們講兩句掏心窩子的話:你們二位也知道,皇上現在一心立那個英國娘們兒為皇后,那麼她的寶貝兒子朱常江就會成為嫡子,別忘了,大明禮法上還有‘有嫡立嫡’這一條吶!”
熊廷弼笑道:“這一點太子爺盡可以放心,皇上已經多次公開表示,冊立新皇后后,就讓您拜皇後為親母,這樣一來,您就是皇上自然而然的嫡子兼長子,誰也說不出二話來。”
袁應泰也說:“而且,朱常江是個雜。。。。。(他好歹忍着沒講出‘雜種’這個詞,在他們這個年紀的讀書人心目中,所謂‘華夷之辨’的觀念還是根深蒂固的,雖然網蟲和外國女子通婚,但這些道貌岸然的傢伙,充其量也是表面上接受這個現實而已,因為網蟲已經數次無情的掃蕩反對者,大開殺戒,讓他們公開反抗已經不太可能了)是個混血兒,脾氣又相當暴躁,據說跟他那個英國舅舅一無二致,這樣的人,皇上會讓他繼承大統?您就放一百個心吧。”
太子朱常潤年輕的臉上,慢慢也有汗水滑過,他對自己的兩個心腹說道:“放心?誰對誰放心?是母親對兒子放心.兄長對弟弟放心.父親對孩子放心,還是丈夫對妻子放心?!我們這些人在大明萬曆朝苦鬥了這麼多年,苦鬥得慘絕人寰,苦鬥的膽戰心寒,居然還相信‘放心’這個詞嗎?!比如你老熊,跟皇上出生入死這麼多年,不是一轉眼就失去了他的信任,被發配到緬甸去了嗎?這裏不是朝廷,這裏是地獄,是陷阱,是受到詛咒的漩渦,為了避免萬劫不復,我們不能不加一萬個小心!”他的眼睛在這短短的幾分鐘之內一下子佈滿了血絲,就像一隻嗜血的猛獸,讓熊袁兩人不寒而慄:“你們看看我,未到三十,頭上銀絲不絕,我哪裏是在做太子,我是被人在火上烤啊。”對着兩個自己人,他的語音竟有些哽咽。
袁熊二人已經是淚水長流了,卻依然筆直的挺立着,好像忠誠的士兵,望着他們的統帥。
朱常潤的臉緊繃著,前面幾個太子的悲慘結局像是一道道鐵環,緊緊的勒緊他的喉嚨,讓他無數次在夢中驚醒,當年在萬曆寢宮一塊背誦《岳陽樓記》的四個皇子,死了兩個,跑了一個,只剩下自己了,但,自己不像萬曆皇上這樣善於軍事,皇上已經表現出了對自己的不欣賞,他不得不做最壞的打算。
在萬曆這樣多疑冷酷的皇帝手下當太子,簡直已經不能用“如履薄冰”這個詞所能形容了;而且現在萬曆借故調開自己的親信,就更是讓他神經緊繃----平靜自若的只是外表,他不能不防,他想保全自己,想讓自己成為萬曆朝的最後一位皇太子,想讓自己光榮的登上皇帝寶座,現在正是關鍵時期----皇上,已經六十二歲了,大明朝長壽的皇帝並不算多,尤其是像網蟲這樣特別好色的皇帝(如果他知道自己的‘父親’網蟲的真實年齡只有五十歲,非得氣得吐血不可)。
“當然,這種小心不是縮手縮腳,而是相反,我們要儘力擴大自己的實力,用強大的實力來制衡住皇上,讓他不得不接受我們的地位,也讓各個皇子徹底失去奪嫡之心!我可以有把握的說,這才是我們的致勝之道。否則,憂讒畏譏,被動挨打,簡直就是自尋死路了。還有,你們可千萬不要小瞧了咱們這位‘金毛孝義王’,他可絕不僅僅是一介莽夫而已。他雄心勃勃,又心狠手毒,現在還在不斷的收買人心,其志不小,不得不防。不知為什麼,他總是能讓我想着一個人,讓我一絲一毫都放不下心來。”
“是誰啊?”袁熊兩人脫口便問。
“咱們的成祖老祖宗。”太子對空中一拱手,鄭重的答道:“成祖爺當年也是這樣粗魯粗暴,嗜武善戰,最後還不是一樣的奪位成功,建文皇帝禮賢下士,聖德賢明,又能斗得過他這個赳赳武夫嗎?還是不可不防啊。”
袁熊兩人都是一驚,勉強笑道:“太子說的對。我們呆的時間不短了,也該回去了,要不情報局的人又該盯上了。”
太子大笑:“好,好人怕狗咬,壞人吃狗肉----你們都是君子,快點回去吧。”
兩人行禮告退之後,屏風後轉出一個女人,一個很美的女人,原來整個的過程,她都在偷聽。
女人的聲音實在好聽,好像一雙玉手在溫柔的撫摸着你的耳孔:“殿下,我仔細觀察了一下,他們對你都忠心的很,尤其是袁應泰,絕對可以託付大事。”
這樣溫柔的聲音,出口不是甜言蜜語,竟然是軍國政權,多少有些讓人失望,這也表明,萬曆王朝又一位女強人正式登場。
“是嗎?”太子一把摟過她:“我怎麼看不出來?他這個人膽子太小,我剛才只是提了提水利部和建設部的百萬民工,他臉都白了,這樣的人,能託付何等大事?”
女人笑着一把輕輕扯住太子的鬍鬚,用白如脂玉的纖細手指輕輕的撫弄着:“殿下錯了,要說看人,你比皇上還差得遠呢!這個熊廷弼是書生出身,長於謀划而短於實行,他擔任軍事高官這麼多年,親自指揮打過幾次大仗?而且這個人智謀不少,卻難以把握全局,有謀少斷,難以獨當一面,屬於張良.房玄齡這種人;而袁應泰呢,平時清高的很,但是心底里卻存了封侯拜相的私心----否則,作為清流之首,他說什麼也不該和你走得這麼近的!”
“別看他平時膽子小的很,但關鍵時刻卻鎮得住場,你看他上次奉旨去說服緬甸使臣,恩威並施,聲色俱厲,不達目的,決不罷休,有半點讀書人的怯懦軟弱嗎?!所以,你有什麼大事就讓他去做,他是絕對可以勝任的!要臣妾說,他就是你的蕭何!”
太子大笑:“你一個女人家懂的事情還真不少,但願真如你言吧。“說罷,在女人嬌艷欲滴的紅唇之上吻了幾下:”現在蕭何.張良都齊了,我要成功登基,還缺什麼人?”
女人又扯住堂堂太子爺的耳朵:“你平時不讀史記的嗎?你要順利即位,還需要陳平.韓信和樊噲這三個人。”
太子道:“陳平足智多謀,而且多陰謀詭計,與張良路數很不同----楊鶴足以當之;只是,這韓信和樊噲,又是怎麼講?”
女人笑道:“韓信叱詫風雲,縱橫千里,臨陣一決,天下莫敵!沒有這樣一位能打的將才保着,萬一皇上千秋萬歲之後,有皇子得到大將幫忙,學成祖爺突然造反怎麼辦?!到時候任憑你有萬條張良計,也擋不住丘八爺的板刀面(俗語:用刀砍的意思)!!”她說的民間俗語實在有趣,兩個人都笑了。
太子道:“如此說來,這個韓信是非找不可啦?”這是廢話,當皇上沒有大將保駕,就會死的很難看。現在的問題是,杜松.熊廷弼都不是那種決戰決勝的超一流高手,朱常潤一時之間,還真找不出這樣的人來。
女人笑道:“你這個大笨蛋!韓信就在你身邊,你都猜不到----就是臣妾的哥哥啊!”
太子恍然大悟:“對,我怎麼把他給忘了呢?有劉彪當這個韓信,十個李如柏也不是對手啊!”
女人----原來就是太子妃,劉綎的義女,劉彪的妹妹劉鳳----接著說道:“皇上讓劉彪閑居了一陣子,就是要將他的鋒芒遮蓋一下,畢竟他這個人率性而為,無法無天的----上次緬甸屠殺戰俘,快五十萬人啊,他眼一閉,心一橫,就開始了,真是造孽啊。還好不是他親自動手,能夠將這件大事轉嫁給緬甸各族,自己坐享其成,讓緬甸各族兩敗俱傷,這也算是本領了吧?!皇上嘴上罵他,卻僅僅將他削除兵權,回家閑住,而且還將他晉陞為元帥軍銜,這不明擺着表明,皇上心裏面也是這樣想的嗎?”
“我估計着,等到邊疆有事,皇上自然就會啟用他,到時候他重掌兵權,事情也不會太難辦了,你一聲令下,讓他打誰就打誰!現在最難的就是這個‘樊噲’,因為好多大事並不發生在兵對兵將對將的戰場上,而是禍起蕭牆之內,事生肘腋之間,縱有韓信在外,也難擋突然的事變。因此,我們必須在身邊有一個這樣的人!對於這個難題,臣妾百思也不得其解,放眼望來望去,實在找不到這個人。”
太子笑道:“樊噲不就是一個殺豬屠狗的嗎,充其量就是好勇鬥狠的親信死士,找這樣一個人,又有何難?”
劉鳳有點吃驚的看了看太子,然後燦然笑道:“要不說你是笨蛋呢,你以為這樊噲是這麼容易找到的人嗎?昔日項羽設下鴻門宴,要在宴席當中殺掉劉邦,關鍵時刻,是樊噲挺身而出,先是撞翻大營守衛突入大帳,再是理直氣壯痛斥項羽,后是跪地而食,生吃豬腿,威懾敵膽,這是一般莽夫所為嗎?好勇鬥狠,關鍵是看這個人是不是真的具有大勇,真的具有真狠,這才是真正的猛士。”
太子頓時嚴肅起來:“這麼說,這個人十分重要?”
劉鳳道:“的確是這樣,有的情況下,簡直是至關重要!你看看你父皇身邊的人你就知道:在他的卧室之內,隱伏着幾個最忠實的女護衛,連招妃嬪進御這樣隱秘的事情都不避諱;平時起居,又時刻帶着高家兄弟,身帶火槍,隨時可以為了保護皇上以命相搏;更可怕的是,他身邊還不時會出現趙慶和葉倫這兩個放浪形骸的頂尖高手,神龍見首不見尾,想近他的身,簡直難於上青天。就算這些人都不值一提,紫禁城的侍衛副總管包勇,御林軍統領范瑞光,九門提督祖大壽,這都是他的‘樊噲’,手握重兵,身懷絕技,卻又深藏不露,不與人爭功吃醋,關鍵時刻卻毫不猶豫挺身而出。這些人對皇上,是心存感激,不求回報的忠誠,與那些只知貪圖升官發財攀附逢迎的人有天壤之別。他們為了保衛皇上,上刀山下油鍋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的,這樣的親信大勇之人,你身邊有嗎?”
太子點點頭:“沒有,那就慢慢的尋找吧,這樣的人可遇不可求。但是正所謂風雲際會,人才輩出,我若果是天命所歸,自然會有英雄豪傑前來相助,我又何必心急?再說,我現在還要做一件大事。。。。。”
劉鳳滿含深情的看着他,溫柔的問道:“什麼大事?”她的酥胸起伏着,口中如蘭的香氣直噴到太子的臉上,此時就算是袁應泰這樣的君子在她面前,也得屈尊俯就,成為石榴裙下之臣,何況眼前這位皇太子,早就是她的合法主人,已經無數次的品嘗過這個絕色美人的芳澤了。美食成癮,又何能輕易鬆口?
太子一把抱住她,發瘋一般的親吻着她的粉面,一雙手只在美人無比妖嬈的身體上遊走:“小鳳,鳳兒,我要你,我要你,趕緊給我生幾個小太子!”
難怪有人說,男人發情的時候智商近似白痴,那麼,女人呢?
我們有理由懷疑,女人在這時候的智商卻是高漲的很,這是她們駕馭男人的最好時機。武則天,不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嗎?無數歷史學家根本無法解釋的武氏專權之謎,其實用一句話就能解釋:絕色美人的身體,勝過百萬雄兵。
太子戰抖着,抱着太子妃劉鳳奔入卧室,不多時,就聽到卧室裏面昂貴的西班牙香木床發出的晃動之聲,聲音這樣強烈,好像馬上就會倒塌下來。
看來,對於歡愛中的男女來說,世界上沒有一張床是真正穩固的----愛的力量,無堅不摧。
大明朝皇室,在明孝宗朱佑樘之後,已經很久沒見到這樣恩愛的夫妻了。
就憑這一點,朱常潤就不能算是一個壞人。
但現在的問題是,萬曆王朝正逢中興之時,各方龍鳳風雲際會:急不可耐的太子,雄心勃勃的諸位皇子,還有,就是神鬼莫測的老皇帝----這個皇帝當政已經五十一年了,卻還是那樣生龍活虎,他每隔一天,就會在晚上招幸或者臨幸若干個妃子,最多的一回竟有十二個妃子一同侍寢,這種龍馬精神,恐怕連年輕人都比不了啊。
現在,年僅十八歲的妃子素雅公主又懷上了皇上的龍種,而且馬上就要臨盆了,這使得本來已經很多的皇位競爭者的行列,又多了一個小傢伙,大明朝,真是越來越熱鬧了。沒人會真的在乎,朱常潤這個庶出的皇太子。
現實,就是這樣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