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彩雲之南
緬甸首都阿瓦,郊外。
明軍火炮多達兩千餘門,黑洞洞的炮口直指城頭,真正是里三層外三層,風雷密佈,只待一聲令下,就要將這百年名城化為畿粉。
城頭之上,緬甸殘軍人人面有菜色。
誰能想到,物產豐饒的緬甸,此時首都存糧竟然已經悉數調往前線,緬甸方面孤注一擲,想要一戰而定天下根本就沒給自己留後路,我們沒理由嘲笑他們,小國抵抗大國,本來就是艱難之極,九死一生的一鎚子買賣。
沒想到孟貢之戰,頌雲竟會敗得如此之慘,而沐睿大軍來的又如此之速,以至於首都方面根本連一點反應時間都沒有,倉促之間,糧秣兩缺,彈藥不足,正是危城孤守,奈何奈何!!
如果沐睿來了就攻城,緬甸方面自然還可以放手一搏,誰知沐睿早得到劉彪指示,圍城不攻,足足已經圍了二十多日,城中糧食已經食盡,竟已開始有大量百姓餓死――――所有的糧食都已經被軍隊徵用,而沐睿又嚴令明軍不得放一個百姓出城,所以慘劇,已經難以避免。
在這期間,徐成戎殲滅了格倫宰相的軍隊,更是讓阿瓦軍民如墜冰窟,惶惶然如待罪羔羊,喪失了一切堅守奮戰的勇氣。
劉彪大軍趕到了城下,沐睿率高級將領們前來迎接,現在他正躊躇滿志,計劃着一個強攻就殺進城去,好好的報復不久之前的被俘之辱。
劉彪望着高聳堅固的阿瓦城牆,怡然笑道:“這樣好的城防,打壞了多可惜啊,大明今後在此建省,還要使用吶!”
曹文詔不解的說:“大帥前日不是對各族首領說,要將緬甸之地盡分與各族嗎?”
劉彪大笑:“當時我不這樣說,他們如何會在孟貢戰場上和頌雲拚命?兵者,詭道也,朝廷舉傾國之力來占緬甸,哪裏輪到他們來搶果子吃?讓他們繼續做他們的春秋大夢去吧,想分地,等下輩子吧!”
洪承疇笑着過來:“再說他們現在恐怕也沒有心思分地,剛剛接到最新情報,孟貢戰場突發瘟疫,各部族將士染病者不下三萬餘人,其中不下四五千人病死,他們匆匆撤離戰場,派了很多人來向我們討要醫藥。”
劉彪道:“立刻派出軍醫――――我們大明仁義之邦,怎麼能看着他們受災而不顧呢?只是可惜,杯水車薪,難以一下子救治眾多部眾,只能慢慢來。”
曹文詔也笑道:“大帥所說的慢慢來的意思,就是說要等待疫情擴大,死亡人數足夠多的時候,軍醫們才拿出看家本事,開始真正的救治。”
劉彪道:“這都是你說的,我可沒說。。。。”
眾人大笑,忽然,有軍官叫道:“城上有人搖旗,看樣子是在要求對話。”
劉彪看了看曹文詔:“你去和他們談談,告訴他們,我們只有一個條件:就是要他們無條件投降!”
怎麼跟繞口令一個樣啊?!
曹文詔答應一聲,縱馬前出,沐睿笑着來到劉彪身邊:“大帥怎麼捨得讓曹將軍出去談判?要是緬甸人突放冷箭,豈不白白傷你一員大將?”
劉彪笑答:“老虎已經失去牙齒,緬甸人現在哪裏還敢放冷箭?哼,如果他們敢有小動作,我就下令屠城!再說,這個曹文詔福大命大,就算是冷箭,也傷不了他!”
數十萬大明將士都在聚精會神的觀看着,說句實話,大家都盼着能和平解決,畢竟,流的鮮血實在已經太多了。
曹文詔此時已經來到了城下,城上露出一個人的腦袋,是緬甸副宰相桑格,他面有菜色,卻依然坦然笑道:“將軍辛苦,我是緬甸副宰相桑格,現在代表我國國主向天朝大軍請降!”
曹文詔道:“請降?好啊,那就請你們立刻打開城門,放我們進城,這還有什麼好羅嗦的?!”
桑格不由面露難色:“這?貴方可否保證不殺戮百姓?可否保證我國國主的人身安全?”
曹文詔笑道:“宰相大人,恕末將莽夫直言:敗軍之將,任人處置;將滅之國,任人宰割!你們現在哪裏還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宰相大人只能開城投降!!”
桑格卻依然面不改色:“大明一向標榜仁義,難道這就是你們的仁義之道嗎?如果我們現在憑城死守,大不了魚死網破,你又何必在這裏咄咄逼人?”
曹文詔笑道:“大人錯了,我軍現在掃蕩了你所有的野戰軍隊,你們僅有這一座孤城,糧食稀少,一日難過一日,還敢如此說口嗎?其實我們並不需要攻城,只要繼續這樣的圍困,就會將你們全城餓死,到時候真是‘魚死網未破,依舊入湯鍋’!大人英明睿智,如何不能猜到?”
桑格道:“田橫一怒,五百壯士效死;伯夷叔齊,寧死不食敵糧。我們寧死不降,也成歷史一段佳話!”
曹文詔道:“田橫一死,僅僅死五百壯士;伯夷叔齊,也不過是犧牲兩個人的生命,試問貴國國主有什麼權利,讓全城幾十萬軍民一同陪葬?商紂滅亡,也不過是自身焚死,難道貴國國主竟然暴虐勝過商紂不成?!”
桑格剛要在說什麼,又有一人笑道:“宰相大人不要和他計較了,他也是奉命而來,不過是學舌鸚鵡罷了,你又何必和一隻鸚鵡計較呢?”
竟是緬甸國主阿那庇隆,他坐在一張藤椅上,被幾個太監抬上城來――――太監們也是個個面黃肌瘦,氣喘不停。
阿那庇隆的臉已經浮腫,他是坐着藤椅上來的,卻依然氣喘不停,剛才那番話不知中斷了幾回方才說完,現在該輪到曹文詔吃驚了,他實在沒想到緬甸國主居然會親自到城上來談判,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洪承疇在後方笑道:“不是說這個緬甸國主貪圖女色享樂嗎,怎麼也敢於冒着生命危險上城談判?”
劉彪大笑:“古人說‘飽暖思淫慾’,估計他現在沒吃沒喝,下面那玩意兒也不靈了!”
眾將大笑,劉彪道:“你們不知道,這個阿那畢隆年輕時可不得了,率大軍橫掃緬甸各族,只是後來緬甸無事,方才縱情聲色。他千不該萬不該惹上咱們萬歲爺,要是早早的把條約簽了,哪還有這一場慘烈血戰?!現在他窮途末路了,也只能親自上城投降了,走,跟我去看看,看看這個亡國之君,還能說出些什麼來!”
說完,就領着眾人驟馬飛馳,直到城下,揚鞭向城上叫道:“國主安好!大明遠征軍統帥.特命全權大臣劉彪在此見禮!末將奉旨與國主會獵於雲南之南,失禮之處,敬請寬恕!”
這番話實在讓人哭笑不得,阿那畢隆笑道:“好一番說辭!劉大將軍,當年我與你父親教過手,果然是虎父無犬子!現在我只要你一句話:緬甸,還算不算是一個國?”
劉彪回答的直截了當:“算,當然算!就像琉球.朝鮮.日本一樣,朝廷也會給您的緬甸一定的地盤和子民,不會趕盡殺絕的!奉旨:遷緬甸國主湖南安置,撥十二縣為其養生之地,臣民願意跟從者准許遷入大明!”
阿那畢隆笑道:“這麼說,大明皇帝還沒想要我的命?!既然如此,我們三日後打開城門,向貴方投降。你總得容我收拾收拾,你說對嗎?”
“不對!”劉彪道:“國主既已戰敗,還收拾什麼?!‘最是倉皇離廟日,教坊猶奏別離歌’,難道殿下也要搞這些東西嗎?國主要麼立刻投降,馬上遷居;要麼死戰到底,也算你為社稷守節!國主,您到底選擇哪一樣?!”
阿那畢隆道:“你能保證我的百姓官兵的人身安全嗎?”
劉彪道:“這個自然,您投降之後,他們也就自然而然的成為大明的子民,只要他們不公然反叛朝廷(他的這幾個字說得很快),自然也不會被朝廷所誅殺,您說對嗎?”
阿那畢隆點頭,長嘆一聲:“天意如此!傳令,打開城門,放他們進來!”
劉彪大笑:“國主莫慌,剛才戲言爾!好吧,我就給國主一天的時間收拾細軟,但請維護城中治安,我們明天此時進駐,您也同時啟程前往內地,我派重兵護送!我想,國主必定言出必行,不負我等!”
眾將都知道他這也是留給自己一定的準備時間,同時還要防止緬甸方面狗急跳牆,必須嚴加防範。
第二天,阿瓦城門大開,城頭上高掛降旗,頑強的小國緬甸,在它的青壯年男子十分之七戰死或者被俘之後,終於無可奈何的低下了不屈的頭顱。
大明悍將董彥興率三個軍十萬餘人浩浩蕩蕩進入城中,立刻接管城防,他們將城頭大炮轉向城區,隨時準備炸平阿瓦市區。
緬甸駐軍則列隊出城,在大明悍將沐睿面前依次放下武器,然後被押往遙遠的戰俘營,在那裏,有將近四十萬緬軍戰俘在等待他們;
緬甸國主阿那畢隆告別了世代居住的緬甸王宮,前往遙遠的中國湖南,此時此刻,他並沒有傷感,反倒在心底里有很多變態的滿足感,這種滿足感是那樣的強烈,甚至可以沖刷自己的亡國之恨。
因為他剛剛做了一件大事,真是快意啊,即便被押赴大明處死,這輩子也不冤了。
劉彪在一大群高級將領的陪同之下,來到了緬甸王宮,陡然聞到一股極其濃重的血腥味,眼前的一切讓他不寒而慄――――緬甸宮中到處是宮女和太監的死屍,連外面的蓮花池裏,都滿滿的漂着年輕少女們的屍體,相比之下,宮中的陳設,卻絲毫沒有破壞。
劉彪長嘆一聲:“這個阿那畢隆,心思何其歹毒!他這是在公開表示:我得不到的,別人也別想得到!”
洪承疇冷笑道:“卑職倒認為,他殺這六千多人,實際上倒是給大帥解了煩惱――――這六千多宮女太監,有四千多人是撣族.孟族等族被迫敬獻入宮的,這一次屠殺他倒是解恨了,可是各大族人。。。。。”
劉彪的臉上慢慢浮上一絲冷笑:“消息要趕快傳出去,傳到各族首領那裏去,他們可是都望眼欲穿的盼着自己族中少女回來呢!另外,我們的戰俘營的警戒要放鬆,守衛減少一半,而且。。。。。”
洪承疇笑道:“而且這緬甸的天氣潮濕多雨,糧米十分容易霉爛,戰俘營的伙食自然。。。。。。”
伙食不好倒沒什麼,可是如果因為伙食惡劣而死了人,那麼幾十萬戰俘就毫無疑問會群起暴亂,這就是劉彪想要的,但說到底,這是不是網蟲想要的?!
眾人都明白他們的意思,個個臉都白了:傳播阿那畢隆屠殺各族宮女的消息,以激起各族的憤怒;故意用霉爛的大米給戰俘們吃,以激起戰俘們的憤怒;減少守衛的數量,就是要讓這兩股極其憤怒的力量迎頭相撞。。。。。。
看來一場大亂又在醞釀當中了,這場大屠殺,恐怕絕對不在當年秦將白起屠殺四十萬趙軍戰俘的長平大屠殺之下。
而劉洪曹三人的高明之處就在於:他們製造了這次大屠殺,卻僅僅會承擔一個“疏於職守”的責任,真是狡猾之極。當然,這樣巨大的死亡人數,作為三軍統帥的劉彪,必然會被撤職,但是,這樣的結局,也許正是劉彪想要的。
劉彪道:“傳我的命令,立刻封存緬甸國庫,將後宮打掃乾淨之後,也封閉起來,一切仿照征服日本的成例;另外,要加緊將緬甸百姓願意遷入湖南者驅趕入境,嚴密封鎖消息,使他們不知道緬甸今後要發生的事情。”他停了停,又緊跟着加了一句:“立即派精銳騎兵追上桑格宰相的隊伍,把桑格和他的所有家人都殺了!”
桑格是個人傑,是不能夠活下去的。
眾將領命,尤世功道:“只有一件事:大帥何不奏明朝廷?這些事情,實在不是我們能夠擅自做主的!”
他是個老實人,實在不敢做這麼大的事情,相比之下,劉洪曹三人簡直個個膽大包天,也許他們才是這個亂世真正需要的英雄人物。
劉彪道:“我是全權大臣,當然可以臨機處置,不必奏聞!副帥放心,如果出了事情,由我劉彪擔著!另外,我已經上奏章保奏你晉陞大將軍銜,駐軍浙江,統領三個軍;我還保奏沐睿晉陞元帥軍銜,繼續經營雲貴鄂三省,為朝廷掌控緬甸後援;最後,我保奏魯欽大將為緬甸行省總督兼任駐軍統帥。”
尤世功不由臉色發白:“大帥一次保舉我們眾人,不怕朝廷說您擁兵自重,培植黨羽嗎?”
劉彪大笑:“你以為這件事情一發,我還能繼續掌權嗎?我一定會被罷職回家,一個被削除兵權的將軍,有誰還會給他扣帽子?何況,我怎麼說也是皇親國戚,功臣之後,他們不會做的太絕的,怎麼也得給太子一個面子。”
尤世功道:“那徐成戎.曹文詔.洪承疇等人呢?他們的功勞都很大,何不一併保舉?”
劉彪道:“他們的功勞有目共睹,不用我保薦,朝廷也一樣會封賞他們,我可不能保薦的人太多,否則真會引起非議的。”
尤世功不禁連連點頭,看來這劉彪的城府之深,實在是他難以想像的,現在緬甸尚未完全平定,他就開始考慮自己的退身之路了。
“大帥,後面發現一個密室,裏面躲着四十多個緬甸宮女,她們真是大難不死啊。”一個軍官報告。
“全部送回京師宮中,作為獻給皇上的禮物,另外,把緬甸王室的全部奇珍異寶也一併送回。”劉彪笑道:“我們這次平定緬甸,對皇上不能不有所敬獻。”
眾人領命散去,各辦各差。
劉彪和洪承疇站在城頭,劉彪看着洪承疇:“該做的我都做了,現在只剩最後一件,才能徹底消除皇上對我的猜忌。”
洪承疇道:“這也真奇怪了,李如柏老李家手中握的兵比你老劉家還多,皇上卻並不猜忌;大帥您是他親自破格提拔的,才剛剛掌權,他就。。。。。。”
劉彪笑道:“原因很簡單,因為我比李如柏聰明,比李如柏狠辣,更重要的是,皇上對太子很不滿意,而我和太子攪得太深了。。。。。。”
洪承疇吃驚道:“可是當初,正是皇上將劉家小姐選為太子妃的!”
劉彪嘆道:“此一時彼一時啊!那時候朱常浩叛亂已經箭在弦上,為了打倒朱常浩,他必須得到我們老劉家的支持,所以不擇手段的拉攏我們,也拉攏太子。現在朱常浩已經被打倒,皇上又不滿意太子,自然會對我忌憚三分,看來我必須退隱几年了!”他又看看洪承疇:“所以,還需要你做最後一件事情:寫奏章彈劾我專權,濫殺,培植黨羽,如果再加上一些私吞財物等等罪證,就更是精彩了!”
洪承疇不但沒有吃驚,反而笑道:“果然是這樣,看來我猜的真不錯。”
劉彪臉露驚愕,然後又笑笑:“你的見識竟然如此犀利,看來前途不可限量,拜相入閣是早晚的事情!”他吐出悠長的一口氣:“希望我能為你的晉陞,也做上點貢獻!”
洪承疇看看他,又仰頭看天:“我不稀罕什麼高官厚祿,我們付出了這樣慘烈的代價,才得到這南方小國。我只希望,弟兄們的鮮血沒有白流,大明盛世能夠真的到來!”
劉彪也抬頭看着天,笑道:“一定會的!”
洪承疇眼裏閃過一絲感動,上前拍了拍劉彪的肩膀。
天上,群鳥翔集,溫柔的陽光,照耀在這彩雲之南。
第六卷結束,請看第七卷《笑看風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