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裴珩傾身過去,只可惜卓印清擋了他半邊兒視線,什麼都沒看到不說,反而被俞雲雙的反應嚇了一跳,疑惑問道:“怎麼了,我大哥寫了些什麼?”
俞雲雙收回視線:“你大哥曾在兩國邊境發現了用來傳遞消息的暗哨。”
“我們傳遞軍情走的都是驛站,可直達天聽,而後上情下達,示消息於坊間。一般的普通人,哪裏用得着另外佈置暗哨?背地裏做的事情,一定有見不得人的理由。”裴珩說著眉心已然皺了起來,“這件事大哥為何連我都不允許告訴,難道他還信不過我?”
“暗哨這種事情在未查出源頭前,多經手一人,便多一分打草驚蛇的危險。他告知與我,與告知與你沒什麼區別,都是想讓我們協助調查此事。”
裴珩的聲音黯然:“只可惜這封信來晚了一步,人都不在了,知道這些又有什麼用?”
俞雲雙捏了捏手中的信箋,沉聲道:“我不會讓他就這麼不明不白死了。”
這便意味着她要將此事徹查到底了。
裴珩用力點了點頭:“可有什麼需要我來做的?”
俞雲雙言不必:“你身上背負的已經夠多的了,這件事情並不難,便交與我來處理罷。”
言畢,俞雲雙頓了頓,深深看向裴珩:“我曾經答應過你,一定要讓你大哥回來,是我食言了。”
裴珩的呼吸一滯,搖頭道:“我知道你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又怎麼可能怪你。”
俞雲雙的眸光微動:“府中還有其他事情要處理,你……保重,我晚些時候再來看你。”
聽到裴珩應了,俞雲雙又與卓印清對視了一眼,與他一同離開了裴府祠堂。
裴府與長公主府之間僅僅隔了一條街道,俞雲雙幾乎是方出了裴家的大門,便見到了映雪立在不遠處長公主府的門口探頭向著這邊張望。
見到俞雲雙與卓印清回來,映雪將他們二人迎進了長公主府,附在俞雲雙的耳中低聲道:“上次殿下在城門口吩咐我去查的那人,有消息了。”
俞雲雙頷首:“去書房說罷。”
卓印清溫聲道:“正巧我要去書房尋一本書,可否與你同去?”
“你若是能來,那是再好不過的了。”俞雲雙冰寒着嗓音道。
往日裏這種事情,即便俞雲雙不說,駙馬也會主動迴避的。今日駙馬反常,俞雲雙也跟着反常起來……映雪詫異,只是見到俞雲雙隱忍怒意的神情,也不敢多問,躬身緩行了兩步,跟隨在兩人身後入了書房。
書房剛剛打掃過,為了散去濕意,窗牖是大敞着的。映雪上前抽出了叉竿將窗牖闔上,又掃了一眼立在書架前翻書的卓印清,才開口對着俞雲雙道:“不出殿下所料,那人確實有問題,我們的人在凌安城中隱去蹤跡尾隨他,發現他未時入城,至申時離開,連那個叫做養樂堂的藥鋪都沒有踏入過。”
俞雲雙一頷首:“之後呢?”
“他出城之後,我們的人暗中跟隨,想要揪出他是哪裏的人,只可惜這人狡猾得緊,察覺到了我們,在行至寧彥邊境的時候,趁邊關民眾暴動之際溜走了。”
映雪說到此處,忐忑偷覷俞雲雙。
俞雲雙神情淡淡,繼續問道:“你們可查出他來凌安城的目的?”
“查出來了。”映雪連忙道:“這人在凌安城中繞了許久,最後入了隱閣。”
“啪”的一聲響起,卻是卓印清闔上了手中厚厚的書冊。
俞雲雙鳳眸幽深,喜怒難辨,轉向他問道:“駙馬是怎的了?”
“沒什麼。”卓印清將書重新放回到書架上,順勢又抽出了旁邊的那本,修長手指插入扉頁將它翻開,漫不經心道,“我還未找到自己需要的那本書。”
俞雲雙哦了一聲:“你且等我一等,待我處理完手頭的事情,便幫你一同找找。”而後又轉向映雪,吩咐道:“不管出於什麼原因,把我要的人跟丟了,便是辦事不利。懲罰他們的事情,便由你去負責罷。”
映雪領命,躬身退了出去。
書房的大門被人從外面重新關上,俞雲雙先喝了一口桌案上已經冷透了的茶水,茶盞的底部落在桌面上時,人已轉向卓印清:“書找到了么?”
“找到了。”卓印清將書卷執在手中,“原來就在眼皮子底下。”
俞雲雙提起裙裾,落座於桌案后的官帽椅中:“你既然跟過來,應該是有話要同我講罷?”
卓印清緩步走到了她的面前:“映雪方才說的那個人,是彥國人,也確實來隱閣找過我。”
“還有么?”俞雲雙從衣袖中抽出在裴府的祠堂中收到的信箋,“裴鈞的這封信,你難道不打算解釋一下么?”
卓印清的眉頭微微一蹙:“信上究竟寫了什麼?”
“那就要問你了。”信紙早就皺成了一團,俞雲雙卻一絲不苟地撫平它的邊角,“你難道不知道自己背着我做了些什麼?”
卓印清有十足的把握裴鈞詐死的事情除卻自己的人與太子翊的人,絕對不會傳到外人的耳中,更何況裴珩今日也說得明明白白,那送信之人之所以可以留下一條性命,是因為他未經歷臧山一役,臧山上發生的事情,自然不會被裴鈞書進之前就傳遞出去的信中。
那麼俞雲雙如此生氣的緣由,便能大致推測出來了。
裴鈞曾經率兵端了自己在潼城的暗哨,宋源來報時,言在撤離時已經將所有消息付之一炬,現在想來,當時必然有什麼地方沒有處理乾淨,才被裴鈞順藤摸瓜查到了自己的頭上。
今日發生的兩件事情卓印清都是始料未及的,但也幸虧俞雲雙雖然敏銳,得到的消息卻是零零碎碎,不足夠她將它們完整的拼湊出來。
俞雲雙還在等他的答案,卓印清面上的神色也有些許古怪:“在這凌安城中,除卻你,不會再有一人可以隨意進出隱閣,你為何會覺得我有事情隱瞞與你?”
俞雲雙仔細審視着他的神情,不放過一絲一毫:“我雖然能進出隱閣,卻並不代表我知道隱閣所有的事情。裴鈞在這封信上說,他在潼城附近拔除了一處暗哨,這暗哨屬於隱閣閣主,讓我對你多加防範。”
“原來是因為這個。”卓印清聞言綻出一抹苦笑,“當時我的損失也頗為慘重,收集來的消息都丟了不說,還花費了許久才重新佈置好新的路徑。說來此事已經過去數月,沒想到竟然會在這個時候被翻出來。”
“潼城的暗哨,從彥國來的拜訪者……你與彥國之間一直都有聯繫,卻將它們捂得如此嚴實。”俞雲雙擰着眉頭,“你可知道在兩國交戰之際,與敵方互通有無意味着什麼?”
聽了這些話,卓印清將手中的書冊放到俞雲雙面前的桌案上,問她道:“裴鈞讓你防着我,你會照做么?”
“若是我讓你將與彥國往來的所有消息都告知與我,並且以後都不要與彥國有任何聯繫,你會照做么?”
卓印清深深看着俞雲雙。
“如果你無法照我的話去做,那麼我會按照他的話去做。”俞雲雙站起身來,對卓印清對面而立,一字一頓道,“大寧的安危一直以來都是我的底線,在我心中,它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兩人之間的距離十分近,近到卓印清只消垂下頭來,便能聽到她堅定的心跳聲。
半晌之後,卓印清輕聲道:“雲雙,我確實與彥國聯繫,不僅如此,我與莫國亦有聯繫。隱閣若沒有四通八達的消息網,便不可能走到如今這幅模樣,而隱閣無論在什麼時候與誰有聯繫,其實並不意味着什麼。”
俞雲雙道:“你知道我的底線是什麼。”
“你的底線是大寧,我一直都知道。”
俞雲雙揚起下頜,銳利的視線撞入他的眼眸,直截了當問道:“他的死,與你有沒有關係?”
卓印清陷入沉默。
“有么?”俞雲雙追問道。
卓印清道:“他的死……與我沒有任何關係。”
俞雲雙一直緊繃著的身體鬆懈了下來,抿了抿嘴唇道:“我信你。”
卓印清卻看着她溫聲道:“但是我已經查出來了,裴鈞此次臧山之戰的失利,究竟與誰有關係。”
俞雲雙驀地抬頭看他:“這怎麼說?”
“臧山之戰最大的疑點,其實在於裴鈞為何會在於監軍意見相左的情況下,一意孤行出兵與彥軍對抗。那日潛入凌安送信之人,其實便是我在彥國的眼線,他此次入凌安,便是因為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前來向我彙報。”卓印清聲調輕緩道,“據他所言,監軍一定要死守臧山,便是因為在臧山的深處發現了狗頭金,想要死守住臧山開採,挖出狗頭金來上交與今上,憑此換得軍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