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四
青雲宗新一屆的收徒大典上,白棠坐在各大峰主的席位上,望着下面站成一排的弟子,掌門師兄的那句“小師妹,你現在也是一脈峰主,該是時候為自己挑一個弟子繼承衣缽了”的話閃過腦海。目光掃到其中的沈廷鈞一頓,隨即落向在他右側第二位的女弟子,清冷的聲音徐徐響起在殿內:“阮沁,你可願拜在我門下?”
阮沁猛地抬起頭,對上白棠明明確確落在自己身上的視線,當即行弟子禮:“弟子願意。”前幾日她鼓足勇氣攔在青芷真人的路上,並在對方面前說了那樣一番不知天高地厚的話,以為……不想峰迴路轉,竟然真的拜入了師尊門下。
白棠收下弟子后,沒有再管其餘弟子期待的眼神,帶上阮沁離開了大殿。離開的一刻,對待那道追逐在背後的目光視若無睹。
作為響徹修真界的劍道天才,白棠在修鍊上不能說是一番風順,但在晉級的瓶頸上向來不會停滯很久。收下阮沁后,除了最開始的一年教導,後面的日子都在專修自己的劍道,分給這位唯一弟子的時間只有一年一次的解答。若是遇上閉關,阮沁在修鍊上的疑問只能等到她出關才能解惑。
雖然白棠叮囑過阮沁有問題可以去找青玄這位掌門師伯,但是後者從來沒有去向青玄或是其他長輩求教過,一心守着白棠這一位師尊。
這事,白棠在青玄提過幾次后,晉級到金丹中期后,緩下了修鍊的速度,一邊印證自己的劍道,一邊教導弟子。
期間,白棠去到其他峰頭,見過沈廷鈞幾次。隨着對方年紀的漸長,白棠在他身上看到的顧琰的影子越來越淺,到了後來,已經不會在他的眼神上聯想到顧琰這個存在在過去的男人。
顧琰的心結一解,白棠一直沒有提升的心境有了鬆動。過了幾年,修為有進了一大步,距離元嬰也只有一步之遙。
“青芷真人,貴派身為正道卻包庇魔修。這次試煉,貴派的魔修弟子令各派弟子損傷慘重,你說這事該如何了?”
這位被曝出魔修身份的弟子便是沈廷鈞,白棠因為阮沁參與了這次試煉,便同帶隊的一位長老一起候在外面等試煉的結果。然而,誰都不曾想到不過是築基期弟子的試煉,會出現這麼大的傷亡,甚至還有魔修的蹤跡。
白棠的身份在帶隊長老之上,這種事出來,自然是由她站出來解決。她看了一眼被他派修士擒住的沈廷鈞,手指一抬,將人隔空攝了過來,面上冷冷地轉向其他幾派的長老,道:“幾位想必都與魔修打過交道,這名弟子身上的修為並無任何障眼法。區區一介築基期修士,如何做到記憶晶石中所述的大手筆?”
話鋒一轉,白棠的語氣更冷了:“再者,諸位又豈知這不是魔門離間正道的手段?若這弟子真有上面的能耐,豈會放過拿走記憶晶石的弟子?”
“以前只知青芷真人的劍法了得,卻不知真人的口舌亦是了得。”同為三大派的出身,華陽真人的開口有着其他門派沒有的底氣,“這番說辭,真人這是打算庇佑這位魔修了?”
“華陽道兄是在懷疑本派與魔門勾結?”
華陽笑了:“自然不會,不過是擔心貴派會被魔門的人鑽了空子,日後會惹出更大的禍端。不如將這弟子交由我派審問,或許這是我們道門攻打魔門的一個大好機會。真人,可莫要意氣用事。”
“青雲宗從來沒有將門下弟子交出去的先例。這次的敵襲,本宗自會給各派一個交代。”說著,青霜劍出現在手上,白棠對着他們一字一句地道,“若有不服,青雲宗隨時歡迎諸位前來拜訪。”
話音落下,劍氣從青霜的劍身上一點點朝四周蔓延擴散,被劍氣波及到的修士,都在瞬間驚駭這位傳聞中的天才在劍道上的領悟,想要攔下對方的心頓時多了幾分猶豫。
注意到他們的反應,白棠一個眼神示意帶隊長老,後者帶上青雲宗的弟子,駕着飛行器現行而去。白棠則落後半拍提着沈廷鈞,又帶上與她寸步不離的阮沁御劍離開。
“真人,這……?”
華陽真人望着白棠離開的方向,輕輕搖頭。“青雲宗最是信守承諾,他日我與諸位一起上山拜訪便是。”
白棠回到青雲宗,全然不復方才在眾門派面前力保沈廷鈞的護短,直接將人丟給青玄就沒有再過問過後面的事。就連最後如何平息其他門派怒火的後續,也都不曾問過一句,只在自己的山頭教導弟子。
“師叔祖,弟子近日很缺一柄本命靈劍。”
“……待弟子尋到材料,還望師叔祖能夠幫弟子煉製一二。”
對於凌霄這個徒孫,白棠素來是極為喜愛的,正巧聽到莫荒山有仙劍殘劍的出世,便下山去了一趟莫荒山為他將劍取來。
凌霄聽聞是莫荒山那把仙劍,喜不勝收,立刻取來準備好的煉器材料交給白棠煉製。
煉製飛劍的時候,阮沁也被白棠留了下來。再過段時間,她也要去開始準備自己的本命飛劍煉製,而白棠對她的要求是,飛劍的煉製需她自己獨立完成。
“師尊。”本命飛劍煉製成功的一刻,阮沁褪去了人前的老成,像個孩子一般看向白棠尋求對她的誇讚。
白棠頷首給予了肯定:“這柄飛劍的屬性與你在劍法上領悟相輔相成,不錯。”
阮沁小弧度地彎了下眼:“還要多謝師尊在旁邊為弟子護法。”
“如今正魔交鋒不斷,你此次下山需小心謹慎。”阮沁點頭一一應下,白棠右手一翻,上面躺着三枚劍符。“這是為師凝練的三道本命劍氣,可以承受元嬰期以下修士的全力一擊,若是遇上元嬰修士,亦可保你五息的逃命機會。”
阮沁小心地把劍符收下,抬頭又問:“師尊,若是拿它對敵呢?”
然後,就見她的師尊嘴角輕微地動了下,依然清冽的聲音充滿了讓她欽慕的傲然:“金丹中期以下的修士皆可一擊必殺。”
阮沁聽得一臉的孺慕,一道劍氣便可秒殺初期的金丹修士,什麼時候她也能達到師尊這樣強大的實力。“弟子一定不負師尊的教誨,早日尋到突破的契機回到師父身邊繼續聆聽教誨。”
白棠抬了抬眼,終是沒有再說什麼。
山中無甲子,白棠在阮沁出門歷練的第二年宣佈了閉死關,不到元嬰不出關。這一消息傳出,不止是道門的修士在談論,魔門的修士也在議論青芷真人的閉關,都在下堵青芷真人會不會一舉渡劫成功突破到元嬰期,或是會用幾年的時間來突破,又或者會不會成為目前修真界最為年輕的元嬰真君。
“成了。”望着遠處劫雲散去的祥景,青玄露出了一抹淺笑,遂側頭對自己的大弟子囑咐,“明成,去準備你師叔的結嬰大典吧。”
“是,師尊。”
修真界最年輕的元嬰真君,這樣的頭銜落下來,各大門派紛紛前來送禮祝賀。一時之間,青雲宗皆一以為榮,弟子們紛紛將這位年輕的師叔祖當做修鍊上的目標。
而在正魔爭鋒上,白棠的突破為正道修士帶來了不小的勵志,有心人便開始了氣運之說的運作。正魔修士之間的摩擦,漸漸變得越演越烈。
“小師妹。”聽到青玄的聲音,白棠把空中的青霜收了回來轉身,悄無聲息走過來的人移步到了她的身邊,“修真界的人,怕是再無一人能像師妹這般悠閑從容地修鍊了。”
白棠笑了笑:“師兄說笑了,可是找我有事?”
“師妹想要順利飛升到靈界,只怕還需了結與一個人的因果。”
“師兄說的那個人,可是魔門正當鋒芒的那位魔君沈廷鈞?”得到青玄的肯定,白棠的聲音沉了幾分,“師兄無需擔心,這件因果我會處理。倒是師兄你自己,再將自己的修為壓下去,到時候飛升的雷劫怕不好過。”
青玄笑了一聲,很輕,就像羽毛拂過身上的輕柔:“師妹盡可放心,我答應過師尊他們會照顧好你,定然是要看着你去靈界的。”
白棠應了一聲,心中想着沈廷鈞的事。當年的維護,她並沒有後悔過,在她眼裏修鍊一途,沒有正魔之分,只是道不同而已。
不過,確實是她一念之差,為魔門帶來了這麼一位助力,這份因果,不管結果如何,她都要走上一遭。
“萬事小心,師兄在這等你回來。”
白棠一揚手,踩上青霜,轉瞬離開了青玄的視線。
幾十年的相隔,沈廷鈞的長相和氣度,都不再是白棠記憶中的那個少年,更不會再將他的眼神錯認成為另一個人。
“一別經年,青芷師叔別來無恙。”沈廷鈞見了她,倒是頗為友善。
師叔的稱呼讓白棠微愣,隨即握住青霜劍:“魔君,出手吧。”
沈廷鈞挑起了眉,不疾不徐地說:“師叔向來專心問道,心如止水,怎地也要出山除魔衛道?”
“因果而已。”
沈廷鈞便想起了當年被她護周全的往事,聚起的靈力弱了幾分:“如此,還請師叔手下留情些。”但是出手之際,也無他口中說的那般謙和。
魔門的領軍人物被白棠纏住,正道這邊壓力頓減,組織這次攻擊的同盟軍負責人毫不猶豫地改變了策略。
這一戰,在白棠和沈廷鈞之間分出勝負后落下了帷幕。
“當年,師叔護了本君一次,這便是本君還你的人情。下次再見,本君可不會再念師侄之情,師叔也不要再來做些除魔衛道的俗事。”
白棠伸手抹去嘴角流出的血漬,看着對面的沈廷鈞,冷聲問了三個字:“你是誰?”以沈廷鈞表現出來的實力,根本不應該存在於這一界。
“師叔想知道的話,”語氣一頓,沈廷鈞遠遠地望了一眼正魔那邊的戰場,回過頭來,語氣帶了三分的笑意,“我在靈界等着師叔。”
白棠卻只是這麼一問,對於答案根本不上心,她來這的目的只有了結因果一件,不論結果如何,這件事在她這裏都結束了。
靈界,無數修真界修士嚮往的聖地,但對靈界的修士而言,更上一層的仙界才是他們修仙一族的聖地。逆天修行,只為有朝一日能夠飛升成仙。
白棠也不例外,自從穿越過來之後,經歷了年少的懵懂,修鍊證道就成了她的所有。
到了靈界也是,回到靈界的青雲宗重逢了自己的師尊和其他幾位師兄以後,又開始了苦修。
沒有因果束縛,白棠在靈界的修行便是閉關,出關尋找機緣,再閉關,再出關歷練。期間,也遇上過幾次生死一線的危機,好在運氣不錯,都能在最後一線化險為夷。
這樣幾乎是重複的修鍊生活,在白棠修得圓滿,只差一道機緣就能衝破靈界的牢籠去往仙界之時,聖宮秘境的出現打破了她的道。
傳言聖宮秘境乃是仙界一個仙君的遺迹,裏面不止有能讓人飛升到仙界的機緣,還有許多高深的仙術和真正的上品仙器。
沒有修士可以拒絕來自仙界的機緣誘惑,白棠把自己的機緣也投向了聖宮,並在機緣巧合下,從一個半路攔殺自己的修士手中拿到了一塊聖令。
聖殿,整個聖宮的核心所在,而通往聖殿的鑰匙就是白棠手中的聖令。
靈界修士的廝殺,比修真界殘酷百倍,白棠拿着發亮的聖令,更是眾人爭相攻擊的目標。如果不是有同門師兄的保護,只怕也要付出慘重的代價才能走到聖殿面前。
六枚聖令,六道門,誰也不知道門的後面代表了什麼。
白棠走進去的一刻,忽然一怔,閉着眼呆立在原地。下一刻,現代的,穿越后的,重生回來的,星藍大陸的記憶紛紛湧上腦海。
重新睜開眼,眼前的通道變成了一間大殿,而在她面前站了一個白袍修士,赫然是她借用界鏡曾經在靈界窺探過的那位和沈廷鈞有過糾葛的修士。“你是誰?這裏是靈界還是星藍大陸?”
白袍修士的目光緩緩朝她看了過去,卻沒有上次在靈界那時的攻擊,平和甚至是帶着幾分笑意的。“我是誰你無需在意,至於這裏是靈界還是星藍大陸,便要看你自己的選擇。”
“我自己的選擇?”
白袍修士微笑着點頭:“你在靈界發生的這一切,並不是你在星藍大陸進入的小聖宮秘境所產生的幻境,是真實存在的。”
白棠抿着唇,繼續聽他說道:“說起來,這才是你在修真界原本的軌跡,從修真界到靈界再到仙界,一個走在同代最前面的修道天才,沒有與魔門的糾葛,只有劍與道。”
“所以,我若是選擇留在靈界,我所在的這個世界便是靈界。”
“不錯。”
“那你如何保證你現在所說的都是真的?”而不是她內心最深處的一個心魔。這是白棠對這一場經歷的總結,因為在和沈廷鈞確定未來之前,靈界的一切就是她曾經所追求所嚮往的。
白袍修士的嘴角微微一揚,道:“人在做一道選擇的時候,會因為不同的答案走向不同的未來。你現在的經歷,也不過是一念之間的另一個未來。”
白棠一怔,對面的人又道:“你若是還有懷疑,可以試試聯繫你的家人,我相信他們會給你一個讓你很滿意的答案。”
白棠在心裏戒備了起來,對方的這句話好像知道她的體內有界鏡的存在。“你到底是誰?”
“只要你持有天鏡,總會走到這聖宮。”白棠下意識地把天境和界鏡劃上了等號,“天鏡是這座聖宮主人的法寶。真正的天境,可以窺到過去未來,亦可成為這其中的一部分。當然,以你目前的修為是付不起這份窺探的代價。”
白棠對界鏡就是他口中說的天境的事實再無懷疑。“你的出現就只是讓我在這裏做一個選擇?”
白袍修士笑而不語,白棠默然。
“我要回小聖宮。”重生回來,沒有再遇上沈廷鈞的話,對於這樣的生活她不會拒絕。可是,在那個人交付出自己的所有之後,她還怎麼忍心去選擇只有道而沒有他相伴的世界。
她修的劍,從來不是無情劍,她修的道,也從來不是無情道。
“你真的確定回去?”白袍修士即使是勸說的話,也說的波瀾不驚,“在仙界,仙魔兩道是不能共存的,你這一點頭,將來要面對的不止是仙魔兩界的不容,還有自己師門的不容和敵對。”
“便如你和沈廷鈞之間嗎?”尾音落下,白袍修士的氣勢終於有了破綻,白棠慢慢地笑了,“不用再給我時間考慮了,我要回去。”
白袍修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眼過去似乎有着許多的感情,再一眼過去,又如一潭清水,什麼都沒有。“將來到了仙界,希望你還能記住自己在今天的選擇。”
從小聖宮出來,白棠已經不需要再去尋找別的天材地寶,她在靈界的納戒還在她手上。現在,她只要回到通往地球的傳送陣上就可以了。
在她啟動傳送陣的一瞬,白袍修士出現在了傳送陣上,注視着下面的傳送陣,神色一片漠然。“堂堂……費盡心機竟然為了一個女人。沈廷鈞,我便看着你這一次是不是又賭錯了人。”
當年,若是沒有賭錯……
一記低不可聞的嘆息聲劃過,白袍修士消失在了傳送陣上。
一年後,白棠再次出現在了地球的古傳送陣上,只是這一次,她的身邊有了沈廷鈞。
白楠和白爸站在外面,看着即將遠行的兩個人除了離愁,並沒有多少感傷。上次白棠回來,又為白爸帶了延長壽命的靈果,沒想到,反而激發了白爸修鍊的心。所以,白爸現在也是一名修士,雖然只是最底層的練氣修士。
“姐,再等下次,我一定會和你們一起出去。”有了白棠這次帶來的修鍊資源,白楠在修鍊上便沒了悟道之外的難題。
“好,我們等着你。”
沈廷鈞轉向白爸,兩個男人之間交換了一個彼此都懂的眼神。
說完家常,白棠微仰起頭看向身邊的沈廷鈞,後者對她溫柔地一笑:“走吧。”他這一次重傷,原來所求的,終是真正的得償所願。
白棠眉眼柔和了起來:“好。”
有些事,已經不用算得那麼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