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第 58 章

血水、黑暗、疼痛、嘈雜、救護車呼救的聲音。

雨水透過碎裂的車窗，嘩嘩的灌了進來，淋到了人的身上。

陸覃被壓在林清音身下的手指動了動，然後又沒了氣力，車燈滅盡，四周的黑暗擠入，讓人摸索不到一切。

背後和大腿傳來一大片火辣辣的刺痛感，似乎能夠聽到血液流動的聲音，那一股股鮮熱的血透過划裂的血管，汩汩向外流淌，帶走大量的力氣與體熱，陸覃的眼皮漸漸沒了力氣支撐，想要閉上，但雨水灌入傷口不斷傳來刺痛的感覺，讓他迷濛了又清醒，清醒了后又陷入迷濛。

原來，瀕臨死亡的感覺就是這樣的嗎？

林清音的體溫從身下傳來了點點。

陸覃想要伸手摸摸他都做不到，還好，這一次護住他了。

不像上一次，一直到林清音滿臉鮮血倒至了地上，他才反應了過來。

再次相見，就是林清音好模好樣的躺在醫院裏的樣子。

他以為，是沒有多大事的。

連他的眼睛出了問題，都不知道。

車外傳來車流接踵而至的聲音，有人在外面大聲的嘶吼指揮，還有什麼東西不斷切割鐵塊的聲音。那些聲音聽起來一會兒近一會兒遠，讓人聽不真切，耳邊轟轟的響起血液流動的聲音，他所有的血液似乎要在這一刻流盡。

等到流完最後一滴血，他就會死。

能夠撐到車子被撬開嗎？

林清音似乎在底下昏迷了，陸覃動了動手指，手指輕輕的擦過林清音身上的衣料，然後再也不能挪動分毫。

大腿上的傷口似乎被他輕微的動作帶動，扯出更加濃烈的一波疼痛，讓他模糊的意識瞬間又清晰。

黑暗當中的時間被無限拉長，明明沒有多久，卻好像已經度過了好幾輪日月，生命正在流逝的感覺無比清晰。

陸覃突然想起來多年前的那個盛夏，林清音流着滿臉血躺在地上的時候，是不是和自己此刻一樣的感覺，靜靜的等待死亡。

等待死亡。

一個人。

還記得那是一月圓的個夏晚，林清音倒在地上的時候看見頭頂的圓月了嗎？

陸覃看到了。

他的眼前漸漸模糊，泛出一圈白光，圓圓的，亮亮的，像是中旬的月。

陸覃想扯起嘴角笑笑，可是卻做不到了，他背後的疼痛依舊清晰而撕裂，可是卻再也壓不住他越來越模糊的意識。

護理人員把林清音從擔架搬到床上的時候，搬上搬下的幅度有些大了，驚醒了他，他微微動了動眼皮，然後睜開了。

入目的是一大片大片的白，還有揮散不去的血腥味，睡夢之中傳來種種紛亂的聲音，嘈雜的腳步聲人們的議論聲還有救護車發出的嗡鳴聲，一睜眼，他差點以為回到了幾年前，那個讓他記憶深刻的夜晚。

可他動了動手指，才發現除了身體有些酸軟脫力之外，並沒有受傷的地方。

記憶瞬間回籠，尖銳的鳴笛聲和剎車的聲音尖嘯着入耳，然後鋪天蓋地而來的就是陸覃的氣息。

有人在自己的耳邊輕輕的說，好好活着。

為什麼要好好活着？

誰死了。

誰又活着？

好像大家都死了。

好像大家又都活着。

不，有人死了，那個人是誰？

小音。

誰在叫小音，誰又是小音？

有人在雪地里不斷的奔跑、歡笑、流淚。

有什麼東西洶湧着咆哮着想要灌入腦海，腦中的思緒被擠得炸裂。

林清音抱着腦袋在床上翻滾了起來。

有人奪門而出，聲嘶力竭。

“醫生！醫生！這裏有位病人看起來有些不正常！”

“醫生！醫生！”

然後又有人再喊。

“銀星大道車禍現場的一位重症病人，大腿動脈破裂失血嚴重，儘快組織手術！”

“請讓讓！請讓讓！”

好多人。

好吵。

好累。

好好休息，什麼都忘記，就不會吵，不會累了。

好。

好好休息，什麼都忘記。

陸覃睜開眼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被風掀起的窗帘。

窗外陽光正盛，一點都沒有下過雨的痕迹。

他微微動了動腿，想要起身，腿部卻傳來了一陣撕裂般的疼痛。

還活着。

他眯了眯眼，用手掀開了被子，入眼就是綁得結結實實的大腿。

有人推門而入，看到這一幕場景，連忙走近。

“哎，先生，不能動，您剛剛做完手術。”

陸覃回過頭，看見是一個穿戴整齊的小-護士，他想要開口，喉嚨卻嘶啞得可怕。他動了動唇，最後還是扯着嗓子開了口。

“請問……和我一起送來醫院的那……那人呢？”

小-護士抱着病曆本，思考了一會兒，對於昨晚發生的車禍事件，她還是比較明了的。

“哦，您是說，車禍現場和您一起被送來醫院的那位先生啊。”

陸覃點點頭，抬着眸子緊緊的盯着他，目光當中帶着前所未有的希冀。

“聽說他被您護在身下，沒有受傷。”

陸覃呼出了一口氣，小-護士依舊絮絮叨叨的在說著。

“只是昨晚剛送來的時候，好像受了些刺激，開始有些不正常，後來就好了。”

“他今天一大早就醒了。”

“然後辦了出院手續，出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