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無冠新王
一晚上沒睡,五個人終於平安挨到了天亮。
當三個偷獵者被帶上手銬送進飛機時,他們回頭表情複雜的看了那些躺在地上七橫八落的屍體最後一眼。
曾經他們覺得人類就是人類,動物就是動物,這是高等與低等的差別,他們並不覺得偷獵的行為有什麼值得懺悔與愧疚,因為動物是沒有感情的,和任何家畜一樣,草原上的動物也是一種牲口,就算死掉也沒人會為它們掉一滴眼淚。就這樣,他們輕視着動物的性命,踐踏着動物的尊嚴,讓一具具生命成為鋪在通往金庫路上的地毯。
當碰到凱勒和洛基的時候,他們首先想得到的就是不能讓他們活着,他們要將這兩個人弄死,不然自己就要被抓起來,所有金燦燦的硬幣都離自己遠去,一沓一沓厚重的紙幣全部飛走,所以他們毫不猶豫的將槍口對準了兩位人類同胞。
在那一剎那,他們也不自覺的也將人類的生命看得很輕。
可是人類為了錢財和人類相殘,而獅子卻為救人類死於非命,他們該感嘆人類的貪婪與冷情,還是該驚嘆動物的深情重義?
他們不知道,因為他們手上早沾上了太多鮮血與銅臭,他們見到過太多死亡與麻木不仁,已經想像不到純凈是什麼一種感覺。
可是當那頭獅子中彈,當人類為它落淚,當它露出奢望活着的眼神斷氣的瞬間,他們頭一次如此強烈的感受到了動物的尊嚴,並為此被這片草原上的單純震撼。
可能重來一次,他們還會走上和現在一樣的路,因為金錢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了,但是他們忽然很想重新自己問自己,若是槍口再次對準了自己的同胞,對準了那些動物,他們是否會有片刻的猶豫,讓槍口為那些生命停留。
黑皮的屍體被搬走了,被關在籠子中密密麻麻的小獵豹幼崽也得到了解放,因為被抓起來的幼崽數量太多,保護區的人無法為它們找到各自的媽媽,便將它們和黑皮的屍體一同裝進飛機,運往保護中心。
懵懂的小獵豹們只知道一味的干叫,將保護區的人類也當成了抓走自己的大壞蛋,而躺在它們身邊的黑皮的屍體更讓它們恐懼,幼崽們擠着身子紛紛後退離這頭看起來還活着的獅子遠遠的,它們可能長大了也不會知道,曾有一頭雄獅用生命為代價換回了它們能在草原上暢快奔跑的自由。
望着緩緩合上的機艙,凱勒背過身將手背按在眼睛上。上天給了她最好的禮物,那份禮物不是她墜機后還能活着歸來,而是她遇到了一位真正的勇士與她並肩作戰。
這份禮物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傷口被處理過後,醫護人員載着兩人找到了他們的越野車,一路上凱勒和洛基沉默不語,雖然洛基面上不顯,但凱勒看得出他也很壓抑。
越野車上,辛巴和森蒂還乖乖的趴在裏面睡覺,兩隻獵豹寶寶也疲憊的睡著了,一切和他們走之前一模一樣。聽到車門響動的聲音,辛巴首先抬起頭來,驚喜的踩過森蒂的肚子撲到凱勒的懷裏。
凱勒抱住它,它在凱勒肩膀上亂蹭,可能嗅到了凱勒傷口上血腥的氣味,辛巴開始用舌頭舔舐她傷口上的繃帶,這是動物特有的口水療法。
森蒂也醒了過來,它被辛巴踩得嗷嗷一叫,但看到凱勒和洛基后,它來不及抱怨,馬上湊過去和辛巴一起蹭了蹭凱勒的肩頭,然後一個飛跳撲到了洛基身上。
辛巴發現自己冷落了洛基,也隨着森蒂往洛基身上一撲,洛基嗷叫一聲,現在兩隻小傢伙的體重已經今非昔比,兩隻一起上一下壓垮了他受傷的腰,連忙邊用手扶住自己的腰邊坐在地上。
可小傢伙們還是抱着洛基不鬆手,在他胸口一陣亂蹭,雖然生為貓科動物,此時卻倒像兩隻把主人盼回家的小狗,它們用舌頭給兩人洗了一遍臉,將凱勒和洛基的皮膚颳得生疼,然後沖兩人嗷嗷叫着,示意它們餓了。
洛基抓着兩隻小傢伙毛茸茸的尾巴,望着活潑的兩隻大貓,臉上終於情不自禁有了笑容。
凱勒也蹲下來摸了摸兩隻小傢伙的小腦袋,真希望它們永遠這樣無憂無慮下去。
車子上的兩隻小獵豹也睜開惺忪的雙眼,凱勒過去給兩隻小傢伙餵了一遍水,兩個小東西餓大了,將水當成奶水一樣吞入肚子裏。雖然凱勒和洛基還沒決定將兩隻小傢伙怎麼辦,但是他們打算先將它們帶回草原木屋喝奶粉。
隨行的醫護人員問洛基需不需要他們幫忙開車,洛基擺了擺手,示意他將一切安排好了會去找他們。因為洛基和凱勒都受了傷,所以他們的工作需要先終止一陣子,也許要去保護區內的救護中心養傷。但是他們很猶豫,如果他們離開了,那辛巴和森蒂怎麼辦?
用懷抱溫暖着兩隻小獵豹,洛基將車子啟動了起來,越野車內微微的震動着,兩個醫護人員正待在他們的車子上等着凱勒與洛基。
之後洛基開着他們的越野在前面走,醫護人員的車子在後面跟隨,他們緩緩往草原木屋的方向駛去。凱勒心中惦念着那群獅子們,也不知它們現在怎麼樣了。
路至半途,一頭母獵豹忽然從灌木叢中跳出來,修長的身子從他們的車子前面穿過,洛基自覺的減慢了速度。母獵豹跳到一處沙丘上沖空曠無涯的草原嚎叫着,似在召喚着自己的孩子,看來它也是昨晚失去了自己孩子的母親之一。
母獵豹的聲音十分哀涼,它似乎已經在別的地方找了很長時間,這裏是她最後一個尋找的地點,所以它的聲音漸漸月嬌越小,越叫越小,慢慢沒有了自信,細小的聲音中滿是絕望。
看來它已經知道自己永遠也找不到它的孩子了。
凱勒懷中的兩隻小獵豹聽到母獵豹的召喚也仰起頭四處找了起來,可惜它們脖子太短,看不到窗外的風景。
也許這兩隻小獵豹只有幾十分之一的概率是眼前這頭母獵豹的孩子,但凱勒也想試試它們能不能夠相認。她打開車門將這兩頭小獵豹放下車,兩隻小傢伙下車之後邁着尚不平穩的小碎步一顛一簸的走着,一個石子都能將它們拌個跟頭,但它們執着的尋找着回家的路線,想回到媽媽身邊。
那頭母獵豹注意到了這兩隻正在栽跟頭的小傢伙,它跑了過來仔細在兩隻小傢伙身上嗅了一遍,但最後,它似乎確認了這兩個不是她的孩子,遲疑的轉過身,一步一回頭的邁起回程的步伐。
兩隻小傢伙依然艱難的行走着,它們正試圖爬過眼前這個大草坡,但是四肢一滑,最終滾落在了雨後的泥坑中,濺了一身髒水。
凱勒正要走過去將兩隻小傢伙抱回來,可這時母獵豹動了,它快速跑回兩隻小傢伙身邊,用嘴巴將它們從水坑中叼出來。
緊接着它又用鼻子將兩隻小傢伙嗅了一遍,似在進行最後的確認,畢竟這兩個幼崽跟它失蹤的孩子一樣大。
但是味道依然不一樣,母獵豹蹲在兩隻小不點身邊看了它們一會兒,一位失去了孩子的母親只能藉此慰藉自己。凱勒就蹲在遠處看着這大大小小三隻獵豹,此時的景象多麼像一家三口啊,可是連她也知道,這三隻獵豹一定沒有血緣關係。
兩隻獵豹幼崽下意識的鑽進了母獵豹肚子下面,它們渴望母乳,也許它們已經將這隻獵豹當成了自己的母親。可能是因為太懷念自己的孩子了,母獵豹這時慢慢低下腦袋舔着兩隻小獵豹髒兮兮的身子,開始為它們清理皮毛。之後一隻小獵豹咬住了母獵豹的奶-頭,這頭母獵豹竟破天荒的沒有拒絕。
等喂完了奶,這頭母獵豹叼起其中一隻幼崽,示意另一隻跟隨它,慢慢遷就着幼崽緩慢的步伐走回了自己的領地。它竟然自願將兩隻小獵豹錯認成自己的孩子,並打算撫養它們。
雖然身為野獸,但是它們卻有着和人類一樣細膩的情感,以及最原始的母性之愛。這種愛不能用語言去傳遞,也不能用任何形容詞概括,說它是最原始母愛,因為它真正做到了無疆無-界,在弱小的幼崽面前,就算不是自己的孩子,它們也散發著偉大的母性光輝。
兇險莫測的大草原上,每天都上演着血與廝殺的故事,但這裏仍保留着最純凈的溫情。
看着那一大一小走遠,凱勒重新上車,她真心希望這次兩頭小獵豹能被它們的新媽媽成功撫養成出色的獵手。在草原上,多少個動物與她擦肩而過,而她卻不能指望一次再會,因為草原上的事變太多太多了,她只能期望着那些動物能健康順利的成長。
回到草原木屋,這裏意外的平靜,母獅們呆在柵欄外如往日一樣給幼崽餵奶,金一和卷福躺在一起無所事事的搖尾巴曬太陽。
看起來就像黑皮出去巡邏領地馬上就回來了一般。
看到凱勒和洛基出現,金一一個打滾從草皮上站起來,它向他們的位置走近了幾步,又一甩尾巴回到了原來休息的位置。
可幾個隨行醫生一出現,金一馬上向他們露出了犬牙,那架勢好像隨時都準備撲上去一樣。
隨行醫生不敢下車,凱勒和洛基從他們手中接過醫療箱,告訴了他們想自己在草原木屋養傷的決定,醫生們告訴了兩人一番注意事項,然後逃一般回到了醫療所。
在凱勒和洛基養傷期間,草原上並沒有什麼風吹草動,黑皮走之前盡職盡責的做完了它能為族群做的最後一件事,那就是它重新圈畫完了領地,有了黑皮的氣味,短時間內其它獅子是不會找上門來了。
可黑皮的氣味隨着時間的流逝總會消散,慢慢的,周圍的獅群漸漸覺察出黑皮領地中換了新的王。
新王便是金一,它是最大的雄獅,也受母獅們支持,所以作為黑皮的兒子,它眾望所歸的繼承了黑皮曾經打下的江山。
卷福並沒有對金一的繼承有什麼不滿意,雖然一開始它為此跟金一打了一架,但母獅們集體幫着金一,它也就妥協了,因為黑皮走後,它和金一的組合成為了真正意義上的聯盟,它們中沒有誰尊誰卑,連分享食物時都是一樣公平,這是卷福從前最期待的。
雖然加入了黑皮的族群后這些獅子欺負過它,冷落過它,但卻也溫暖過它,關懷過它,這裏早已像是它又一個家,卷福也將這裏當成了自己的族群,它願意和金一一起抗爭外敵。
這些日子,它們一同趕走過很多獅子,也包括在這片領土上徘徊的威立的兒子。雖然守住了族群,但可以看出,兩頭年紀輕輕的雄獅已經筋疲力盡。
而恰在這種時候,它們碰上了那群奪走威立王冠流浪獅的領地擴張。
當一個獅群的雄獅在自己的獅群情況穩定后,一旦出現任何可能的機會,他們通常都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擴張領地,而現在,剛剛換了新王的黑皮的領土就成了那群流浪獅聯盟的擴張對象。
我們現在已經不能稱呼它們為‘流浪獅’了,因為這群獅子佔領了瓦力恩特獅群,所以現在稱呼它們為瓦力聯盟。
在一天傍晚,這些咄咄逼人的雄獅入侵了金一的領地,金一族群中大大小小都慌亂了起來,面對這種情況,它們不自覺的想起了那個曾經守護了它們六年的勇士黑皮,危險來臨之際,黑皮總會義無反顧的沖入戰火,以一個屹立不倒的身姿擋在它們的前方。
可是這一次,它們的勇士再也不會出現了,它只能存在於這些大大小小獅子的記憶中,連那屹立不倒的影像也會隨風而去。
沒有了黑皮做身後的依賴,兩頭獅子只能拿出自己所有的本事對抗瓦力聯盟的入侵者,它們混戰了很久,卷福永遠打在頭陣,它比金一更多的繼承了黑皮狠厲的風格。
可能是被卷福誓死一拼的架勢嚇到,瓦力聯盟的獅子撤退了,在大草原中,受傷就象徵著死亡,所以它們不想和卷福這頭看起來瘋了一樣的獅子死耗下去。
現在瓦力聯盟的獅子和卷福它們的唯一不同就是,瓦力聯盟有了背後的依仗,它們互相依賴,不願那麼拚命,每頭獅子在打架時都怕受傷沒有竭盡全力,而卷福它們已經無路可尋,山窮水盡,它們只能依賴自己,每一次都要拼盡全力,賭上性命,因為它們不想做落跑的獅子。
這可能也是兩個和尚抬水喝三個和尚沒水喝的道理。
可是在有一天再次被瓦力聯盟挑戰之後,金一不堪各種獅子的輪番挑戰,獨自離開了這片土地。它放棄了繼承權,可能對金一來說,創造自己的領土遠比守護來的容易,所以它去尋找合適自己的地方去了。
可憐的族群中只剩下了卷福一頭雄獅,先不說抵抗外敵,連母獅們也開始排斥它,不讓卷福接近獅群的巢穴一步。
因為卷福和族群里的小獅子沒有血緣關係,現在只剩下它一頭雄獅,毫無疑問,繼承權落到了卷福頭上,而母獅們害怕卷福殺掉自己的孩子。
連續多天晚上,卷福都慘兮兮的趴在巢穴外邊,只要它一接近幼師,母獅們就聯合起來攻擊它,不光卷福難過,就連身在柵欄內看着獅群的凱勒和洛基也操碎了心。
不過幸好獅群並未因金一的離去而瓦解,每當領地受到入侵,族群里的母獅們也加入了抵抗入侵者的戰爭,卷福永遠不是一個人在戰鬥。
可是這種情況維持越久就越糟糕,就算它們此刻再團結一心,也改變不了族群中只有一隻雄獅的命運,只要瓦力聯盟下次再進行一次認真的圍剿,黑皮辛辛苦苦建造的王朝就會土崩瓦解,在四隻強有力的雄獅面前,再多的母獅都只能淪為陪襯。
凱勒和洛基很希望卷福和母獅的關係有所緩和,也希望整個獅群能快速成長起來,他們現在最大的期待就是金一從遠方歸來。
只有這樣才能結束獅群現在不完全融合的狀態,也能將黑皮的基業保存下來,可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不被殺死,母獅們對卷福一直保持着不接納狀態,導致卷福現在情緒很不好,若是再這樣下去,它也極有可能像金一那樣一走了之。
可以看出來,卷福已經盡量不發脾氣了,如果它想殺死那群小獅子是輕而易舉的事,而它卻一直沒有動手。這些小獅子在黑皮在世的時候都是它的玩伴,相信卷福與它們之間也誕生了情誼,所以卷福一等再等,它只想讓這個家庭重新接納自己,同時它也在等待自己成為真正的王,能夠操縱一切,有着絕對權威的王,被獅群中所有人信服的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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