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三章

愛麗絲忍不住了，雙眼泛着晶瑩的亮光，看起來是歡喜的不得了，手裏的動作也不停，撓着艾力的軟肚皮。

就見白色的大貓喉嚨里呼呼的響，背脊抖動，毛絨的尾巴打着捲兒伸展，一下子就撞到了身後的傢具上，木質的柜子嘎吱響，也沒什麼驚天動地的聲音直接就變成了堆碎渣子，碎沫沫都沾在了細軟的白毛上，在尾巴擺動間零零碎碎往下掉。

愛麗絲嚇了一跳，忙收了手，想去看艾力的尾巴，可愛德華更快，不過幾個眨眼間，沾在艾力尾巴上的碎渣就被清走了，就連地上那堆也不見了，乾乾淨淨。

艾力還沉浸在方才奇怪的感覺里，藍眼睛水霧霧的，和愛麗絲差不多高的腦袋低下來，似乎想去蹭她，卻怕自己會弄疼她。

愛麗絲手癢的不行，也不管艾力想要做什麼，直接自己就撲了上去，在他脖頸間的毛髮里不斷的蹭着，連眼睛都眯了起來，半個身體都掛在了艾力脖頸間。

艾力的的脖子屏得僵僵的，很不習慣，但是他很快放鬆下來，甚至趴在了地上，任愛麗絲在他脖子上亂搖她的小腦袋。

就連羅莎莉也湊了過來，眼睛朝着他毛茸茸的腦袋看，很喜愛的樣子。

艾美特沒敢上去，他可是見過那柜子是怎麼變成碎渣渣的，他往愛德華的胳膊那兒撞了撞，勾了他脖子問道：“你快聽聽，他現在有沒有說什麼。”

愛德華很安靜，他的眼睛是一種奇異的焦糖色，又混着些微絲質般的黑色，竟有一種深邃難懂的感覺。

艾力聽到了艾美特的話，就抬頭看向愛德華。

他的思緒很清晰，愛德華幾乎是立刻就聽到了，他走近了一步，神色中還帶着驚奇。

艾力看清了愛德華的表情，只是他不明白愛德華為什麼會那麼驚訝，所以他又問。

他這麼想了，也這麼問了，在愛麗絲他們聽來就像貓咪細軟的呼嚕聲。

愛德華走到艾力身邊，輕輕碰了碰他的耳朵，聲音很沉，還帶着些微的顫意，稠的像是黑巧克力醬，他說：“我沒事，只是突然聽到你的聲音，有些不習慣。”

大貓的耳朵動了動，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愛德華，喉間咪嗚一聲算是安慰。

“再多說一點讓我聽聽好嗎。”愛德華吻了吻大貓細軟的睫毛，些微冰冷卻足夠柔軟的氣息就落在了大貓的眼睛上。

艾力眨眨眼，他現在的視力十分的好，愛德華棕色里夾雜着少量黑金的頭髮，唇上微微冰涼的紅色。愛麗絲纖長細密的眼睫，甚至於是賈斯帕身上那些半月形透着冰冷氣息的咬痕也能一清二楚，那該是讓人懼怕的存在，可是艾力卻一點也不怕，反而從內心裏就有種奇怪的篤定，篤定他們不會傷害他。

“放心，沒有人再會傷害你。”愛德華親了親艾力的耳朵。輕聲的說著。他能聽到艾力的每一條思想，這讓他十分的欣喜。

大貓的耳朵與艾力平時藏在頭髮里的那對有些不一樣，毛茸茸不說，嘴唇親下去的時候，細軟的毛髮就沾在了臉上，痒痒的，還帶着艾力身上淡淡的果香味。

埃斯梅摸了摸艾力的腦袋，反覆的摩挲着，又說：“雖然不知道如何治癒你，但只要我們還在，總能想到辦法。”

艾力蹭蹭埃斯梅的手心，覺得奇怪，他沒有生病啊。他動了動身體，也沒有覺得有痛的地方。

大貓在原地伸了伸粉紅色的肉墊子，又拱了拱背，表明自己很健康。

愛麗絲笑出了聲音，她笑的太快了，以至於那串笑都連成了一片，她說：“既然艾力不再回去，那我們也不急着走了。”她跳着走到了窗口，將那邊的玻璃打開。因為整個外牆都是用玻璃做成的，打開后空間之分的大，足夠容納艾力出去。她站在窗戶旁邊，對着艾力說：“艾力，想不想出去伸展伸展身體？”

愛麗絲的話剛說完，其他人的眉頭都皺了起來，除了賈斯帕和愛德華，幾乎所有人都有各種各樣的理由對讓艾力出去這件事產生擔憂。

出去？以現在的樣子？

艾力的脖頸仰了起來，他已經是以一種不安卻期待的姿勢看着愛麗絲的。

“你想去哪裏都可以。”愛麗絲笑着說：“只要別被人看見就可以。”

艾力突然就站了起來，他現在太高了，就聽天花板砰的一聲敲了個洞，木板稀里嘩啦往下掉，落在他的脊背里，被雪白的毛髮包裹了進去，他抖了抖，抖出不少雪白的粉塵。

“如果你不想出去也沒關係，別激動，再怎麼下去這屋子就該重修了。”艾美特擠着眼睛搞怪的說著。

可以出去，可以用現在的樣子出去。

艾力不知作何反應，只是獃獃站着，他可以看到自己雪白的爪子不安的顫動，連帶着心跳也十分的快，那是一種十分可怕的快，幾乎勒住了他喉間的氣息，叫他喘不上來氣。

他抬了眼，朝着窗外看去。

冷杉獨有的清甜和苦味就在他鼻間轉來轉去，叫他狠狠的吸了一口，只是聞到氣息，他就想出了自己會如何在那樹叢間跳躍攀爬，如何轉動腰間的力量，穿梭在茂密的枝椏間。可是這些，他就只有在作為人時做過。他竟沒有以現在的樣子接觸過草地樹林甚至是與人那樣的近，沒有鐵箱子，沒有滾燙的沸水，也沒有棍棒敲擊的可怕回聲和肌肉關節處難以承受的痛。

大貓往前邁了一步，雪白的爪子還在顫動，似乎這已經是外頭的草木，而不是尚且在家中的木地板。

愛德華一直仔細的聽着，越是聽，眉頭就皺的越緊，他看着艾力的眼睛，說道：“我在外面等你。”說完就躍了出去，他身上的淺褐色毛衣幾乎成了一條虛晃過的彩色線條，頃刻間就落在了外面的樹梢間。他抓着樹身，看着屋內獃獃的艾力，聲音是一種沉到了胸膛間的輕柔溫和：“來。”

那不過是一個單詞，可像是一道驚雷般讓艾力的心狠狠一跳。

他們之間隔着樓房草地與樹木，可艾力卻能清晰的看到愛德華眼裏的鼓勵，還有一種艾力早就已經習慣了的溫暖柔和。

下意識的，他又邁了一步。

雪白的爪子在地板上啪嗒一聲，也許是用的力太大了，站在旁邊的艾美特身體都晃了下，他略顯驚訝的笑了笑，挪了兩步走到了旁邊。

太陽幾乎要落下了，從樹葉間透出的光都是橙紅色的，在一片冰冷的綠色中暖得像塊紅炭，就像愛德華頭髮一樣，那樣柔軟溫柔。

真的，是真的，他已經不在那個村子了，不會再有人將他關起來。

他可以出去，他能出去。

大貓低低垂着頭，身體微微顫抖，可他身上的不安卻像是雨後濃霧般消弭。

他動了，背脊像山欒弓起，重心向後移。絨絨的尾巴幾乎成了白色的閃電般快速搖擺，如雲朵那樣細密厚實的毛髮風沙般傾倒，他跳起的一瞬間，支撐他重量的地板脆弱豆腐般四處散開，虛弱無聲的砸了下去。可還沒等那些碎片發出些什麼響亮的聲音。大貓已經不見了。那樣巨大的體型行動起來卻那樣快，幾乎消融在空氣里。

吸血鬼們反應與速度都不慢，立即就跟了上去，可只有愛德華能跟得上。

艾力跑着，跳着，蹦着，翻騰着，四肢拚命的伸展着，肌肉的酸疼，關節的疼痛，已經堵住了他耳朵的呼嘯風聲。這都成了一種幸福的享受，這不是給予他恐懼的疼痛，這是什麼，艾力說不清楚，他只知道他的眼前都是模糊的水汽，綠色的冷杉和深色的草地都變成了大片的色塊，他能聞到動物的氣味，甜甜的兔子，苦苦的獐子，許許多多的味道混雜在一起，可他卻能分辨每一種的味道。甚至是落在身上的風，或者輕柔或者冷冽的刮過他背脊刮過他臉頰的風都是這樣親切。

石子無法阻擋他，樹木無法阻擋他，即使是山巒也無法阻止他，他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到胸口中的空氣都變得火辣起來。

就在這時，他聽到了愛德華的聲音，好像在喊他停下。

艾力想到他現在的這樣不能被人看到，可是他不想停下來，他想再跑一會兒，跑到太陽完全落下，跑到月亮升起星星出現。

所以他猛得一跳，原地折返，朝着來時路跑去。

他看到了愛德華的笑，那樣的輕鬆與歡快。他能跟的上他。與他一起跑着。

然後是愛麗絲，賈斯帕。

然後是埃斯梅，卡萊爾。

然後是羅莎莉，艾美特。

他看着他們，無比感激着，喜愛着。

艾美特伸開了手臂，似乎想要抱他，就是對艾力平常做的那樣。

艾力發出了高興的聲音，柔軟而纖細的叫聲，與他那樣龐大的樣子十分不符。

他突然低了腦袋，朝艾美特撞去。還用舌頭舔了舔。

艾美特那樣高大的個子都被他撞倒了，有些狼狽的跌了個跟頭，身上還有不少濕漉漉的水漬。坐在那是笑也不是怒也不是，只能無奈的坐在地上朝着大貓擠眉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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