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一章

青羅扇子/著

——與其哭起來,不如盡情做自己喜歡的事。雖然那時的青春已結束,我們的人生卻會在懷念中前行。

第一章

當歐盟委員會的成員們終於在白板面前畫出一隻簡筆畫的雞、可樂、還有魚,然後彎着深藍色的眼眸,以半誇張的口吻告訴我,他們吃雞不吃魚,而且人人都愛可樂后,我笑着朝他們說了聲“了解”,打出一個“包在我身上”的手勢。但轉過身,在看似自信的外表下,心裏卻暗暗鬆了一口氣。

雖然職場上已經熟能生巧,但隱隱不習慣的感覺卻從未消失。

遙想上學那會,我天天頂着雞窩頭,叼着小籠包,穿着笨拙的紅白相間校服,踏着早自習鈴聲沖向五樓教室。整個一睡眼朦朧,英語課本讀着讀着就睡著了。連俊美的男老師走過來都不知道,同桌可勁兒的拍我,我還嫌他太吵。全班哄堂大笑。

誰能想到如今我搖身一變,也成了做事巨細無遺的小白領,客戶招待周到不說,更重要的是走心。

挪威客戶喜歡birdwatg,你要記得他喜好自然;美國客戶告訴你他家有五架飛機,跟總統一起吃過飯看過nba,同時跟妻子的婚姻已有18年,你要發自內心的真誠讚美他們不光事業有成,愛情更加忠貞;瑞士客戶告訴你他的手錶是在名表世家手工定製,等待了整整1年的時間,你要懂得欣賞他們骨子裏對經典的追求與堅持。

當從德國留學回來的女上司誇我能幹、沉穩,辦事讓人放心,能夠跟客戶愉快交流時,我都差點忘記自己學生時代跟同桌鬥嘴從來斗不贏,每每被他弄得又好氣又好笑,更差點忘了,我的英語根本不及我同桌那流暢完美的語音語調。當年他還特地錄英語課文,錄進mp3給我每晚在寢室聽,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是伴着他低沉磁性的聲音入睡。後來上映,看到那裏面的英語系,磚頭般的字典,背過無數次的英文單詞,那種熟悉得令人微笑的情景讓我眼睛連連含淚。

不過即便已經習慣了職場人生,習慣了黑色的套裝,半高的高跟鞋,青春期里那點逗比的性格有時還是偶爾冒出。

有次冬日陪着客戶打的,路上白雪皚皚,司機收了100塊不願找,開車就想跑。我竟頭腦一熱,年輕時那種衝動熱血的性子一起,跟裏面的“黑寡-婦”斯嘉麗似的翻身追上,只不過人家是性感女明星,我是半個身子連帶厚厚的羽絨服卡在車窗上,最後硬是把錢要回來了。旁邊的國外客戶齊齊驚喜鼓掌,大叫,caroline,好棒!ese功夫verygood!我嘴裏說“客氣客氣”,心想簡直要了老娘的命好嗎,大學時我可是連八百米都能快跑斷氣的人啊……

所以當我在洗手間對着鏡子補妝,看着鏡子裏那個清秀沉穩的小白領,有時一瞬間還會有點失神——這是我當初想長大成為的樣子嗎?

當年對長大這種事,充滿期待。

還曾為臉上的青春痘心急火燎,害怕暗戀的男孩子覺得丑,害怕會留下痘印,那種擔心又偷偷焦急的心情啊,原來早就隨着一點痕迹都沒留下的痘印消失得一乾二淨。

用全智賢同款的韓國口紅,補了補妝,整了整小套裙。

同辦公室的aya神神秘秘的朝我擠眉弄眼:“聽說張總昨天又約你吃飯了?”如果在學生時代,誰被誰約了,簡直是女生之間臉紅心跳又青澀的小秘密。不過如今大家都是成年人,但凡跟“張總”“李總”這樣的稱呼沾點關係,總有會引發別的遐想,誰知道別人是不是故意刺探你?

我裝作驚訝:“只是碰巧遇到。”

aya視線在我臉上轉了一圈,嘴裏說著“原來是這樣啊”,實際上一點也不相信。她不相信,我也不想多說什麼。前不久,部門裏面兩個項目小組pk,一個組長不就被人郵件舉報作風不正經嗎。職場人生,大家都留個心眼吧。

雖然臉上表現得一副風輕雲淡樣子,我心裏卻對昨晚那場晚餐咬牙切齒。

張總是市場部的大客戶,卻不知道什麼原因,搞到了我一個國際業務部的聯繫方式。對方人長得不錯,低調冷淡,一看就是高學歷的精英男。進入社會久了,你分得清誰只是會甩嘴皮子,誰是“直男癌”,誰是真正的優質男。女性對強者總有一種崇拜感,幾次接觸下來,如果是其他女性,說不定真的會覺得會不會發生點什麼“霸道總裁愛上我”之類的事,但我卻只覺得心驚肉跳。

可怕,太可怕了。

這真的是我的真實想法。

如果只是僅僅知道我的手機號、微信、星座、日常愛好,倒也無所謂,可只跟你約了幾次的人,卻知道你最喜歡的書,不是;你最喜歡的科幻小說作家是已經逝去的柳文揚;你中學期間買過很多本甚至小時候還買過宋慶齡創辦的,你那時亂寫的小說跟一樣出現過蟲洞,出現過一個俊秀的少年……哦,天啊,連寫得這種幼稚得難以啟齒的事都知道,簡直……

當我第一次在滿是水晶吊燈,又有種西方風情的餐廳跟張總見面。

本想奉行□□的交往法則,少說多聽,偶爾撩發做純情狀,結果對方幽深的眼睛看着你,認真的說著這些,完全不給你客套的餘地。好像要把你掩藏在人生里的那些東西挖出來時,那種感覺真的太可怕,太令人沒有安全感。

我當時頭皮有點發麻,伸出手,連連打斷他。

“張總,我們聊點別的。這裏的法國麵包不錯。”

人和人之間需要注意邊界。

我的安全警戒連連拉響紅色警報。這人到底是□□犯,還是偽裝在冷漠精英面具下的變︶態,再這樣下去,我覺得我在租住的公寓每晚都要檢查三遍門才能入睡。

而他西裝革履,只是修長的雙手交叉着,自顧自的說。

“你既然喜歡寫文,為什麼不堅持不下去。”好像這是一件多麼理所當然的事。好像他認識了我很久。

我整個人簡直快從凳子上跳了起來。

“這世界又不是你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好多人還說小時候想當科學家呢,結果還不是在做it狗,好多人還說想開書店,想開咖啡店,又有幾個人做得到。那些東西,不是隨口說說嗎,人總是要向生活妥協的。”

他俊美的臉上一片安靜,看着我誇張的反駁,就像看一個演技做作的小丑。

最後他說。

“但我覺得你不是一個會想自己夢想妥協的人,李莫愁。”

他逕自買了單,先我一步走了。

我在夜風中看着他的轎車在灰色的馬路上越開越遠,路邊的霓虹燈在樹影中閃着光,我整個人還回蕩在他最後三個字的震驚里。

在公司,大家只叫我carolinelee。

連名片上都是這樣印的。

而他他他……連我的真名都搞到手了!

李、莫、愁。

在這個大都市,大家都習慣叫英文名,很久沒人叫我真名了。他到底是怎麼知道的?到底是言情小說裏面那種愛我愛的發狂連我一歲走路三歲還光頭的事情都知道,還是我有不知道的神秘身世,他跟我有深仇大恨所以特地調查我想隨時準備幹掉我?

我扶着額看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哀嚎了一聲。

媽的,搞什麼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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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是不是被張總驚嚇的緣故,很久沒有做過夢的我,居然做起夢來。

夢裏我竟回到了中學時代。

每周五都要擦的教室窗戶,一排排有點老舊木質課桌,日光燈,教室正中央貼着五星紅旗,兩邊是“團結友愛、活潑嚴肅”幾個字。另外三個牆壁上貼着愛因斯坦、魯迅、詹天佑、李時珍那些名人頭像,下面是他們的名言,熟得不能再熟的“天才是1%的汗水加上99%的靈感”——那是語文作文最常用的論句前十名。

大家高中剛剛分班,有的很快就熟絡了,有的比較怕生。

我的前座是個很漂亮的女孩子,現在來看,簡直就是女神學霸!她還沒自我介紹,旁邊就有人交頭接耳“看見沒,她就是以總分第一名的成績考進來的”“我靠,第一名還能這麼美!”“據說家裏很有錢呢。”在一片議論聲中,被眾人關注的那個女孩,只是靜靜的讀着自己帶來的書,氣質好得不得了。

我中考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居然考了年紀第二。老爸老媽喜出望外,想當年第一次入學考試我還不及格,老爸還打了我一頓,打得我哇哇大哭。於是一整個暑假我都在歡樂的看漫畫,看電視劇。高中開學第一天,還很期待的,結果前座就是全校第一!而且還長得這麼美!人跟人真是不能比,她穿着好看的連衣裙,而我今天居然穿的挫得要死的紅白色校服,我有點垂頭喪氣,像根焉掉的豆芽菜。

我一焉,我同桌倒樂了。

同桌帥得驚人,其實一進教室門我就發現了。在一大群十五六歲的少年在,他皮膚白皙乾淨,眉峰俊俏,簡直就是鶴立雞群的存在。明明跟其他男生打得火熱,但大家往往視線里只能看到他,其他人成了背景,唯有他的臉龐清晰帥氣。但就是太帥了,根本不敢跟他說話。

後來豆瓣上出現很多那種暗戀男神十年,對男神戀戀不忘的帖子,我真心覺得這種事完全可以理解。因為在現實生活中,普通的女孩根本沒勇氣開口。與其主動開口,被拒絕被不屑,還不如一開始就保持距離比較好。

所以我們坐在一桌后,他只跟旁邊的男生聊足球,談天說地,完全不理我,我一點也不覺得意外。但突然間,他好像轉性了——那張俊美得驚人的臉側了過來。我差點忘記呼吸。他那雙靈動狡黠的眼睛看了我一下,竟伸出細長的手指在我臉上戳來戳去。

我的臉被他戳的按下去,彈起來。

“還蠻好戳的嘛。”同桌揚起漂亮的眉,似笑非笑:“怎麼,聽到人家成績好,嫉妒了?”

雖然才剛分班,但他儼然已是班上的風雲人物。

他這麼一說,他那些剛剛結交的哥們,還有其他桌子的同學紛紛看向我。

新學期剛開始,就被人這樣戳,還被人這樣說……

女神學霸雖然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但萬一聽見了,她怎麼想我,其他人怎麼想我……

我嘴“o”得可以塞得下一個鴨蛋。

喂!不要瞎說啊!我沒嫉妒,連考第二都是天下掉下五百萬好么?我只是一個學渣,根本沒想過要跟女神學霸比!不過,不對,這不是重點,重點是……

“你戳來戳去戳麵糰么?”默默忍受的我,終於又羞又怒,臉紅耳赤的吼出聲,“男女授受不親你懂不懂!”

同桌大概沒想到我會說出這番話。

他驚了一下,臉上的笑意未散,細長好看的手指還停在我臉頰邊。我臉皺了皺,張嘴,“啊——”的一下,一個衝動就把他的手咬了一口。

“你你你……”這下他再次驚呆了,過了一會兒,又震驚又好笑的說,“你是狗啊。”

說實話,咬完他我就後悔了。

我們又不認識。我一個女孩子,幹嘛要去咬一個男生的手?怎麼看都很丟臉,而且……還被他笑話是狗。我扁着嘴,覺得有點委屈。我沒回他,而是把胳膊擱在課桌上,頭埋進去,背向他。意思很明顯了,不想理他。

他試探着戳了戳我的背。

少年特有的嗓音從我腦勺後面傳來:“喂,生氣了?不會真生氣吧。”見我不回答,他不但不放棄,反而鍥而不捨的在後面玩起我的馬尾來,扯了扯的頭髮,故意沒話找話說,“你還咬了我一口呢。”

本來不想搭理他,但聽到這句有有點賭氣。

我悶悶不樂的聲音從埋着頭的胳膊傳出:“……那你還說我是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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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是用來懷念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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